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流年 出院

马芳越想越气，脑子里全都是柳专志刚才那句谁不离谁就是狗娘养的。这家伙现在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喝了马尿学划拳。牛逼的不得了。今天马芳就想看看在这个家里到底是谁牛逼。

电话打过去，柳专志刚开始还不接，后来直接是关机的状态。这可是马芳坐不住了。不应该是这样啊？这么多年了，他柳专志沟蛋子上长得痣她都知道是在左边不是在右边。眉毛里长的痣是在右边不是在左边。最近却很是反常。

马芳就在脑海里思谋着是不是柳专志搞了个女人，但一想就算是搞上了一上床就知道他柳专志是既不中看又不中用。也就她当初是家里人非说柳专志老实巴交，会照顾人。把她逼着没有办法嫁了过来。好几次都想着离了婚算求了。白瞎长了一副高个子，挣钱没本事，只能下苦力。晚上想放松，爬上三秒钟。不想不来气，一想就着气。

柳禾看着柳专志很快的蜷缩进了白色的被子里，只有那块血迹看起来令她觉得十分难受。就像是自己第一次来红时染的床单。

轮椅碰撞着大理石的地面发出‘咯噔瞪’的声响，听起来轮椅都已近上了年纪。却还要去拖着那些身体不便，比自己年岁还要大的人类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完全被他们掌控。

“柳哥，你不是要出去观花赏月吗？怎么又钻了？”张有来把轮椅放在卫生间的门口。看了看在被窝里捂着的柳专志。

柳禾看了看轮椅，又看了看柳专志。对张有来说：“怎么样才能救我爸？”

张有来起身走出房间又折回来对柳禾勾了勾手，柳禾就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张有来点上一支烟，烟雾缓缓的飘起来笼罩着他有些黢黑的脸。柳禾在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

“你拿这个做什么？是要采访我吗？”张有来笑着说。

柳禾瞪了他一眼说：“别说那些没用的，救我爸需要多少钱？”

“多少钱也没用。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没有理解清楚？”烟雾从张有来挺拔的鼻梁下窜出几根鼻毛的鼻孔里钻了出来。

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声响带出了几个字样：手术费用。张有来鄙夷的转身靠在窗台上抬头吸烟。天花板上那些黑点像是苍蝇趴在上面拉出的屎。

“别做无用功了，还是陪着你父亲多说说话吧，他这一生又能留下什么呢？”张有来走了，他的背影显得孤独又傲气。笔尖趴的一声这段在纸张上，狠狠的点下一个石墨的黑点。

柳禾转身走进病房，父亲正在端着水杯在嘴边抿水，嘴唇上干裂的邹皮并没有因为水的湿润而贴附在嘴唇上。她忽然间想起了十年前，父亲在下雨天把自己夹在腋窝下跳过水沟的场景，那时候的父亲在她眼里总是高大威猛，可悲的是那种年幼里的记忆总是让这岁月擦拭的模糊不清。

“你想要吃什么？我回家给你做。”柳禾替父亲掩了掩身上的被子。这也是她第一次为父亲盖好被子，她并没有因此而心情变得复杂。相反，她有些可怜起柳专志来。活了大半辈子，只生下这个女儿，养了整整十五年，却在得了白血病躺在医院床上的时候才换来了女儿的一次照顾，却也仅仅是掩了掩被子而已。

柳专志把手从被子下面掏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炙烤在太阳下，浑身发烫，眼神也渐渐有些迷离。他挣扎着坐起来，眼珠子上的红血丝越来越密，像是要滴出血来。这时候的一个护士推着瓶瓶罐罐来给柳专志扎针。柳专志却问护士：“小姑娘，怎么还输液体呢？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

护士听到柳专志在叫她小姑娘，心里莫名的冲上一股火气，但碍于职业不好表露出来，就温柔的对柳专志说：“你这个样子，要么就是寻找相匹配的骨髓，要么就是花钱用药物来控制。”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什么时候能够出院，或者说我达到怎样的程度才允许我能够出院。”柳专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那就你自己做决定，随时都可以。但是出院后出现的任何异常情况都跟我们无关。”护士收拾着自己的家当。

“这么快就要撇清关系吗？不过，你们不需要发愁。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柳专志说。

“嘿，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医院是你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护士由于受到了一定剂量的刺激，开始语调上变得不和谐起来。

“那怎么办？难道我就一定要死在这里吗？我想你们也不愿意让我死在这里吧？那样对你们的影响多不好？传出去了又少赚多少钱？”柳专志这时候却昂起脖子，像一只高傲的公鸡。

“得得得，阿扎西。你的身体你说了算，医院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护士带着自己的家当走出了病房，心里还在怒吼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爸，你是怎么回事？想出院也没必要闹这么一出啊？你不嫌丢人啊？”柳禾望了望病房里其他病人一样的眼光，尴尬的不知道怎么面对，转身走出了病房。

“都这样了，你就消停消停吧。还出去干嘛啊？”邻床的一位大妈说。

柳专志转头静静的望着大妈没有说话，房间里立马安静下来。

过了不久，张有来拿着出院手续进来把柳专志放在了轮椅上推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开始有人议论着：“哎，年纪轻轻得这种病，有情绪也很正常。只是可怜了这孩子啊。”

那个孩子的母亲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阵酸楚，她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孩子来这个世界上，让他承受了他本不该承受的东西，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她趁孩子不注意赶紧抹去。挤出一个笑脸。

柳禾和张有来推着柳专志走在医院花池边的小路上，黄色的落叶有一下没一下的飘着。张有来就问他：“咱们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娃了。有什么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柳专志转头望着他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胡闹？”

“你这人就是爱胡思乱想，我的意思是还有什么心愿。帮你完成。你也是都快进土的人了。”张有来点上一支烟却被柳禾抢过来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垃圾桶里顿时白烟滚滚，吓得张有来赶紧跑到医院超市里买了三瓶矿泉水倒了进去。这时候的医院保安立马就冲了过来。张有来一看情况不妙，推着柳专志就跑，柳禾也在后面追赶者，保安们跑到了垃圾桶跟前，发现刚刚被浇熄的烟雾张望着到底是谁。可恶的是都穿着一种颜色的病号服，他们根本就束手无策，只好摇了摇头，翻了翻垃圾桶确认再不冒烟后转身离去。

张有来把柳专志送回家中，柳专志的精神好了许多，看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自己吹着口哨洗了澡，还换了身衣裳，打开电视躺在床上磕着瓜子。这让柳禾看的莫名其妙。刚刚还在医院里看起来病重的厉害，现在看起来比她还正常。

“哎，小禾，我跟你说啊。”柳专志吐掉自己嘴里的瓜子皮继续说：“我住院的这件事千万别跟你妈说啊，要不然你那个电脑的事可就泡汤了啊？”

柳禾绕着柳专志走了一圈说：“爸，你可别吓我，刚刚还看起来在怠气，怎么现在说好就好了？”

“本来就没事，所以就让你不要告诉你老妈。要不然她又开始大惊小怪，我可不想再承受了，只想安静安静。”柳专志说完还在床上跳了两下证明给柳禾看。

“我不管你是不是在骗我，电脑我不要了。我也不会给妈说，本来还想给你做饭的，看你好好的那就算了，我还得去学校上课。”柳禾挎起书包起身要走。

柳专志赶紧喊道：“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你赶紧给我去做饭。等会你妈来了你得帮我圆谎。”

“那我也两天没有回家了。我怎么跟她解释？”柳禾对柳专志摊了摊手说。

柳专志拿起遥控板说：“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说话，我来应付，你只需要给我把饭做好就行了。”

“那你等着。我这就去做饭。”柳禾踟蹰了一下，想起了刚刚要是不要拒绝买电脑的事该有多好，但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反悔呢。

马芳收拾完摊位，准备回家。却又想起了柳专志。忍不住想打一个电话，但一想天杀的，自己出去打麻将还要跟老娘离婚，今天就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这个电话谁打谁孙子。

老远就闻见了屋里飘出来的香味，马芳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好啊你个柳个子，不回家也就罢了，还趁着老娘不在把野女人领回家做饭。你怎么不上天，跟野女人滚床单呢？气的跑上去一脚踹开房门就破口大骂：“柳专志，你个狗杂种，你还带了野女人给你做饭，今天咱们这婚离定了。”

柳专志和柳禾听见了踹门声都吓了一跳。

“妈，你说什么呢？是我，哪来的野女人啊？”柳禾拿着锅铲子走了出来。

柳专志没有说话，只是想笑又不敢笑，脸憋得通红。他怕把鼻血憋出来，又大声的笑了出来。

马芳尴尬的关上门，走进了里屋，看着柳专志对着电视哈哈大笑，上去就是一个嘴巴，柳专志心想：坏了，鼻血估计又扇出来了。手一摸，还好。没什么反应。

柳专志转头就看到马芳在抽屉里拿出结婚证对他说:“下午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嗯。”柳专志又继续大笑起来，马芳这一次没有任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