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我们的年华 味道

学校出门右拐的那条街上，就有一家邮政银行，很好找，就是挨着旁边那个可以拍大头贴的照相馆。

但是等站在邮筒面前时，郭华心里还是很忐忑的，非常有一股冲动重新拆开信，再检查一次，当然在教室里，她已经无数次检查过每一页的书写笔迹、斟酌过每一个用词，当然也少不了检查寄件地址和收件地址，生怕遗漏、写错任何一个字，就连信封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她也是受不了自己这副扭捏的样子了，直接一咬牙心一横，猛地把信投入了邮筒，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学校了。

周天的下午她就心神不宁地开始赶作业，心里却在盘算信件预计寄出的时间，估摸着多久能到，回信的话又多久能收到，最后是送到传达室，再由何年去领回来吗？

但这种翘首以望的心情郭华并没有保持很久，因为第四次月考来了，对于这次月考，郭华报以前所未有的期待，因为这次考试的结果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能决定她下一个月坐哪里，同桌是谁。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倒还真不是因为完全讨厌张与扬的关系，最大程度还是因为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也马上要来了，新年的阳历2月初就要过年，意味着期末考试会在1月底举行，为了不影响期末考试的成绩，郭华必须全力以赴，在最后一个月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优，事关一学期的成绩检验结果，没有一个学生会放松。

毕竟学生时代，谁又没有经历过，逢年过节时来自亲戚朋友、长辈、以及同龄好友们的那些关于成绩的、包含恶意或者无心的询问呢？

只是月考的时候按照惯例，所有人的座次都会被打乱的，所以郭华也满意地坐在了离张与扬远远的位置，和她挨着的是隔壁二班的一个女生。

抛去班级成绩的高低之比且不谈，这高一一班和二班两个班因为教室挨得近，就是门对门，科任老师也都是同几个，所以两班同学私底下关系还是不错的，所以两人在第一科语文开考前还笑着打了招呼。

紧张的第一天很快过去，晚自习没有安排课，但是所有学生都在准备第二天考试科目的复习，当然按第一天月考题目本身来说，老师们出题的主线还是很准的，还是该难的科目难，该简单的科目简单，但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对答案，反正考试已经都过了，就算错了也只有忍着，要是对着对着，反而对明天的考试心理压力过重，就得不偿失了。

第三节晚自习后，叶宛就来约郭华回寝室，只是她俩收拾了书本，才发现教室里大半部分人都还在继续埋头苦读，根本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叶宛吐了吐舌头，走出教室好久，才拍着自己胸口道：“我觉得我都要吓得心悸了，你看这才高一的一次月考，气氛搞这么紧张，就这么拼，以后高三啷个办哦！”

郭华点了点头：“可不是，还好我们以后分科就是文科班，就不用继续在一班这个尖子班了，不然天天这么搞，不到高考，我都要崩溃了！”

虽然老师们没有明说，但是大家私底下都清楚，就算以后分班，这高一一班，肯定只会顺势改名为高二理科班，教室都不用变的，所有的科任老师也会先紧着他们班选，而选择文科的这些学生则会被分去另一个班，在新的教室，至于会分到什么老师，纯靠运气。

大家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毕竟重理轻文，已经是所有高中的通病了，郭华每次想到这里心里都想流泪。

因为第二天还有考试，郭华简单梳洗后就睡了，相比于临时抱佛脚，她更害怕给自己压力太大，睡不好觉然后精神不济。

第三天下午，高一年级的第四次月考终于顺利结束，可班上的氛围立刻活跃了起来，男孩子们又勾肩搭背地出教室去约篮球赛了，女孩子们则开始散开，找自己的朋友们说话了。

那是个阴天，天色很快就暗了，大家干脆全部把窗帘拉上，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只是没高兴几分钟，教室里突然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居然碰上了几百年难遇的停电，短暂地沉默之后，大家就齐刷刷地大叫起来，因为刚刚停电，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郭华只能紧张地坐在位子上，耳朵里听到很多推椅子、原地跳、扔东西的声音。

何年赶忙先安抚了一下班上同学们的情绪，然后就赶快出去打探消息，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回来通报了一下停电原因，原来学校外小吃街上有一家违规用电，就是俗称的私拉电线偷别人家电，功率一大干脆把一条街的变压器烧了，连带着五中也受了波及，也不知道短时间内能不能修好，要是强行上晚自习就只有点蜡烛。

可学校的小卖部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多蜡烛的存货且不说，光一想到点蜡烛在书本数量如此多的教室里可能会引发的消防隐患，严老师就立刻觉得头痛起来，于是大手一挥，直接给这帮孩子们放了一晚上假。

因为不知道其他班级有没有放假，所以当自己遇到这种好事的时候，最好是要低调，结果班上同学们都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兴奋起来哪里刹得住脚，立刻又兴奋地嗷嗷叫起了来，妄图用音量让这栋楼都颤抖起来。

于是对面二班有人站起来重重甩了一下门，似乎还伴随着几声咒骂，不过郭华没有听清。

杨梦准备回寝室，临走的时候问郭华一起回去不？郭华摇了摇头，寝室里也黑着，回去能干吗，还不是只有睡觉？那多没意思啊！

郭华在抽屉里翻了半天，终于摸到了她的备用蜡烛，看着烛光亮起，郭华的眼里立刻划过一丝怀念之情。

她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艰苦的那段岁月，虽然电力已经普及到每家每户了，可极为不稳定，一下雨或者打雷，都会提前停电，农村人家是不会用蜡烛的，嫌它又贵又不顶时间，都是直接点煤油灯，还不是那种玻璃罩的高级货，而是不需要花钱、也是最简单的油灯:找一个墨水瓶,剪一片比瓶口大点的洋铁片盖在瓶口-充当盖子，或者能找到墨水瓶原来的盖子，当然是最好的，在盖子上打个孔,再找一小块洋铁皮卷成小筒，中间用一根棉线拧成灯芯，先在墨水瓶里倒上煤油，等一两天，等灯芯顺利吸饱了，煤油就可以点燃使用了，需要的时候点燃，不需要的时候轻轻吹一口就灭了。

这种煤油灯虽然便宜，但功能也是很有限，体积小，产生的光亮也很小，基本只能微弱地照亮灯周围那一圈儿地方，所以走哪儿就得随手端到哪里，干个什么活，还得空出一只手来提着。

而且最麻烦的一点是，油灯的灯芯在燃过一段时间之后，灯头会焦结，这时便要用针、剪刀之类的“挑”去焦结的那一块儿，然后灯油能顺利吸附上来，重新恢复那如豆大的一点光亮，但是云开嫂不论是煮饭还是喂猪，都是只会把灯芯挑得很小的一盏，照她的话说，大人眼睛尖亮着呢，一点儿亮就够了！

但等到郭华郭实需要做作业的时候，她会把灯芯挑大一点，书桌上变得亮一点，她的话就又变成了：“你们小娃娃家眼睛不亮，得灯亮一点儿才成！”

煤油当时是几毛钱一斤，贵倒是不贵，但不是很安全，经常有小孩玩煤油灯把自己家灶房烧了的，所以有很多人为了安全，也为了省油，尽量在天黑之前做完家务，吃了晚饭后一家子就早早睡觉了。

她初中是在镇上上的学，但乡下条件总体也还是差，电力也还是不稳定，平常还好，遇到最热总会停电，因为电风扇等电器使用得多，所以每个学生的抽屉里都会准备蜡烛（没有谁在这个时候会用煤油灯，因为会被嘲笑）有2毛一根的，也有5毛一根的，也有8毛一根的，单买有点贵，但是蜡烛整包卖都会便宜点，所以几个玩得好的同学们会一起买一包，再来分摊。

初一初二的时候，要是晚上停电，班主任就会很干脆地放假，可初三的那个夏天（初二升初三的暑假时，他们也多补了一个月的课）停电的时候，科任老师们都会依然在教室里守着。

头顶的风扇也停了，就算所有的窗户、门大开，教室内依然是炎热无比，可是再热也不能扇一扇，孩子们也只能让自己的汗沁出来，因为每个学生桌子上都齐刷刷地立着一只蜡烛，或粗或细，或红或白，有的高、有的低，但小小的、一盏盏烛火都是很坚强地燃着，努力让自己再亮一点，不但照亮这些孩子们课桌上的书本，也照亮他们未来的路。

使用煤油灯的那些记忆实在已经太久远，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可初中以后的记忆还是很鲜明地停留在脑海里，蜡烛燃烧的时候会有味道吗？蜡烛的棉芯碳化产生的烧焦味算是好闻吗？郭华不知道，但她却在心里永远地记住了这个味道，这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一个夏天，2005年夏天，充满了汗水和奋斗，那是难忘的味道和记忆。

其实她留下来也没有特别的安排，刚刚结束月考，她也想短暂地休息一下，于是她就百无聊赖地看着蜡烛燃烧，这根蜡烛燃烧时燃烧很好，一半以后火蜡烛油太多，火焰立刻就变小了，于是她拿起一只笔，把蜡烛边缘抠了个口子，蜡烛油立刻顺着蜡烛身直直往下流，芯子立刻就抬头来了。

刚刚流出来的蜡烛油是软的，像泥巴一样，能捏出各种图案来，郭华抠了一团出来，先是捏成一个薄片，然后又把它拉伸成一个长条，最后又搓成一个小圆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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