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快跑 第一章 大蚊子

手铐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的白光，拷在拉黑左手的那一只被人精心地用红毛线缠了一圈，另一只拷在一个铁环上，铁环又被一颗筷子粗的铁钉固定在床帮。

拉黑醒了，望着房间里的三个人，没有说话。昨晚的梦对他谈不上惊吓，很多年来一直如此：即使见到什么妖魔鬼怪他也不会怕，因为他压根就不信那玩意儿，不过是人的幻觉和臆想罢了。

他怕的是人生的不可预料的意外，不在自己控制下的事情，总会导致莫名其妙的恐怖的人生结果。当然还有血和毛毛虫，这两个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生理上实在让他无法控制。

至少眼前的三个人让他很放心，因为他们三个都在。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三个人都在或都不在，那么这一天就会很顺利，就像他祈祷的那样：给我平静而普通的一天。虽然他不知道该向谁祈祷，谁是他的神，但有时候他仍然祈祷，因为他不知道该求谁。

这三个人中岁数最大的那个是老黄，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点秃头，戴着眼镜，穿着很休闲也很干净，他平时话不多，但却是拉黑最愿意和他说话也是和他说过最多话的人。

另一个是穿着职业装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拉黑只知道她超级能说，有一个机关枪一样的嘴。这机关枪打出的可不光是子弹，还有蜂蜜和火焰。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拉黑感觉她一伸舌头都能把地球舔反转了。她叫方秦，拉黑这么多年根本没注意她是不是很漂亮。

另一个叫赵永安，一个二十多岁的壮小伙，平头、纹身、还有左手永远戴个铁指套。

他们三个拉黑认识十几年了，或许只有拉黑认识他们。当他们三个只有一个人或两个人出现的时候，拉黑就会警觉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一天注定是鸡飞狗跳不平静的一天。拉黑认为这个经验就是他人生的“三角定理”，他们三个是他的第六感。

拉黑冲门口叫了一声：“老娘，老娘大人～”

在他喊出“漂亮的老娘大人”前他妈妈就开门进来，递给他一把手铐钥匙。拉黑接过钥匙，一边开手铐一边嬉皮笑脸：“你这么快就进来，我都没来得及把你变漂亮点，吓着我怎么办？”周琴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说：“又贫嘴！”十几年了，拉黑一直变着花样叫她，还有“尊贵的老娘”、“我的令堂大人”、“大鲜花”等等，这些今天还没机会叫出口。儿子有时候也还会主动找她聊天，不露痕迹地逗她开心。她不知道这样的儿子是不是正常，不过医生老秦说这样是好事，她就很开心。

等妈妈出去，拉黑把手铐和钥匙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顺手拿起床头柜上一个小碟子里小孩玩的三个玻璃球放进裤兜，然后把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镜子别在腰带上。镜子里的房间有一床一桌，一柜一椅，却没有老黄三个人半点的影子。

吃过早饭，他三拐两拐来到一条街，顺着这条街望去。这条街不宽，路两边停满了汽车，拉黑的眼光却落在一辆白色的宝马上。宝马离他大概三十米的距离，和梦中一模一样，车牌也是。

拉黑有点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去证实，证实昨夜所梦的是真是假。最终他还是决定去继续证实，虽然他希望梦中的事情都是假的，他完全没注意身后只跟着方秦和赵永安，没有老黄。求知的贪念一旦被好奇心勾引，就如同鱼儿咬了勾，你想吐也吐不出来。

这个小区拉黑从来没去过，不是新小区，门卫形同虚设，但他仍熟门熟路找到二号楼304。在门口，拉黑掏出两颗玻璃球，然后蹲在地上，他尝试把一颗玻璃球竖着放在另一个玻璃球上。

这个动作正常人看起来很傻，却使拉黑保持清醒。不出意料，玻璃球滚落了，像及了拉黑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却一声不发。拉黑收起玻璃球，敲了敲门，早已谎言在胸。

“谁啊？”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找陈公良。”拉黑回答。

门打开，拉黑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挎着一个漂亮的小包，打扮的很精致。她不认识拉黑，拉黑却一眼就认出了她，和梦中一模一样。她一边穿鞋一边问拉黑：“你找谁？”

“阿姨，我找陈公良。”拉黑低头看腰间的小镜子，里面映着女人苗条的身影。

“他现在不在，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句话拉黑有点吃惊，拿错了剧本吧？女人不应该这样回答的。但他不露声色，按照事先编好的说：“我有个朋友是他老乡，他托我来找他。”

“哦，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拉黑注意到女人露出了奇怪的

令人难以琢磨的表情。不按剧本走，话多了要露馅。“不好意思啊，那我有时间下次再来吧。”

拉黑转身就下楼，心里为自己的莽撞而懊恼。才出小区门，就被一个快递员吸引。不是快递员长的特别，而是他一边在车里翻包裹，嘴里一边嘟囔“陈公良”！拉黑看到那个取快递的人眼珠子差点掉嘴里。那不就是在拉黑梦中说自己杀死了陈公良的人？可是，可是他怎么会是陈公良？

拉黑故意靠近快递员，说：“有我的快递没？”眼睛却瞟向递给那个人的包裹，没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陈公良”三个字。那个人伸出右手接过包裹，拉黑看到那只手的虎口居然纹了一只蚊子！哈……见过虎口纹蜘蛛蝎子的，没见过纹蚊子的。这个蚊子很大，长相凶恶，趴在那里像正在吸血。

“叫什么名字？打过你电话没？”快递员问拉黑。

“没有，我想现在该到了。”拉黑又开始骗人。

“那等电话。”快递员说道。

拉黑目送那个所谓的陈公良进了小区，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个人是活蹦乱跳的好好的陈公良，可就是他在拉黑的梦里威胁刚才304的漂亮女人说他已经杀死了陈公良。难道自己杀死另一个自己，而且不知道是哪一个自己还活着？这混乱的逻辑让拉黑懵逼了。正常人不会懵逼，因为都知道梦毕竟不是现实。可拉黑不一样，他不是正常人。他相信自己的梦，就像相信吃饱了不饿一样。因为自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梦就没错过。不过他大部分的梦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梦里出人命还是头一回，所以他今天才会像吃了春药一样控制不住来证实。原本以为漂亮女人会告诉他陈公良已经死了，结果女人不按他的剧本来。拉黑都做好怀疑自己的准备了，直到看见这个虎口有蚊子的人。他又开始对自己信心满满。

拉黑考虑了两分钟，得出了结论。陈公良已经被这个人杀死了，然后他冒充陈公良继续生活。想到这里，好奇心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怎么拍也拍不起来。不管他，他拉黑又不是什么英雄，谁杀死谁，那是警察的事，不归拉黑管。现在最要紧的是干活赚钱追我的甜妹儿。拉黑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需要拯救，该被拯救的恰恰是他自己。

拉黑骑了电瓶车往工地赶，总觉得背后跟着什么，也许是什么人；也许是什么莫名的鬼，他想可能是他的铁三角-就是老黄他们三个在后面，就没在意。他很清楚，老黄、方秦和赵永安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十几年了，他们都不会变老，因为他们，拉黑才会在精神病院关了一年。想想都是恨，所以虽然看得见他的铁三角，但他从来不和他们讲话，因为他不想再回精神病院。

拉黑有两件宝，形影不离。一个是三颗玻璃球，让他分清现实和梦境；一个是腰间的小镜子，让他分清现实和幻觉。为什么呢？因为拉黑知道梦境和幻觉不会遵从物理定律。现实中两颗玻璃球是竖着站不起来的，而镜子也照不出他的幻觉。靠这两件宝，拉黑才把一个确诊的精神病活成了一个有点神神刀刀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