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云梦君 第一百二十四章君子六艺与八股

内阁大学士刘健的儿子刘杰自那日听了王守仁的课后，很快便被王守仁的学说吸引了。

基本上从那时候起，刘杰只要听说有王守仁的课，便会偷偷地溜到西山来听学。

王守仁的授课方式很是与众不同，因为先前在西山耕地教学很有效果，所以这几天王守仁都是带着他们一边耕地，一边在休息的时候讲学。

王守仁终于发现为何恩师会罚他去西山耕种一段时间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恩师此举别有深意，恩师看似对西山教学之事漠不关心，可想来是有人会借此挑衅，恩师不屑于此人争斗，因此只是在西山讲过三次课。

第一次恩师讲独辩慎思，启发了西山众弟子、徒孙们要学会自己思考，不要被权威所束缚了，一些看似正确的东西，其实从其他角度来思考，必然是有漏洞的，比如佛家讲的无欲无求、万事皆空，若佛真的能做到这种境界，那为何会有地狱、极乐世界呢？

这修佛，所求的不就是为了立地成佛，普度众生，前往极乐世界吗？

这算什么无欲无求，四大皆空！

况且人一旦没有了情感欲望，那和石头有什么区别？

情感是情感，欲望是欲望，情感之中是有好的，比如有亲情、爱情、友情这些都是人类应该有的美好情感，若是抛弃了这些，那人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欲望虽然是坏的，可是它既然存在，那势必会有它存在的道理，比如老子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如果没有了欲望，那人还有善恶之分，还有圣贤与庸人之分吗？

欲望存在的意义便是让我们知晓欲望是坏的，可也不一定都是坏的，人要想进步，必须克制欲望，甚至承认它的存在，你必须先认识欲望，并了解它是怎么产生的，以及是怎么影响我们的行为的。

无论是欲望，还是人的情感，他是好是坏，都需要你自己去思辨，独自思考，不能因为自己情感而去否定它、排斥它。

姬子梦的这一课的确是让王守仁又对程朱的‘存天理，灭人欲’更加的否定了。

而姬子梦也从另外一个角度为他解除了心中最后的疑惑。

如果说以前的程朱二圣在王守仁心中是如同董仲舒这等大贤一般不可动摇的人物，那么此刻程朱在王守仁心中的地位却是在不断下降。

从圣人变成一个儒学大家，紧接着又从一个儒学大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儒生。

称朱圣贤的外衣被姬子梦扒了下来，王守仁第一次看见一个红果果、血淋淋的程朱理学。

是的！

是的，是的，程朱在束缚人心，程朱在摧残人性，它们企图将大明所有还有良知、活生生的人们变成一个个只会听话，不会反抗的羔羊。

王守仁看见了，王守仁第一次看见如此残酷的现实。

王守仁虽然也对儒学产生了怀疑，可是他却又向真正的孔孟迈出一步。

这一步，即是在心底彻底的摒弃了程朱理学，同时也自己建立新学取代程朱的决心。

总之，王守仁在心里已经将姬子梦奉为了能与孔孟比肩的在世圣人。

此次被罚，一定是恩师知晓了自己的弟子之中良莠不齐，品行不一，有的出身于寒门，自小便懂得百姓之苦，有的出身于高门，自小便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懂百姓之苦，甚至也有的人，自诩为读书人，圣人子弟，不屑于‘泥腿子’为伍，脱离了民生现实。

而恩师罚自己耕种，便是想从亲尝体会农耕之苦上，使自己能够教化他们，磨砺他们，让寒门子弟不要忘了出身，也让高门子弟知晓什么才是真的百姓之苦，众生之苦。

正如恩师所说的那样，是好是坏，是苦是甜，你亲自去试一试，尝一尝不就知道了吗？

什么是百姓？

什么是众生？

你们亲自去当一当，从一个普通百姓们做起不就知道了嘛。

经过一段时间在西山农耕，王守仁算是真正明白姬子梦的用意了。

而姬子梦在王守仁的心中又拔高了几个层次，差点就超过孔子他老人家。

等农耕了一段时间，王守仁觉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按照周礼中规定的那样，教授人们君子六艺，诗、书、礼、乐、骑、射，样样皆由，什么天文地理，什么计算粮草，也通通都学。

就连小朱同学也学得很快乐，其中他最喜欢的课，就是骑射了，很快他便骑射上，狠狠地鄙视了杨晓一番，找回了场子。

其实他们已经懂得了王守仁所讲的‘同理之心’了。

只是这读书人哪一个最关心的不是科举么，这就好比后世人们关注的是高考、国考一样的。

毕竟，在华夏的价值观中一直都是以入仕为官作为实现人生最高价值的目标。

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能够谋个一官半职，就拿唐伯虎来说吧，骨子里就很想当官，但嘴上却还常说“无官一身轻”，其实那只是一种吃不到葡萄反说葡萄酸的心理。

唐伯虎原本的历史是为了入仕，不惜投靠宁王，做了宁王的幕僚，可当了一段时间的目标后，发现宁王所图甚大，有谋反之心，于是便装风卖傻，脱离了宁王。

华夏喜欢当官的情形由来已久，这主要是因为我国的封建时期就遗留下来了，当然主要是在封建时期当官人的威风样，使人人都想要当官威风一下。

旧时的官要称其为‘老爷’，一旦当上了‘老爷’，连步都不用自己走的，自有轿夫抬着，有时还是八抬大轿，轿子在街上行走，行人都要避开，下轿时，轿前的人都要给‘老爷’跪安，连小小的九品芝麻官都能享受这种待遇。正是因为当官的这种优越感，使很多人费其一生去追求，就出现了象《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为了当官，一直考到了五十来岁，当得知自己中举后，竟一时高兴得疯了，可以说在古代象范进这样的士子是非常多的。又如梁山水泊的头领宋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开了一片天地，最终还是想到朝廷谋个一官二职。

古代的官不论人品，不论能力，只要身居官位，其他的一切都不用考虑，自有师爷下人什么的谋士帮着，就算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只要当上了官，一张嘴，底下的人都得把他的话当成最高指示，不离不弃的去执行。正因为这样，在古代就有了很多胸无点墨的富家子弟不惜千金去买官，而买官所花的费用又必须从老百姓的身上捞回来，这样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贪官。

王守仁得了姬子梦的召唤自然不敢懈怠，急匆匆的便赶到姬家小院。

“恩师，您找我。”

“哦，是伯安来了。”

姬子梦听到王圣人的呼声，才从梦中惊醒，擦去嘴边的口水，方才十分庸散的道。

“听说最近你在西山教弟子们君子六艺是吗？”

“是的。”

“很好，这很好，你做的不错，这自汉唐以来，如今的读书人越发的比不上从前那般读书人了，想当初汉武帝时期，张骞那等儒生上马可为国家征战，出使西域，下马便可为君治理一方，而如今的读书人连一个小小县都还请师爷，这样不好，不好，如此下去，非社稷之福啊！”

“春秋之时，孔子授学这自然是要教君子六艺的，只是人来，这宋朝的读书人都被赵家的惯坏了，所以放弃了孔子的教学方式，如今也不教什么君子六艺啦，只教人读书作文章，此等学来除了科举还有何用？

于国于民，最终还是要靠务实的，天天只想着做文章，却不想着为了百姓谋福祉，此等人乃是为师最恨之人，伯安切不可让自己的弟子向他们学习呀！”

王守仁恭敬行了一礼，道：“是！弟子遵命。”

“如今快科举，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弟子准备带领一众弟子们闭门苦读一阵。”

姬子梦却直皱眉，这样下去不是要坏了自己的招牌吗？

“伯安，你可还记得为师讲过的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吗？”

王守仁很快便想到恩师此话的深意：“恩师是说，这八股也有自己的规律？”

“为什么没有呢？哪怕是日月星辰，它也有自己的规律，不是吗？”

“难道这八股就不能有自己的规律吗？”

“依为师来看这八股，既然朝廷已规定了格式，那这便是它的规律，伯安可从此处入手，召集众人模拟八股科举，就比如为师之前为你们殿试那般，轮次出题，这八股，难道会比为民造福更难吗？

想要高中，入仕为官，无他，唯熟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