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岂可与妖人整日为伍啊~”
王华想到自己儿子,竟做出如此错事,又惦记着儿子的安危,不禁道:“王守仁……是吾儿……吾儿……”
“什么……”杨廷和震惊地看着王华,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华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找回了一点点的力气,扶着额头道:“吾儿也是为奸人所误啊,他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说是学了云梦伯的学问,四处招摇,哎,真是惭愧啊,这些所谓的学问,都是姬子梦所教授的,和吾儿没有丝毫的关系啊,吾儿和太子一样,都是被人所误。”
到了这个份上,王华还能说啥,能说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坑了太子吗?作为一个伟大的父亲,想要保存自己儿子,作为一家之主,想要保存王家的声誉,自然是抵死都不承认这学问是王守仁的,必须得是姬子梦的啊。
无论是谁问起,哪怕是陛下面前,王华也只会将这所有的一切全部推给姬子梦。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王家的声誉和在士林中的地位。
也是!
除了姬子梦那个妖人,谁能折腾出这么个歪理邪说来?
杨廷和就真信了。
你看王华是何等庄重的人,他教出来的儿子,会鼓捣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吗?王家世代诗书传家,会如此离经叛道吗?自是不会。
可现在,关系到太子,问题很严重啊。
杨廷和深深地看了王华一眼,道:“德辉,事急矣,殿下倘若不好学,倒也罢了。可轻信妖言,此国之大不幸也,我等供奉东宫,太子若学问不精,固然是你我的疏忽,可若是太子殿下因而为奸人所误,你我二人,百死莫赎啊,德辉,我们要立即去见驾,万万不可再纵容了。”
王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自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可也知道,这件事是绝不可能善了的,可这事也关系到自己的儿子,就令他不得不犹豫。
见王华踟蹰,杨廷和气呼呼地道:“这些妖言,既是云梦伯所出,那么太子和令子,就都是受害之人。”
王华终于动容了,终于吐出了两个字:“面圣!”
另一头,朱厚照已打马出了东宫,刘瑾疾步跟着,边道:“殿下,殿下,奴婢怎么觉得自己的眼皮儿总是跳,要出事啊。”
朱厚照坐在马上,兴致勃勃的,他是恨不得插翅膀飞到西山去。
听了刘瑾的话,朱厚照满不在乎地道:“不怕,不怕,本宫不会有事的。”
刘瑾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苦着脸道:“殿下当然不怕,殿下乃是太子,是国之储君……”
他话说到一半,朱厚照已懒得理他,驾的一声,加快了马速,先走一步,一行护卫都是便装,也都飞快追上去。
刘瑾的话才说一半,看着已走远的朱厚照,硬生生的,后半截的那一句‘到时奴婢就惨了,若是出事了,五马分尸和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这后半截话,只能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王守仁今日早就在西山等着了。
朱厚照原以为要挖矿,一干来此的读书人也学聪明了,虽然大家头都戴了纶巾,今儿身上却没有穿儒衫,毕竟儒衫干活不方便,都是一副短装打扮,下头则穿着马裤。
可王守仁凝视着众人道:“分锄头。”
有人便道:“不是听说挖矿吗?”
王守仁风淡云轻地道:“吾师有交代,别给矿工们添乱,这地要多翻一翻。”
“……”
大家都很尴尬,不过师公竟然如此说了,想必一定是他自己的道理的,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各自扛着自己的锄头,便又开始了一天的农耕生活了。
从前大家从未觉得这耕地没有什么,但凡只要是个人就能干,可现在,大家这发型,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倒是朱厚照笑嘻嘻地道:“耕作也挺好,今日我能垦出三亩,定比昨日垦的多。”
却也有人提出了疑问,提出疑问的乃是刘杰。
刘杰郑重其事地向王守仁行礼了个礼,才道:“王先生高才,学生有一个疑惑,还请王先生开解。”
王守仁笑吟吟地颔首点头。
刘杰道:“王先生的道理,学生深以为然,只是……道理归道理,可当今,朝廷以八股取士,程朱之经学,若是不读,那么读书人该如何入仕呢?”
他的问题,其实是所有人最想问而又不敢问。
你的道理很好,很发人深省,大家都愿意学,可是形势比人强啊。
可想想看,读书人想要做官,就必须得参加科举,而参加科举,不去学程朱,即便是大家跟着王先生知行合一,俯身做事,又有什么用呢?
最终,功名都没有,那还是读书人吗?站在这里的人,举人和秀才居多,多少还是关心自己前途的。
即便是刘杰,屡屡名落孙山,可又何曾没有金榜题名之心呢?
毕竟,是人都有光耀门楣之念。
哪怕是一个农户,他也想着光耀自己家的门楣,这光耀自己的门楣最好的方式不就是科举为官吗。
王守仁也只是微微笑道:“你问的正好,这个问题,我也求教过吾师,吾师的回答很简单,既然现实如此,朝廷的大策非你我可以改变,那么,为何不将作八股当做耕地呢?吾师曰,既然不能改变,那何不发现和利用好它的规律呢?
你们随我耕地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们可能已经发现这如何耕作才可以省力,耕几尺几寸才能使得庄稼不至于旱涝,那么八股为何也不能如这耕地一般,被我们利用其中的规律呢?”
什么?
科举……可以当做耕地吗?看着众人脸上的不解之色,王守仁又笑道:“吾师培养了许多进士,他培养的方法很是简单,那就是将作文章当做手艺,而绝非是将做文章当做追求大道的方法。既然当做了手艺,那么就如耕地一般,去掌握制八股的诀窍,将读程朱当做耕地的方法,用一种将其当做工具的态度去读,若你们得了一篇八股的好文章,则将此文解析开来,为何它以此而破题,为何以此来起股,其他人学八股,是见八股之肉,而你们读八股,大可以忽略其肉,不必去深究这八股文中有什么道理,而要见其骨。”“见其骨,将八股当做耕作,当做一门手艺……”
所有人安静了,皆是在深思。
这样能行吗?他们不太确定。
此时,只见王守仁又道:“何况,眼下八股,何其难也,怪题太多,想要脱颖而出,其中最难的,却是破题,可将自己关在书斋里死读书,想要破题,就更是难上加难,不妨多出来,增长自己的见识,到时,思维可能就与众不同了,想要破题,或许能易一些。”
众人对此,却是将信将疑。王守仁的意思大抵就是,学习八股文,学习程朱的时候,不必将其当做什么浩瀚的道理去崇拜,而是如技巧一般,去学习他为何这样说,为何这篇八股文比别人好,用一种超然的态度去分析八股中的优劣。
这似乎也有一些道理,可到底有没有用,却只有天知道了。
刘杰想了想,颔首:“学生受教。”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次科举落榜了,这在多一次又有何妨。
正所谓债多了不愁,这光脚的难道还会怕穿鞋的吗?
毕竟金榜题名,实是太难太难了,难如登天,天下数十万读书人,可每三年能中的,千中无一。
王守仁已取了锄头,已经带头开始耕作了,众人也不再犹豫,跟着一起开始耕作起来。
才一会儿功夫,大家便耕完了一大亩地。
这时,朱厚照却发现了杨晓竟然不在。
这家伙去哪里呢?
田间出现了一个小厮,把小朱同学请了过去,说是师公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让小朱同学与杨晓一起去办,少了小朱同学这不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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