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巅 第十一章 我是齐全

我只剩一具躯壳和一丝游离的意识。

我身处黑暗，万籁俱寂。

我知我是齐全。我知自己深陷困境。

于我而言，时间停止在此，我只能不断回忆，让生命感受到流逝，而不是似死水般平静。

幼时，家里贫穷，得一户白姓人家资助，我才能进私塾读书。先生说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荐我去巫郡参加文考。然而读到十岁，那白家举家迁走了，我只能回家务农。两年后，先生来我们家送来了盘缠，我这才踏上文试之路。

一路上风土人情让我大开眼界，都城更是繁华之地，我想在此一展抱负，有所作为。然而刚到王城脚下，就被一队守卫抓进了宫中。

我见到了王上。他看我年纪尚小，眼里满是慈爱之貌。反而是他身边的道姑眼里透着精明和算计，空有一张皮囊。那道姑拿了一动物玉佩叫我戴上，那动物样子狰狞，我从未见过。王上称她为仙姑，她说什么，王上都信。

此后，我便成了王上的侍郎。

王上是个爱美之人，爱好收集天下奇珍、网罗天下美人。他在宫里不勤于政事，反而对着这些美丽的人与物，吟诗作对，寻欢作乐。我承认王上的审美已到了巅峰的水准，我每日除了被问卜吉凶也无所事事。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偷偷投奔了王后。

那日，我朝李侍卫扔了石子，暗示她我在宫墙下藏了信。王后赏识我，决定向王上要人，反而被王上斥责。李侍卫让我韬光养晦，潜伏在王上身边，铲除道姑这个奸佞后，我便能重获自由。李侍卫给我带了些兵书解闷，入宫后的禁锢生活让我有心向武，这些兵书给了我莫大的启发，我尝试自己写一些用兵策略和治兵之道。

之后，我日日监视着道姑和王上。这两人都被我盯的不自在，正巧王后建议王上让我去监察司多走走。那年，监察司归王上掌管，他同意了。在监察司的日子，我与王后的来往更为频繁。王后特许我开旧朝档案，学习兵防策略。这时，我发现了王宫中的暗道。从历史上看，这条暗道是旧朝贵族逃亡出宫的路，暗道有好几条，我记下了其中一条以备不时之需。

我发现道姑总是接近公主和王子。后来王后抱走了两个孩子，她的计划似乎落空了？

然而公主染上了怪疾，每隔一段时间，浑身像是被鞭打一般难受。王后托我调查，我却只能告知道姑有问题。这以后，道姑更是从宫外搜寻漂亮的女子来伺候王上，后来王上看上了宫中的绣娘苏艺，大概也是道姑挑唆的。

王后说要给我引见道长，可惜没机会了。

我好像忘了很多事，可能太久没想起。

我记得霜予妹妹。我记得丞相大人。我记得黄师父。

师父说，战场上刀剑无眼。然而我并未上战场。

霜予妹妹让我早点回来。可王后需要我去调查王上地界上的流寇之乱，许是要三年五载。

丞相大人认我为女婿。我答应了以后要保护霜予的。

可我就沉睡在无边的黑暗里了。

这道姑绝对是有来历的，她在民间有一刺客组成的情报局子。我见到她与一刺客面授机宜，李侍卫在外蹲守了一月才发现踪迹。

王上让我回来后监督修建王陵。到底是谁在害我？

王后说，在外寻得一道长，能暂时压制公主的病症，但不知其法，无法根除。

还有国舅这个小人。自我进宫，他每次来都挑拨离间。后来还强占了苏艺姑娘，真是渣滓。他在外贪赃枉法的证据，我都偷偷留在了监察司里，只是所判罪名还不够重，王后说要等到李侍卫去监察司，把国舅身后小人揪出才好。这小人，不就是王上吗？

我十八岁那年发生的舞弊案，不就是王上一手策划的吗？国舅负责收取考生的贿赂，在外购买田产，放高利贷，开赌场，所赚钱财七分都入了王上自己的小金库。

为什么世上有这么多不公之事？王后说她要破除积弊，重整吏治。还要等到几时？

我想与霜予再携手去城外玩耍。那个亭子就是暗道的出口。我想着有一天我就从宫中消失，从这获得新生，带着霜予游遍五州，还要上霖山，从上往下看这大好山河。

八年了，我再也没见过父母，儿子不孝。

去黎州平乱时，李侍卫告诉我，她父亲李时将军，会在夼州与黎洲边界接应，有事可寻求帮助。我先去了黎州报告叛乱的几处地方巡视，并未发现异样，来到城中大营后就被扣下了，更别提向李将军求助了。我被蒙住了眼睛，身体像是被封印了，不能动弹，不知被扛到了何处，每日有人喂给我吃食。

我从守卫的交谈中得知，黎州早已是道姑囊中之物，得王上信任的她，把这发展成了自己的据点。流寇？估计早已灭绝了。她处心积虑骗王上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我这条命值得吗？

不知呆了几日，这些守卫等来了他们中的大人物。我听见脚步声，不断靠近。有人开始在我周围跳着念着咒语，撒水。一圈又一圈。我听着头疼。他们把我搬到了一个更黑的地方，像是棺中。我平躺着。我有种更为恐惧的预感。

突然，我感觉意识被抽离身体，整个人倒下了。但我感觉到自己尚有一丝气息，身边却是无尽的黑暗…

我好像做梦了，总是梦到一白衣女子在寻我，她离我好远，我不能发出声音。

我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