生死亦惑草木非情 第一章 前缘尽消

一袭灰蓝色长衫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一步步踏上了位于昆仑之巅的景阳宫，为保怀中孩子安宁，向门外的巫者微微行礼道：“劳烦通传一声，就说冥王郁垒携故人之子求见灵山十巫之首的巫咸大人！”

“好的，劳烦郁垒大人稍等，时兰这就去禀报！”时兰见来的是郁垒，便想着应该是泰山府君有重要之事，才会派身为冥王又曾是巫咸大人首徒的郁垒前来！只是还没等到时兰到达宫殿内，便从殿内并肩走出两位白袍仙人，时兰行礼之后，平然的道：“巫咸大人，巫彭大人，郁垒大人自称携带故人之子求见巫咸大人！”

那怀中执琴的人看着旁边这个只稍一眼就会让人觉得是谪仙的男子，不可置否的笑了笑，随即说道：“师兄，郁垒那孩子基本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分寸有多少，你我都还是知道的！如今这么点名道姓要见你的时候，可从来没怎么见过，所以我先回去承天之阁了，我会静候师兄的音讯。”

那位似谪仙的人，轻笑说了句：“你这个当师叔的啊，那就麻烦师弟与时兰让郁垒带着孩子进来了。待事情有所了结，我便亲自前往承天之阁解释，如何？”

那执琴的白袍仙人开怀一笑，说道：“师兄，可要记好你的话！走吧，时兰。”

“是，巫彭大人。”

巫彭与时兰走到郁垒面前，看了看郁垒怀中那个孩子，巫彭拍了拍郁垒肩，平静的说道：“你长大了，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还总以为你还是当年的毛头小子，看似冷血，其实比谁都热血！没想到在热血的到最后也会变的理智，会韬光养晦。”

巫彭说完那些话便径直离开了，时兰向郁垒微微行礼，然后说道：“郁垒大人，巫咸大人有请。”

郁垒转身看了眼巫彭，说了声“多谢”，便抱着孩子向景阳宫内走了去。景阳宫内简雅质朴，穿过景阳宫，出来便看见一大片梅园，而那位谪仙人似的巫咸，现在一株梅树前修剪枝叶，郁垒看见巫咸，抱着孩子跪在巫咸旁边，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师父，对不起！郁垒没能保护好元婧，这个孩子是师娘的父母曾为保护元婧大人腹中孩子被东海神界的人给杀了，师娘见这孩子还有仙缘，托我无论如何都要将孩子悄悄带回西海昆仑，交托给师傅！”

原本还在修剪花枝的双手却停滞了，背对着郁垒看不清表情，只听见有人深深吸口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元婧还活着吗？她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

“元婧大人同元君她们，从洪荒时代就存在了的，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只是元婧大人说了，她不能在回西海了，她会留在凡间四处游历。而且她觉得如果她贸然回西海，恐有不妥，会连累元君与西海，所以她不会轻易再回来了，哪怕有她姐姐元君，有这个孩子，哪怕是您和巫彭大人皆在，都不会了！”郁垒无奈的说道，当初她就知道，以元婧大人的性子早晚不被东海神界不容，只是她没想到东海神界会下手这么快。

“元婧的用意我明白。这孩子就留在我身边吧，郁垒，元婧给这孩子取名了吗？”

“取了，郁垒大人曾听闻‘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不如取名穆风。”郁垒闻言急忙顺道，郁垒微微松口气，心头的事情总算解决了一件。却随即听见巫咸不动声色的说道：“帮元婧照顾好那个孩子的元神！”郁垒抬头一脸错愕的看着巫咸，而巫咸却像没事人似的，从郁垒怀中接过孩子，似乎刚才并没有说过什么话。有些惊愕的说道：“师父，你刚才是说……”

“穆风这名字不错，郁垒，她怀的有你巫彭师叔的孩子，如今你只带回别人的孩子，元婧不仅没有回来，却要在人间游历，我就明白了，所以，一些事情，我明白，而一些话我只说一遍。”巫咸平静的说道，从郁垒怀中接过孩子后，正准备回景阳宫，却听见郁垒在其背后说道：“元婧大人让我转告一句，西海诸位巫神都少些执念吧！师父若是无事，我就回去了，冥界诸多事宜繁多，恐怕以后没有多少机会再来这里了。”

“你不去见见他吗？也不替元婧去找下你巫彭师叔？”

“不见了，当年决定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反悔，而且现在不是见他的时机！就算要见也要等下次再来的时候啊，可能会很久以后再来，在那之前，他就交给你了，师父！而且我得走了，晚了我可没法给府君交代了！还有，巫彭师叔那儿，郁垒只会愧对不住，所以郁垒就不去了，这封信就唠叨师父交给巫彭师叔了，郁垒告辞了！”郁垒微微行礼道，便转身离开，给巫咸留下可以了一个背影，而在往后很多年里，郁垒几乎不曾在踏足西海，就连联系都很少了！

五百年后，龙井山庄。

郁垒一袭玄衫坐在龙井山庄后山的亭子里，随意拿了玉簪束起了头发，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原本看着山下少女采茶的他，抬头看着上山而来的小路上，直到一个黄白色相见的身影出现，冲着那身影说道：“来了？我带了酒来，你喝吗？”

说完便把放在自己脚边的一坛酒丢给了来人。那人顺手接住酒，做到郁垒旁边，解开封口猛灌了一口，俊朗脸廓之上的双眼通红，似有气一般说道：“她是古神，虽说盘古开天地三魂化为三只熊猫，七魄有五魄化为五行精灵，但她毕竟是那两魄凝结而成，怎么可能进入轮回？而她自己执掌真正死境之地，怎么会……而且我也说过我会回来找她的……”

“你说的没错，但是府君进入轮回不是因为你，这是必然的结果！也是府君的惩罚，何况还是她心甘情愿接受的惩罚！我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几千年府君在做什么？你想过你们兄弟几个在东海余烬的封印是怎么解开的吗？”郁垒目光坚决看着眼前人，口气里平静的说道，山顶的风略略吹过两人衣脚。

那人含眸一想，随即看着远方说道：“难道是鸿玄？”

“诚如你所想，当日鸿玄请求府君看在她这些年代替春秋二神执掌神职份上，解开你们兄弟封印，同时也向府君许诺若有一日你们依旧不让人省心，一切由府君处置，她绝不干涉！于是府君允准后，便暗中观察凡间各个族类，然后设计了夸父一族的人前往东海余烬解封关于太阳八子封印，并告知鸿玄若解开封印后，你们若还是胡闹，她必将会与落日神箭联手再度将你们封印。这几千年里，一直将你们当日之行为归咎为自己的错是鸿玄，默默用着各种方式弥补着当日的错，纵然我觉得那不是鸿玄的错，可是她终究是要受了你们连累去了凡间！”

“鸿玄会应劫吗？”

“会吧，府君也去凡间，只不过是府君跟鸿玄各有各的劫难，程度不同罢了。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突逢变故，恐怕她也不会永远在府君座下。”郁垒伸手接住飘来的枫叶，随即又随手扔掉，郁垒想起了那年初冬，第一次见到鸿玄，那时候自己还没有选择性别，就被她当成了姐姐，就因为在她看来自己长得太过漂亮，即便后来选择成了男性，郁垒也偶尔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容，也并没有觉得有多漂亮，直到后来郁垒来到这个人间，他才明白自己属于什么情况！

“她们……可有什么话留下吗？”那人阴晴不定的说道，他知道他跟府君之间一直在错过，却不相信会一直在错过，总会有机会成全彼此心意的！

“府君曾留下话，让我转给你，太一。她说，郁垒，我此行一去，忘不忘前事都是次要的，他日遇见东皇太一，请告诉他，我不念了，不管前事如何，一入轮回，我二人的前缘也该消了，终究都回不到最初了，也许来世再见之时，已然是初识了，那时是敌是友不可知，只希望永无再见之日。且当年她对你的颇多照拂终究是故人所托，非源于她本意。府君就这些话，而鸿玄并没有留下什么话，只是在临行之前去了趟北冥，东皇，如果你真的有所筹谋，想要剑指东海，去趟北冥吧，那里大概还有你两个兄弟，而且你父亲帝江在那儿，北冥的情况我不熟悉，毕竟一直负责那边情况的是鸿玄那丫头，不是我，所以，我所能提供给你的东西很少，鸿玄怎么去的北冥的，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府君以前偶然说过，巴蜀有可以去北冥的通道，具体在哪儿还得靠你自己。而且，你若还来得及，兴许还能遇到鸿玄，问出怎么去。”郁垒抬头看着天空，随即笑了笑就站起身，径直走向下山的路，却从身后响起那沉闷的声音。

东皇太一站起身却没有看向郁垒，双眸不甘看着远方，他怎么想都没想到这个结果，也许是府君发现了什么，才决定的这个事情，然后口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能告诉我，府君和鸿玄都转世去了哪里？”

“府君在太虚观，你最好看几眼就走，会西海的元婧守在她身边，如果你试图做什么，我就不确定元婧会不会对你做什么了！至于鸿玄，她是送了府君进入轮回之后，会前往巴蜀，便找机会进入轮回成为弈剑听雨阁弟子卓君武之女，所以你要找鸿玄的话，就得快了。”郁垒说完，就慢悠悠走下山去，独留东皇太一一人在山顶亭子中，有人看到郁垒走时，远在西边的夕阳才要刚刚下山，而东皇太一还在山顶，等到繁星入夜，群星满天之时，透过清冷月光，却发现山顶亭子中早已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