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选考试结果出来后,三个应届班和复读班总共有十来个人通过了考试,可以去县城参加中考。我们三甲班只有我、卢化福、柳咏三个人挣得了这一机会,另外几个班晋级的人,我只认识秦乾坤、贾夫磊两个人,因为他们是我大秦小学时的同学。
五月三十号那天,大家集中到学校,要一起坐车赶往太和,参加为期两天的考试。
在教室里候车时,人们聚集着,聊着家长里短,我拿起一份报纸看,上面一篇关于“初恋公司”的报道,让我立时心情低落。文章说是一个人偶发奇想,成立了一家专门寻找初恋情人的公司,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说,初恋是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尤其是对男人而言。既然有这个需求,就可以从中牟利,于是初恋公司营运而生。
读了这篇文章,我感到十分沮丧,因为好像自己的心事被大白于天下了一般。又或者说,好像周围有人一直在窥探着我,所有一切都在针对我。又觉得自己的感情经历也不过是诸多平淡无奇的爱情故事之一而已,太平凡,甚至是庸俗,因而闷闷不乐。
随后,将近二十个学生加上四五个带队的老师,一起上了一辆中巴车。
一路上,玻璃窗外除了呆蹲着的村子,向后飞驰的树木,满地焦黄的麦子,就没什么可记得了。路虽已铺了柏油,但也颠簸的利害,黑糊糊的粘稠,呛人的气味也飘进了车里来。那车是“中巴”,算司机只可容19人,但已有30多人挤在了里面,热烘烘的。车厢里有人在睡觉,脸上渗出了汗珠儿。有的则东望西瞅,似乎车外有很动人的美景似的。
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树木、村庄、农田向身后掠去,我有一种离开自己的感觉。确切的说,离开长春中心,离开曾经生活学习了三年的地方,忽然感觉好像曾经经历的一切不是那么真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再想起那份爱情,竟觉得有些可笑,开始怀疑我那不可与人言说的爱情都是自己矫作的自欺欺人的把戏。
一个小时后,车到了太和,路两旁大都是二三层的楼房,路上人头攒动,显得比长春要繁华多了。看着那从未见过的高高的楼房,大街上各种各样的色彩,人物,衣饰,活动的,静止的,连带着那到处乱钻最无礼貌的灰尘,都闯入了眼睛;各种汽车声,说话声,机器工作声,也都从四面八方灌进了耳朵;汽车的尾气味,衣服饭食的味,以及那些压抑中的花香,也都齐聚进鼻孔。这些,又使我有些不相信,太和,一个小小的县城,就如此壮观,美丽,那大城市呢?一个小小的太和,污染就这么严重,人口就这么众多,那么大城市呢?这些人,都吃住在哪里,生活如何呢?
或许是初到生地,好奇心的缘故吧,我们这些孩子一到太和就去逛街了。穿梭于车群楼巷之间,说说笑笑,漫无目的的又仿佛在寻找什么。
我们停在了一个书摊前,那里摆着许多图书,什么《儒林外史》、《水浒传》之类的长篇巨著,也有《故事会》、《作文》之类的小书。但都不合我的口味。因为我本想买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没有买任何书,我们离开了书摊,继续前行。经同学提议,我们进了太和公园。进了那写着“太和公园”四个红字的门之后,陈列在眼前的,忽而是一个松树林,忽而又成了一个捣球场,马上又摇身变成了儿童乐园,还有老人们下棋聊天的地方。一切既显得优雅又繁忙。公园北边还有一条染的发了黑还长满青苔的臭水沟,而南边则是一个堆积了废纸废物的水沿。我们转了一圈,即走了出来。
在公园门口的北边,有一个小书店,我看到了后立即走过去,大家也跟着上来。买什么书呢?我问着自己,见有的同学挑了本《作文》,也有捧起一本《少年文艺》的。看着那些大书目:《三国演义》、《红与黑》、《鲁迅杂文全集》、《鲁迅小说全集》,我眼前一亮,心里也猛地一阵喜悦。忙叫店主将《鲁迅小说全集》拿过来,我接过来,小心的翻开,见里面的《呐喊》、《彷徨》,这些都是我曾想看的。于是我决定买下了这本书。自认这是我近期一个了不起的决定。
后来,卢化福买了《茅盾小说全集》,贾奇买了《散文精选》,贾夫磊则买了《鲁迅散文、诗全集》,都各有特色。与我一样,柳咏也买了本《鲁迅小说全集》。
我们睡觉的地方是所谓的党校寝室,吃的地方大概是那里的食堂。寝室里粉白的刷了一圈,顶上挂着两扇风扇和垂着两盏电灯。我们几个住在那排房子最东端一间。
晚上,夜已深了,大概别处的人皆已睡下了吧!但我们这个临时小集体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有几个人安静不下来。他们一会煞有介事的大谈琐屑中的奇闻,一会儿又摩拳擦掌的叫骂,一会儿又拉起了枕头大战,一会儿又摔在床上,扭成一团。说声,笑声,叫喊声,各种声音冲破了夜的沉寂,使每一个想睡去的人都难以如愿。
在此时,我几乎成了个局外之人。莫要说去带领他们一起谈心,反而讨厌他们所谈的任何话题。大概是我性格中缺乏那些活泼的“化合价”吧,过去曾有些时候我因之大骂自己笨蛋过。而今,无奈中忽然也发现有其好处的。我不介入他们的话题,也就免得染上了那种不规则的“电子”。譬如他们因一个屁都要追究半天,闹得人仰马翻;再比如他们会因一句话不投机而脸红脖子粗,把嗓门扯得几乎震动了稳坐深山的老和尚,而结果还是弊大于利。第二天,有人考试时进入了梦乡(贾夫磊),有人则愁眉苦脸的(卢化福)。
吃了亏,几个人纷纷发誓,绝不能再睡不好了。
第二天晚间,照样还是有人要闹哄哄的不睡觉,平时笑眯眯的贾夫磊怒道:“谁再胡闹我要骂人了!”
室内总算安静了下来。
孩子们在屋里,或看书或睡觉或说闹,忽然听到外面一声长喝:“吃饭了!”便都不约而同地向西边大楼走去,——那里是食堂。
几张圆桌,周围摆着九个小方凳,靠东南墙角有个自来水头,北面有一长桌,上面放着碗碟,一摞摞的。
一个老人已经把盛稀饭的铁皮桶抬来,缕缕的冒着香气,引得学生快速的去拿碗盛饭,似乎饿得紧或不吃饭就吃不着了似的。大家围在圆桌旁,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由于是在一层楼下,所以显得杂声特别的大。
第一场刚刚考完的时候,我心中也无把握可言。柳咏一直和我一道,并提议去到城里遛遛。出于对他的奇怪感受,我挺有“舍命陪君子”的勇气和气概。我们便出发了。
“你今年多大了?”我问。
“你呢?”他反问。
“16岁了。”
“周岁吧?”
“哦,我是属鸡的。”
“嗯,我是属猴的,我比你大一岁。”
“是啊,唉!”我叹息道:“和我一起上五年级的学生,现在都有娶媳妇的了。”
没料到他却说:“他们没有大志。”
我赶紧追问道:“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想做个作家。”他脱口而出。我吃了一惊。
我们边说边走,观赏着路旁的景物。太和宽阔的街道,或简陋的小巷,墨黑的石板路,低矮的屋檐,我几乎迷了路,好在及时地返回了,并找对了方向。当时食堂里正好在开饭,不会有人等我们回来后才开始用餐的。领队的老师们终于在门口等到了我们回来。才舒了一口气,因为吃饭后就是考试,错过了考试,这一学年就白学了。
在太和呆了二天,第二天晚上便须乘车返回了。考完试,回到宿点,略加收拾,便一同上路了。
因为原来送我们来的车去了阜阳,晚上回不来,老师便另外换了一辆。开车的大概是个个体户,是一对夫妇吧。车开得非常快,为的是省些时间,但司机又迟迟不愿意离开太和,因为还想多带几个人,虽然车上已经人满为患。
后来终于在大伙的催促声中启动了,接连转了几个弯,使我彻底迷失了方向。我还想能尽量记一下路线,以免以后自己来上学迷路。
车厢内虽然有风扇,但不常开,显得非常燥热。前面是白的车灯喷出的光照在柏油路上,返回这似乎湿湿的光。两旁是远近的村庄和点点灯光。麦子已经割下了不少,人们大概都很忙吧!我觉得厌了,也分不清哪里是东西南北,车子晃晃的向前方驶去。也不管了,昏昏沉沉的,睡觉吧!
忽然车内似乎很热闹,我睁眼倾耳听时,原来是物理老师高华东先生和那司机夫人斗起嘴来。
“这么远的路,只带了30来个人。”夫人都囔着嘴说,虽然30多人已然是超载了,想必平时他们载的更多。
“嗯,不少你多赚钱,你放心吧!”高老师接口道。
“……”夫人心里还是不服气的愤愤然。
我一直总觉得物理老师平时不善言语,冷漠的很,这是他给我留下的大致印象,到没料到还有这么能说得时候。
“唉!老师,你帮我收收钱吧!都是你的学生。”过了一会儿,夫人显得很为难的对高老师说。
物理老师抑扬顿挫的怪腔怪调:“这三十个人的钱,难道你都收不好吗?莫非平时你只带二十来个人好收钱可是的?”这番话既回绝了夫人的请求,又使其话前后矛盾,窘迫起来,可谓一箭双雕。
“刻薄的怪很来!”高老师低声讽刺这夫人,夫人不再开口了,兀自过来收费。
只见那些学生们嬉皮笑脸的看着她,似乎纯粹想作对。夫人畏缩了,竟求到我头上来:“你去帮我收吧?”我立时慌了,忙说:“你去收吧,不要紧的,都是学生……”
天黑透了的时候,才回到长春街上,忽然觉得长春街简直破旧的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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