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你好 chapter 42 后来的后来

小安出事时，我正在赶手中的稿子，从听筒里传来了她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她说。我好像出事了，能来一趟吗。然后电话就挂断了，等我再拨回去时，对方一直没有接听，我本能的穿好衣服快速的走下楼，在等的士的过程我一直在拨打小安的电话，可还是没有人接听，我焦急的站在路边来回的跺着步。

一路上我都在祈祷她不会出什么事。

赶到她家时，我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全身痉挛抽搐的小安痛苦的趴在地上，她的身体周边流满了暗红的血液。

我问她怎么了。

她表情扭曲的说。可能要流产。

我背起她下楼时，120的急救车也停在了楼下，护士很快把她抬上了担架。一上车，护士就责怪我作为男朋友太粗心大意，要是再晚一点可能就一尸两命，我本想解释点什么，却被护士劈头盖脑的压制了回去。

急救车风驰电掣的穿梭在城市的夜空，小安握着我的手问。她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我安慰她说。你福大命大，老天爷是不舍得让你走的。

记得上一次坐在急救车里还是两年前，我从外地回老家，是老张骑着他的摩托车来车站接我，我们在一个转弯处被一辆逆向而来的小汽车给撞了，我们被重重的摔在地上，万幸的是我们都只擦伤了一点皮，吓傻了的车主执意要我们坐上急救车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坐在急救车上，我和老张抱在一起说。感谢不死的我们。

一通检查下来，我并没有啥大事，而老张因此切掉了一段早就快要穿孔的阑尾，这虽然与车祸无关，车主为了感谢我们的大度，执意付了老张阑尾手术的钱。

出院那天我去接他，老张高兴的说。早就听人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还免费把这个潜在的威胁解除了。

我笑着说。毕竟少了一点东西。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侧过身来问我。他是不是从此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我踢了他一脚说。你丫的，从来就没把你当人看。

老张一边追我，一边大骂，我对着他吐吐舌头说。小心你那十二指肠裂开。

他站在那，气呼呼的望着我，不敢再跑。我知道其实他是很在乎他那缺失的一截。因为他常常跟我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明白老张是担心缺失的那一截会被别人说成不孝，这是他最在乎的。

我帮小安买好住院的一些必需品时，她已经静静的躺在了病床上，命是算保住了，只是不乐观，孩子没有了，小安的子宫也由于大出血为了保命不得已切除了，医生跟我说时，一直在摇头说。她还这么年轻，就这样被无情的剥夺了做母亲的资格。还一再安慰我说。要向前看，往后更应该对她好。

我想解释和小安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只是还没等我开口，医生就被另一场急诊手术匆匆叫走了。

躺在病床的小安麻药未过，依然熟睡着，这时的她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坐在那安静的看着她，我脑海里一直在纠结等她醒来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这对于她来说过于残酷和血淋淋，而作为好朋友，我又怎么忍心让她承受如此之痛苦。

小安醒来时，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她吃力的问我是不是孩子没有保住。我知道这个事瞒不住，只好点点头给予回应，而子宫被切除的事，对她能瞒多久算多久，也提前和医生打过招呼，希望先不告诉她，毕竟失去孩子对她来说已经打击很大，很怕她承受不了，整个人垮了。

小安侧过头对我说。她累了，想休息一下。

我本想安慰她，但我知道这时候说再多也无益，她需要一个人慢慢消化，慢慢面对，慢慢从里面走出来，即使艰难，我也相信她能行。

为了感谢在她住院期间的照顾，小安请我在她楼下吃潮汕牛肉火锅，小安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出门前特意化了妆，她说生活再难，也想让自己美美的，只是在我的记忆里，她已经很久不再化妆了。

其实在小安打算把那个孩子生下来时，我是极力反对的，还因为此我们大吵了一架，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再理我。

席间，她苦笑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小孩不用在这疾苦的人间走一遭。

我举起手中的酒杯说。真的想通了。

她犹豫了一会，然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眼角泛起的湿润不知是火锅的热气熏的还是她眼中的泪，但至少流产这事，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痛苦的解脱。

我已经记不起和小安第一次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用一种什么方式见面的。当我和她再次见面时，她羞涩的拉着我的衣角说。嘿你好，我们见过。

当时走在大街上的我一脸错愕，望着眼前拿着奶茶的娇小女子，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我和她曾经在哪个地方见过，我只好礼貌性的回了一句。你好，很高兴认识。

直到相识很久以后的一天，我才想起在一次朋友生日宴上，喝的醉醺醺的我误打误撞闯进了酒吧的女厕所，正当我想解开裤子方便时，突然被一个尖叫的女生拳打脚踢好一顿乱揍，还被闻讯赶来的保安当作流氓带去了保安室。

我说我是冤枉的，喝醉酒走错了。

小安站在那哭哭滴滴的说我就是故意装醉想耍流氓。当时我知道，解释是没有用的，错了就错了，为了息事宁人，赶来的朋友帮我留下了电话号码，说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找我麻烦。

几个月之后，知道小安和我那个朋友发展成了情侣关系，我才知道当时他留的并不是我的号码，而是他自己的。

有一次和他们两个一起吃饭，朋友抱着小安甜蜜的对我说。哥们，这么好的女人我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小安羞涩的推开他说。就你滑头，鬼主意多。

看着他们两个恩爱的撒狗粮，我夹起一块肉丢了过去说。祝你们两个不要脸的海枯石烂在一起。

小安俏皮的说。哥，等到海枯石烂的那天我不成千年老妖了。

朋友接过话说。何止千年，你是我万年的狐狸精。

小安丢过一句话说。我才不要做你的狐狸精。

只是后来的后来，朋友果真跟一个狐狸精跑了，而知道他跟狐狸精跑的那天，小安激动的望着测孕棒上两道红线，她本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只是他的电话一直关机，小安发信息问我。他是不是和我在一起。

我给她回信息说。没有。我打他的电话也是关机。

小安问我。他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我说。不会的，也许他在忙，也许这时手机刚好没电了。

只是几个小时后，我们才知道，他跟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有钱的，长得像狐狸精的女人去了新jia坡，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让小安彻底忘了他，他们两个不会有未来。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小安是哭着来找我的，她问我怎么办。

当时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

那天我陪她在大排档喝了很多，她问我如果她变成狐狸精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我喝着酒没有回答。

她问我是不是她要是也很有钱他就不会走了。

我依旧喝着酒没有回答。

她说也许他知道她怀孕了，他要做爸爸了，就会回到身边吧。

我错愕的望着她说。你别说胡话，什么怀孕，什么做爸爸。

她从包里掏出测孕棒说。哥，真的，我怀孕了，孩子是他的。

犹如晴天霹雳，电闪雷鸣，这样的消息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只是不管她变成狐狸精，还是有钱人，还是她有了他的孩子，似乎都不能改变他离开不再回来的事实。

我劝过她好多次，既然回不了头，就不应该把这个孩子留下，我说你还小，你的人生路还很长，带着一个孩子会很难。

只是小安不听，她说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不相信他会那么狠心抛下她们，她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头，就算不爱她，为了孩子留在身边她也可以接受。

我问她何苦。

她说这就是命。

我知道他是她的初恋，她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我说她固执。

她说她的人生不需要别人管。

我说这个别人也包括我吗。

她停顿了一会说。是的。

那时我气急败坏的和她吵了一架转身离开。直到出事前，除了给她换过两次煤气，我们没有太多的交流，我知道她坚强，我也知道他怕我看不起她，她只是单纯的想把孩子生下来等他回心转意，我又有什么权利剥夺她心存的幻想和一个孩子的生命。

后来我给她发信息说。既然认定，那就勇敢的做自己。

她说。谢谢，会的。

小安走进候机厅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她已经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告别这里的一切，包括我在内，我问她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至少在走之前能聚聚。

她说不告诉我是怕看见我会忍不住哭，也怕自己会失去离开这座城市的勇气，我猜那时候的她多多少少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她说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失去了子宫，不能再享受一个女性作为母亲的资格，她说一个人失去了身体里重要的一部分，就算不说也能感觉到异样。

我说我不是故意要瞒她。

她说她知道，也是为了她好，她说谢谢我为她做的一切。

后来的小安去了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给我发好多照片，她说有一次差点鬼使神差的坐上飞往新jia坡的航班，只是在临上飞机前，她走出了候机厅，她说一切总会过去，生活总要重来，向前看才能找到重生的路口，然后走下去，把一切不好的回忆统统随风飘逝。

我说真的能忘记吗。

她说。会的。

我说。愿你好运。

她说。Lucky，我们都要Lucky，要很多很多的Lucky.

这次轮到我对她说。会的。

后来的后来，小安在一个北方偏僻的农村当了一名代课老师，村子很穷，学校也很破，学生也不多，她既是老师，也相当于是校长，她教一年级到四年级的数学，语文，体育还兼音乐，一年级到四年级总共才不到20个学生，而老师也只有她一个。

我说一个人身兼这么多不累吗。

她说不累，感觉很充实。

有一天，她给我打电话声音特别大，特别激动的说。你知道吗，学校里的学生都喜欢叫我老师妈妈，突然感觉好幸福，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的孩子，原来做母亲的感觉真好。她接着说。我终于相信上帝说过的那句话，一扇窗户被关后总会有另一扇窗户为你打开。

教师节的那天，小安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在有点破烂的讲桌上堆满了孩子们给她送的礼物，有茶树枝做的弹弓，有菜花做的手捧花，有学生亲手煮的茶叶蛋，也有学生心爱的蝴蝶结发夹，还有用竹子编的蚂蚱和蜻蜓。她说礼物虽然都普通，也不贵，但都是这个村子淳朴孩子们满满的爱心，她说她从来没有感觉过这么幸福，有那么一下她差点哭了，她说是高兴的哭，是感动的哭，是一种激动后无语言表的哭。

她说她找到了生命存在的另一种意义。

后来的后来，朋友被新jia坡的狐狸精甩了，灰溜溜的回到了这个城市，我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说。为了钱，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

他问我知不知道小安的消息。

我把倒满的那杯啤酒一饮而尽，淡淡的说。自从你离开后，小安就像一道光从这个城市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说。真的。

我说。是的。

他说。希望她过的好，不再恨他。

我说。也许她过的比我们想象的好。

那道光，在她存在的地方，发光发热。

小安，你好！小安，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