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云梦君 第六十章第殿试

众人的轿子到了宫外，便要步行了。

此时考生们已经汇聚，等着午门开启，唐寅和几个师兄弟在一起站。

三人站在一起成一列。

等宫门一开，诸贡生鱼贯入宫。

这一科的贡生，有近三百人，头甲三人，即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百余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人数最多，赐同进士出身。

这个“同”字，其实就是“不同”的意思。

“同进士”着实令人尴尬，毕竟它只是一个安慰奖，就好比别人都考上北大一般，而且因为国家看你辛苦，而特意给你录了，而且还是一个三流大学，这真难受的很，但就这安慰奖，每年也不知有多少人想搏得这个名额，不惜为此考到白发苍苍。

因此，稍稍自尊自爱之徒，都会将“同进士出身”当作一种是一种耻辱。

可是大明的读书人早已没有唐宋一般的风骨，只要能让他们拔得这个安慰奖，你就是让他们倾家荡产也是可以的。

当然，即便是赐同进士出身，对于无数人而言，也是无法奢望的存在了。每一个贡生，而今都在摩拳擦掌，都不希望自己被赐‘同’进士，因为这里头关系着的，何止是身份的问题，而是事关着前程。

众人鱼贯着，穿过了午门的门洞，在宦官的带领之下，抵达保和殿。

保和殿里，弘治皇帝已是高坐于此，面色有些苍白，除此之外，两班翰林官们，则各自站到了两侧，他们看着鱼贯而入的‘晚生后进’们，大抵又想起了想当年自己入殿策问时的荣光，不免感慨唏嘘。

弘治皇帝没有吭声，依照礼法，他现在是该缄默不言，以示自己君威。

紧接着，便有宦官站出来，对考生们进行点名，接着，考生们进行了赞拜和行礼。

如同往年一般有一些紧张的贡生，来到了保和殿，已开始身子瑟瑟发抖了，低垂着头，连行大礼时，都是脑子一片空白。

弘治皇帝也不发一言。

倒是王守仁三人的表现，尤其是出彩。

他们至始至终，都是脸色僵硬，大有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风，就好似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一般，大礼之后，弘治皇帝稍微点点，表示欣慰。

看来，也只有戚云弟子才有这般出众了。

弘治皇帝打量着大殿之中的众位贡生时，却又发现一位面色如常的人，弘治皇帝暗暗点头，此人，倒是颇有气度，倒有几分临危不乱的风采。

弘治皇帝暗自记下这个人，准备待会到时有看看他策论写的如何。

弘治皇帝凝视着殿中的考生，强颜，微微一笑：“都平身吧。”

众人才呼啦啦的起来，许多人纷纷垂头，脸色发青。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给吏部尚书王鳌使了个眼色，王鳌会意，正色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自古圣帝明王之致治，其法非止一端，而孔子答颜渊问，为邦但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为言说者，谓之四代礼乐然，则帝王致治之法。礼乐二者足以尽之乎，宋儒欧阳氏有言，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礼乐达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礼乐为虚名。当时道学大儒称为古今不易之至论，今以其言考之，上下数千余年，致治之迹，具在可举而论之乎。夫三代而上，无容议矣，汉高帝尝命叔孙通定礼乐，负鲁两生不至，谓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厥后三国分裂，其臣有诸葛亮者，而世儒乃或以礼乐有兴，或以庶几礼乐许之，盖通与亮之为人，固不能无优劣，要之于礼乐，能兴与否，亦尚有可议者乎。我国家自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创业，圣圣相承百有余年，礼乐之制作，以时以人宜无不备矣，然而治效之隆未尽复古，岂世道之升降不能无异耶，抑合一之实，犹有所未至耶。朕祗承丕绪，夙夜惓惓欲弘礼乐之化，益隆先烈而未悉其道，子诸生其援据经史，参酌古今，具陈之，朕将亲览焉。”

念完，宦官们将卷子分发好后，贡生们便入座。

王守仁、徐经、唐伯虎三人身躯一震，手脚都不自得颤抖了起来。

竟是此题……

这道题，他们真的再熟悉不过了。

恩师让他们练习的几道题里，就有这‘如何推行礼乐’，而这道题，他已不知刷了多少次。

唐寅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好在他早就领教过恩师的本事。可不曾想……恩师竟然恐怖如斯，连陛下殿试的大概都能算的出来。

在另一边，王守仁看到了此题，心里就已经认定了恩师乃举世罕见的高人。

怕是如同善演天机的文王、会奇门遁甲的姜尚一般的人物。

唐伯虎连忙坐下，低头看了卷子，心中开始回想刚刚听到的题目。

刚刚宦官所念的题目大概意思是，说，弘治皇帝作为国家的君主，它与效仿先贤圣君以礼乐治国，向大家征求意见，如何才能弘扬礼乐，使得国家如同古时候圣人在世时的一般强大，人民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天下大治。

所幸，这道题他们已经做过无数遍了，自然是知道如何答。

想了想……徐经没有犹豫，立即磨墨，心里一边打着腹稿，随后提笔。

王守仁、唐伯虎二人，亦是在看到这题后，心里也已有了计较。

王守仁却提笔时，想起来姬子梦的教诲，虽然这道题，看似是陛下在向众人请如何推行礼乐之事，而实际上是弘治皇帝想向他们这些贡生求教如何安民，让国家兴盛之道，这件事情，恩师倒是有着他自己的看法，王守仁曾想姬子梦请教过，可是姬子梦却以他还不想早死为由，拒绝回答了，只是让他个人去想，个人悟，这杂乱无章的天下背后，其实早就暗藏如何安天下。王守仁倒也记得这事儿，于是王守仁便决定按自己这些天来所思所想的去写。

徐经倒是完全按照自己这些天练过的来，而现在的重点就在于，如何作出一篇锦绣文章了，因而，在这点上，他又和文采出众的唐寅、擅长思考的王守仁不同，他只能花费心思更多的放在了遣词造句上。

一直到了正午，王守仁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才算是写完，他活络着酸痛的手腕，细细地读了一遍自己的文章，顿时连自己都看得心旷神怡。

于是偷偷地抬起眸子，看了高高在上正襟危坐的皇帝一眼，心里暗暗点头。

他总觉得自己的这篇文章一定会拔得头筹。

当今的弘治皇帝，可不比从前成化皇帝，至弘治皇帝登基以来，他励精图治，日日日兢兢业业恪守君臣之礼。

还多次罢免那地方的税务，也曾多次下旨赈灾，这才使得百姓得以缓了一口气，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弘治中兴。

据说弘治皇帝还病了，他强拖着病体也要，参加此次选才大典。

虽弘治皇帝看着并不精神，也并不那么的精力充沛。

但弘治皇帝却始终。一直高坐在此，既没有缺席，也没有中途离场，方才也不过是简单的用了一些糕点，单凭这个，也足见陛下是一个勤政爱民的美誉，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或许，这才是恩施决心补助于弘治皇帝出山的原因吧。

若是换了成化皇帝，想必恩师，此刻还不知在哪座深山修仙问道，隐居深山，不问世事。

王守仁也觉得如果是辅佐弘治皇帝的话，应该可以一展胸中的报复实现自己的理想。

但恩师好像说过，弘治皇帝并不是他心中理想的皇帝。

每当王守仁想要问恩师到底他心中所想的圣君该是什么模样的时候？

姬子梦却总是笑道，等过些时候你便知道了。

难道是太子？

不可能啊！他曾听过自己的爹说过太子朱厚照虽然天性聪颖，但玩心未收，始终还是一个贪玩的孩子，而是不像弘治皇帝小的时候那般勤勉好学，克己复礼。

王守仁誊录完卷子，便又开始习惯性的长考。

他总是在想恩师倒底所说那个可以破除天下贼心的办法。

难道是礼乐？

不是！恩师曾说过礼乐无法使天下真正的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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