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不是七夜吗?他扛着锄头干嘛去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他大学毕业找不到好工作,所以回来种田了。”
“不是吧张大嫂?他可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呢,竟然找不到工作?”
“现在大学生多了去了,找不到工作的也有大把,我早就说了,上什么大学啊?去学点技术多好,看我家小豪,现在都月入过万了呢!”
桃源村口,夕阳西下。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脖子上耷拉着一条灰白色的毛巾,肩膀上扛着锄头,浑身充满了汗水和泥泞,正一步一个泥印,向村口走来。
两个大妈正好看见这一幕,在那里嗑着南瓜籽,瞅着柳七夜品头论足。
“就他这样高不成低不就,怕是连个媳妇都找不到,听说相亲四次了,没有一个闺女看上他。”张大嫂呸的一声把瓜子皮吐了很远,满是不屑的说道。
张大嫂和柳七夜家是邻居,她儿子张小豪和柳七夜是从小玩到大。
本来两家的关系还不错,但后来,张小豪贪玩,学习成绩不好,柳七夜却是一直出类拔萃,成为了整个村庄的才子。
家家户户都羡慕老柳家,他们教育孩子,也以柳七夜为标榜,甚至有时会拿张小豪做反面教材。
张大嫂顿时不满了,就逐渐和柳七夜疏远了,而且还时不时的嚼舌根,说一些搬弄是非的话。
现在看到柳七夜找不到工作回家种田,张大嫂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只觉得扬眉吐气,浑身舒爽。
张大嫂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所以先前的那番话,柳七夜全都听到了,但他并不是很在意。
他在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认为,并不一定在大城市才能有出息,在农村的广阔天地,也同样可以大有作为。
而且,母亲的病重,也是他毅然放弃了那份好工作,回归家乡的原因。
他想要多陪陪父母。
柳七夜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临别之际,他和女友杜欣岚在车站的话。
“只要你留下来,我就嫁给你,你可以把父母接过来,我们一起孝敬他们,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一定要和我分手呢?”杜欣岚抓着柳七夜的手臂,满是真诚的说道。
“他们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是不会离开的,所以,我只能回去!”
“而你的父母,是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农村人的,分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说完这句话,柳七夜咬了咬牙,然后用力挣开了她的手,往火车那边走去。
“柳七夜,你混蛋!”杜欣岚在后面用尽全力大叫了起来,然后她就在月台上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
“对不起……”柳七夜身体一颤,不过还是踏上了火车。
火车启动,逐渐远去。
那个在月台满脸泪痕,伤心不已的女孩身影,永远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哎……”
柳七夜心里叹息着,人已经到了家门口。
“你还有脸回来?”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把柳七夜吓了一跳。
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苍老的男子,正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抽着旱烟。
那明灭的火光,照应着男子阴沉不定的表情。
“爸,你怎么坐在这里?”柳七夜连忙问道。
“别叫我爸!”柳老根冷哼一声,道:“我今天早上怎么交代你的?你又是怎么做的?”
“这个,爸……我去了,只是人家看不上我……”柳七夜心虚的道。
“你去了?你去了一个屁!”柳老根大怒,他抡起烟枪就向柳七夜的屁股上抽去。
柳七夜吓了一跳,连忙躲开:“爸,有话好说,你别着急啊,气坏了身体划不来……”
“你敢小兔崽子还敢躲了?”柳老根气不打一处来的道:“我打电话给牛小娟家里了,你今天根本就没过去,看你那泥腿子的样,又去伺候你那一亩三分地了?”
“这个,现在正是庄稼的关键时期,能不能有个好收成就看现在了……”柳七夜讪讪笑道。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
柳老根气的直跺脚,“你说你大城市的工作不要,非要回咱们这村嘎达里,你知不知道村里怎么说你?”
“说你只会傻读书,书呆子,根本没能力!”
“说你找不到好工作,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浪费了这么多钱!”
“说你上个大学有屁用!还不如跟村里的劳力去打桩!”
柳老根越说越气,最后几乎暴跳如雷了。
“管他们怎么说?妈病成了这样,我能不回来吗?”柳七夜小声嘀咕道。
“你妈有老子照顾,需要你?”柳老根气息难平的道:“你妈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看到你有出息,如果她清醒过来知道你现在这样,肯定会一头撞死。”
“爸,我在家也照样能够混出头,照样可以给你们挣脸面,你放心!”柳七夜大声说道。
“脸面?”柳老根征了怔,良久他才叹息道:“你以为,爸在乎的是自己的脸面吗?我都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要这脸面还有什么用?”
“爸你别这么说,你肯定能够长命百岁。”柳七夜忙道。
“能活百岁的有几个?”柳老根摇了摇头道:“我和你妈,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有出息,希望你早点成家立业生个大胖娃娃,可现在呢,我们倒是成了累赘。”
看柳七夜要说话,柳老根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肯定要说,我们不是累赘,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连累了你,耽误你的前程,连个老婆都娶不到。”
“我已经想好了,等明天,我就把你妈送到养老院去,然后我出去打工,等攒够了钱,就在城里给你买套房子,现在的姑娘很现实,你没房没车没钱,人家都不愿意跟你。”
说完这句话,柳老根就转身回了屋。
柳七夜不禁愣住了。
父亲一辈子沉默寡言,小时候对他的教育,也多半是棍棒之下出孝子,不打不骂不成材。
他没想到有一天,父亲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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