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蓬异世录 废弃的1

飘蓬异世录 不爱吃草鱼 玄幻奇幻 | 异世大陆 更新时间:2020-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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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山景,夕阳西下。落霞的余辉映照在这片密林深处,将尚且青翠茂盛的葱茏一片衬得火红。叶儿还挂在树上,零星几点微微泛黄,秋,来得还不太明显。地上的细碎树枝被来人踩地咔嚓直响,东边儿茂密的林子里哪有什么路,来人不过是在无路处走出一条路罢了。

“当今天夕阳西下,断肠人柳巷拾烟花,我已四分五裂,从此没有了家。”陆凌云的耳机里放着朴树的《达尼亚》。朴树的新歌,陆凌云也听不出什么别致的味道,只是单纯喜欢这样的词儿,与孑然一身的自己最为贴切。伴着血色残阳,陆凌云孤零零地往前磨着步子,他要去的目的地可能是家,但断肠人哪有什么家?要死的人了,又哪有什么家?

密林深处的两座坟,并排在一起,周遭没有参天的大树,只是一些灌木林子,将坟包紧紧地护在中间。这便就是陆凌云的目的地,坟包而已,怎么可能是家?

陆凌云走到这里像是已经花光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靠着一座坟包坐下,摘下耳机,这首循环播放的人歌正好放到“孤魂野鬼天涯,永远也不能到达的船,就让我沉入黑夜。”

是啊,入夜了,他并不怵黢黑的夜,也不怕眼前的两座坟,茂密林子里堆在一起的两座坟无论是谁看到都会渗出一身冷汗,而后双腿发抖惶惶不能自己,而后哭天喊地叫爹喊娘恨不得用尽自己毕生的勇气硬着头皮绕过去。

可他只是这么静悄悄地看着,看着茂密的林子,和林子里两座孤零零的坟。

陆凌云并不觉得自己死后会是孤魂野鬼,毕竟眼前两座坟其中有一座是空的,那是他给自己留下的,睡在这里又怎么可能是孤魂野鬼呢?他只觉得他现在是,偌大一个花花世界,却没有一个能懂自己的人和容得下自己生活的地方。路云拿出火机点燃一支香烟,猛嘬一口之后便插在眼前的坟包前。

那里面睡着的是自己的奶奶,从小到大都最为疼爱自己的奶奶。他好想告诉奶奶自己撑不下去了,他现在就想在这里支棱起来一个小棚子然后安静地死去。

风儿静悄悄地来了,将坟包旁的半大的树吹得哗哗直响,还是夏末初秋的光景,自然是没什么落叶。风儿就这样突兀地吹着,陆凌云也就这样跪着,尽力想打直自己的腰,尽力罢了。

如若路云能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奶奶给他存下的宅子足够他在这个浮躁且操蛋的世界安然度过余生。

他可以实现火锅自由奶茶自由旅游资源氪金自由等等一系列自由,可以自由到令那些读了不少年死书的穷酸书生来在他面前大谈特谈,只为能从他这里挖走一些钱,美其名曰,投资。

虽然没有自由到今日创业街明日华尔街这样的程度,但少说可以达到今天致富大道明天综合商业街这样的水准。他的钱,够他当一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挥霍个几辈子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天上不时还有些奇怪的东西飞过,咕咕地叫着,风儿也在吹着,意图将陆凌云吹地歪来倒去左歪右斜。

路云保持一开始的姿势就那样跪着,他心里很清楚他继承下来的家业足够在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好生当一条蛇,不用变成龙就可以在某个地方呼风唤雨的那种蛇。但他若真是那条蛇,如今只能说七寸被人以重击了。

自打记事起路云就没有好生渡过任何一个冬天,身子骨孱弱的路云在冬天就像是把那只与人嚼舌的夏虫强行带到冬天来,生活在一个与自己身体完完全全不匹配的世界里。

生不如死,不生不死。

像是吃饭吃到一半咯血吐血,日间走路昏昏沉沉平地摔跤,颤颤巍巍想要给自己打一盆洗脸水却使不上力这样的事情,他都没有经历过。

他只是身体莫名的虚弱,嗜睡,走路走个十来分钟就能气喘吁吁到急需休息的程度。他就像是林黛玉,一棵在风中飘摇的草儿。但他绝不会是林黛玉,他虽然飘摇,但他从前自有他的韧性在。

那也是从前了,眼下的陆凌云,预感自己撑不过这个冬天。雪莱说过的那句人尽皆知的话对陆凌云来说并不适用,今年冬天来了,真的还会有春天吗?

二十三岁的路云,今年大三肄业。他的高考被每一个寒冬毁掉,他所预想的目标并没有达到,但至少他坚持了,就像是那本书上写的一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他之前三年高考权当模拟了,还是没有夺下任何一个状元。辛苦的是,但从前每一年的冬天,他都只能一个人跑到南方去悄悄躲起来,度过一个不曾被外人所看见却依旧疼痛依旧狰狞依旧想要见到春天的冬天。

今年,怕是不行了。今年开学就早早地去办了手续,学校只当他是个高中奋发图强大学恣意王阳的登徒子,退学警告发了无数次,只是今年懂了真格。

之后便回涪城吧,今年的冬天,就在那里过,因为他自己心里明白来年春天的太阳已经不会再为他升起。

从哪儿来,那便到哪儿去吧。

坟前的火堆,烧的不太旺,奄奄一息如陆凌云一般的模样。

“现在还是初秋的光景,一路上的桂花香着哩。”陆凌云低声呢喃自言自语道。“走啦,走啦。今夜娥眉月,属震相,那我便东行去。”

场面有些诡异,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一男子在深山密林中对着两座坟说话,说得还有些生动。

就有点像聊天?

诡异场面不常在。

说着陆凌云就自己起了身,对着空中打了一个响指。漆黑的夜间密林中传来沙沙的声响,可陆凌云是好好站在原地的!

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林子里缓慢穿行。不紧不慢的模样为眼前的场景更添几分诡异,陆凌云却是不惧不焦。

缓缓从夜幕中走出的,是一只黑猫。似是与陆凌云相识,走出的黑猫蹲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情绪并不高。

“你就别闷着不喵一声了,看似我是去涪城等死,可万一有什么转机呢?”。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路上孤独前行了几年的陆凌云最后也只能如此自己安慰自己也是安慰那只大黑猫。

但夜,真的渐渐的深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陆凌云又起身重新塞上耳机,耳机里播放的是《送别》,少年此一去,亦不知何时归。但陆凌云走地决绝,陆凌云走地义无反顾,只留给两座坟包一个坚毅的背影。收拾好东西的陆凌云伴着夜色逐渐向山外走去,夏末初秋了,又是一个开学的好时节啊。

一路上的桂花真的在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走在路上的陆凌云对未知的生活说不上是期待或是麻木。但他嘴里却是在悄声说着:“生下来,活下去。生活就是在他娘的在拿意大利炮轰老子。”

气的陆凌云爆粗口的,不是这满路的桂花香,而是今年秋天的桂花香。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明年,怕是见不到了。

一人一猫,就这满满地朝前走着。

可能某一个时刻,也在悄悄期待着春天的到来。

周继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可以和乒乓球世界冠军媲美的名字在这一刻会完全失去效用。他望着眼前乱哄哄地场景,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慢慢溢出来,往身体里各个角落渗透。脚底,小腿,大腿,脊柱,周继科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站不稳,但面前男人几十年如一日不刷牙的口臭与飞溅而出的唾沫强行将自己从这一股无力之中拉扯出来。

自打他当上这个街道办调解员起,就没遇见过这样离谱这样荒诞不经的事儿。大学毕业后就听从家里面的安排考家乡的事业编,在那些人眼里这可是一份旱涝保收冬不冷夏不热一年四季空调房需要感谢十八辈儿祖宗保佑才能求来的好工作。周继科曾经也这么认为,直到他到了部门不久便和那位整日溜号翘班却月月先进的二代连吵带打的大干一架,便就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日那位已经谢顶的中年主任把他拉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的那些话,大抵是让他道个歉便可以保他继续留在部门好生做他的清闲小弟,但我周继科,铮铮铁骨,不屈男儿,宁为玉碎,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会曲于你们的淫威?真是天大的笑话!笑着笑着,周继科就从法院笑到了街道办,美其名曰磨炼意志锻炼自我,可这时间线,却不知拉的是几何之长。

调解员的工作,无非就是跟大爷大妈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周继科来的街道可不一样,街道上由于历史原因居住的人形形色色各不相同,所产生的问题也五花八门,让周继科整日焦头烂额的事情种类之繁多,恰似一根根牛毛,多如一片海。更何况,这里是光园。

这里是自明清时期便就存在的光园,传说中当年老佛爷一观蜀道之难,一望蜀道之壮,一睹千古女帝之威,便是下榻于此。从前这里住的都是本地的乡绅土豪或是达官贵人,后来,就是那些能在时代洪流中脱颖而出的弄潮儿住的多些。

时代车轮向前碾的过程中,周围破旧的屋舍因时代轨迹而被破坏,能拆的已经拆的差不多了,但原址重建的楼大抵也都不高,当时怕的是破坏了光园这份和谐与意境。

但后来住下来的,却又是些凭着运气投胎蹭上的本地人,光园曾经的意境与与氛围全然不在,光园的主人也从乡绅贵族变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再变为当地土生土长的老农民最后成了现在城乡结合部居民。

现如今能留在这里的,各式各色的人鱼龙混杂,有些是是些自小便生活在这里的人,多是些能为几根葱扯半天的大爷大妈。或者,就是将院子买下来坐等拆迁的投机客,可他们注定做了一次亏本的买卖。偌大一片光园,他们拆不起,仅拿陆凌云眼前这个院子举例,院中青草地便有五点六亩之大,试问,又有哪家开发商拆得起呢?再后来,周遭早被划为工业园区,这一片儿的地皮也因时代的发展而变得不值钱啦,曾今寸土寸金的光园,如今却成了炒房客手里的烫手山芋,说来也是在好笑。

意欲成为钉子户与开发商大战几十个回合的本地人也只是期待了个寂寞。

至于那些在时代车轮中房主人被碾死轧死的房子,被没人要的房子,那就能占的占了吧。不能占下的,那就想办法给占咯。

周继科所面对的,就是这样复杂而尴尬而又不知所措的局面。那个和自己相仿的男人就那样站在那里,看似弱不经风的样子,但态度却是无比强硬。所有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立刻马上收拾东西搬走,还必须花钱找人把屋子给收拾干净了,后院五点六亩地种上的莫名其妙的庄稼自己给铲干净了。

院子外面还站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间真实看客,更有甚者现场直播在涪城的一个角落正发生着怎样荒谬的事情,意图涨粉。

陆凌云站在门外只能看见张牙舞爪的妇人,只有知道自己没理的人才会用各种外在表现形式来为自己找些理由,支撑着自己把这件事做下去。

他也没有进去,冬瓜也没有,冬瓜,就是那只黑猫。

看样子,强行住在里面的一家人也丝毫没有羞愧与自省的意思。

时间恰好是吃早饭的时间,街道上的周继科来时手里还抓着从路边上买的包子和豆浆,陆凌云在门外看着嘴上还冒着油光就在那跑来跑去想要劝那家人冷静下来的模样就觉得好笑,这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调解客,还真是个热心肠呢。

陆凌云可不敢胡乱在路上吃早餐,身子骨本就弱,若是在路上吃坏了肚子,又是好些日子好不了,直得把自己的肠子给拉通不可。

但眼前这家人,未免也太过蛮不讲理了些。鸠占鹊巢不说,现如今拿着从街道办调过来的户口信息,摊在院子里的男人面前一字一句地念道谁谁谁户籍地址是哪里哪里。男人也懒得理他们,只往后望去,初秋了,那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周遭还种了些苞谷。清早起来哪有什么微风拂面,只是麦子微微泛黄的样子在早餐充分阳光的照映下,显得那么好看,那么明亮。陆凌云可配不上明亮这种词儿,但值得一提的是,作物都长的很好,是那种非同一般的好。

与寻常的麦子与苞谷相比,这里种下的作物颗粒异常饱满,一个个硕大的纯种玉米挂在苞谷杆上,也不会将杆子给坠弯了腰,若是让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农看见,肯定得直夸这片土地养人呐。

陆凌云顺着男人的眼睛往后看去,这片土地,果然很美。但你这群演怎么还有给自己加戏的?男人是陆凌云找来的,他昨天夜里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异样。

自家的宅子里,怎么住着一群外人。正准备采用报警这样省时省力的方法解决问题时,院子里所透露出的一丝诡异气息将自己报警的想法压灭。

这个院子里清早叫门的男人,就是自己看看具体情况的手段之一。

正在面前气势汹汹的女人一手拿着户口信息,另一手拿着正沾上面扑的擀面杖。大早上就起来吃手擀面,日子过得不错啊,这片地里长出的麦子恐怕吃起来就是要与众不同一些吧?收到陆凌云授意的男人一将女人那张在手里飞来舞去的户籍信息纸条一手拿了过来。

说是拿,不过是手疾眼快地夺罢了。

快速扫了一眼,男人就把这张载满荒唐信息的纸张给一分为二,再分为四。

够了,再分,就不太好扫了。

气势汹汹的一家人自然是着了急,那年趁着街道上换届,自己可是花了不少钱才办下来的这张搬迁证明,将自己一家人的户口签了过来。可后来换届之后那人遇上严打,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还没烧就被送进了局子里安享晚年。

户口,自然是办不下来了,手续差的还多着哩。

那张纸,就是一家人继续赖在这里的最后倚仗。可这倚仗,在某一个寻常的初秋早晨,被一个不速之客给亲手毁掉。这相当于是剥夺了自己家最后在这里睡觉拉屎的权利,这能忍?

这肯定不能忍!

女人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男人的领子就在那里要死要活,今日她恐怕是要将死皮赖脸这四个字完美地诠释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看。那男人也就任由她抓着甩来甩去,事实上男人虽然瘦弱,但陆凌云看他有身体有些实打实的底子,他可能一个甩手女人就要飞出去坐在地上,然后又哭又闹地开始自己下一轮的表演。

男人也确实不动手,陆凌云也只是给了他几百块钱然后让他直接进这家院子说宅子是自己个儿的。再者动手确实不大合适,打他一进门就瞧见院儿里有一个半大孩子,虽说已经过了猫不理狗不爱到了爹妈用脚踹的年龄,但小孩子并不跳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父母的举动,眼睛里装不下的恐慌。

她大抵也能明白眼前这个人是来找父母要回自己房子的,那这是否就意味着自己从此以后没了家?那后面种的那些麦子和苞谷呢?有好些还是自己种下去的呢。孩子的神色中,藏不住的恐慌。

周继科帮着那男人挣脱正在胡搅蛮缠的女人,任由她在地上撒泼打滚无理取闹。女人这种生物,的的确确会在某些时候失去理智,丧失思考的权利。此时男人则是想上前说好话,周继科连忙摆摆手。

男人看着朴实憨厚的模样,方才可就是他提醒自己婆娘柜子里还放着自家住在这里的户籍信息,再说了,真正朴实老实的人,谁能做出这等令世人走他面前过都想吐两口唾沫这事儿来呢?看他刚才与周继科据理力争的模样,现在想来好好说话?一边儿呆着去吧,谁知道那顶不知多少日没洗过头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花花肠子?

陆凌云从门口上前走去,身边那只大黑猫也不紧不慢地跟上。周继科见女人不再揪着男人不放,可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也上前去好言相劝去了。陆凌云向前探步的目的,自然是那位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半大小孩。倒不是说他要那小孩开刀做什么,只是在他眼里,父母犯了错,总不能让孩子一起跟着受罚。

“别怕,你叫什么名字呀?”陆凌云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爱一些,但是不行,作为一个二十三岁的大老爷们这件事对他来说显得太困难了一些。

况且,眼前这样的情景,也不是他让小孩子别怕小孩子就会不怕的。孩子往后又缩了缩,陆凌云感觉有些无可奈何,在一旁还在地上进行着自己的行为艺术的女人看见这一幕顿时像一只保护雏鸟的老鸟,扑腾一下蹦了起来就又朝陆凌云这里扑过来。

陆凌云一个闪身躲开来,这一出,将周围人都搞得莫名其妙。

人家在这争房产争地好好地,你一个年轻后生来凑什么热闹。

陆凌云不去理会那些,不过是一些小把戏罢了。他见小孩子并不理他,就继续说道:“它叫冬瓜,你们应该聊得来。”说着指了指脚边那只大黑猫,黑猫也灵性,陆凌云说完话就在小孩身边跳来跳去挑逗着她。

毕竟是孩子心性,不多时一人一猫便玩的不亦乐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欢呼雀跃的区域始终似有似无地离院子里的争端有一段距离。

陆凌云这时才缓缓起身扭过头来对着男人和女人说道:“可以谈谈了吗?”

刚才还在这里哭天喊地的女人和心里不知道盘算着什么的男人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住进来多久了?”陆凌云不紧不慢地说道。

“十三年。”女人的声音响起,但与前面女人又哭又闹的狂放作态相比,此时的态度,也太过平淡了一些。

“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赖下去。”

陆凌云细细咂摸这里面的信息,十三年,那说明并不是自己一家人一搬走这一行人就紧跟着搬进来的。恐怕就是这周围之前的租客,日日从这处荒废了不知多久的宅子面前经过,经过长期的摸排与观察,最终自己下定结论宅子里的人不会再回来之后,一家人便大摇大摆地住了进来。

可能与周遭邻居也给出自家将这处宅子买下来了或是这是自家祖上留下来的宅子这样相对合理的解释。至于他们信不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凌云也没想把这家人怎么着,说到底无非就是在社会底层生活着的苦命人,但那也不代表着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撒泼,就可以义正言辞地接受这处看起来没有主人的宅子。

陆凌云朝着周继科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周继科虽说刚大学毕业不久,但留下证据这事儿可是打小就在社会的耳濡目染之下养成的好习惯,没办法,人人都长了一张嘴,总不能任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总得留下一些值得作为凭证的东西。

周继科当即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机开始录像,陆凌云也不过分,只是将这家人什么时候什么目的搬进来留下来之类云云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一旁的男人看得目瞪口呆,自家婆娘这可是中了什么斜?好端端的怎么就开启了忏悔大会了呢?

待陆凌云将自己该问的问完,女人也没了闹下去的心思。刚才自己的状态很玄妙,眼前本来自己还恶言相向的年轻小伙子,一下子令自己可以付诸百分之一百的信任。意思就是说,好多不能告诉自家男人的事儿,也可以告诉眼前的小伙子。值得发誓的事情是,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帅气的原因。帅有什么用,有院子里这五十六亩肥沃的土地重要吗?她当农民她自然知道这片土地代表着什么。在城乡结合部能有这么大一块院子,本就是一种身份与实力的象征,虽然院子不是自己家的,但装着装着,自身的一些毛病就装了出来,长在了身上,拔也拔不掉。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地界再不值钱,但这土地有多肥只有自己知道。种下的粮食不仅自己够吃,一年还能有个几万块的收入,抛去请人种地的收入,自己也能落下不少钱。

女人实在是放不下了,好不容易才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大清早能有闲心起来吃手擀面的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拥有了,那怎么能说放就放呢?

可女人心海底针这话一点也不假,虽说舍不得吧。但当着陆凌云的面一字一句地说出事情的原委之后,女人在这件事情上也便就没有了话语权。只剩一个男人在一旁满目愁容空余恨,恨呐,恨这个败家娘们儿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看见俊俏的白面书生就走不动道了。

若是男人的心里话被女人知道,女人可能也会心里暗暗的赞同男人的看法,如果这都不算帅,那么演艺圈真的没有彭于晏什么事儿了。但周继科一定不会同意这样的看法,因为眼前这个看似轻飘飘的同龄青年却在这件事情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一眼,他同样也看见了。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面的作用也就止步于东边拉拉女人西边拉拉男人这样简单而粗暴的工作。长得帅怎么了?长得帅就可以在这件事情上为所欲为?

陆凌云不知道眼前三个人心里都装着各自的戏,若是知道的话他一定会用港片的语气再把周继科按到半蹲,而后自己俯身说道抱歉,长得帅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这样的场面想来一定很刺激吧?

但陆凌云此时更加好奇的是明明看起来在这片区域绝对与众不同的房子,为什么女人和男人就敢堂而皇之地占下并且堂而皇之地想赖下去。这么大的宅子与这么大的院子,两个农村里来的苦命务工人员,哪来的天胆?

“现在可以坐下谈谈吗?”陆凌云率先开口问道,而后从地上捡起那根擀面杖递给女人说道:“洗洗擦干应该能继续擀面吧?正好我饿了,一起吃点吧?”,说着还望相周继科并使了个眼色。

周继科连忙摆摆手说自己吃过了,陆凌云说我当然知道你吃过了嘴都没有擦干净,坐下聊聊天,顺便再吃点。

周继科欣然应下这门差事,肯定是冲着聊聊天这一点而不是顺便再吃一点这句话去的。

不得不说,女人虽然先前的行为泼辣了些,蛮横了些,武断了些,但不得不说这一身手擀面的好手艺远超于常人。

陆凌云呼噜呼噜一阵嗦面,响彻在院子里的响声就是对女人好手艺的最大的证明。倒不是陆凌云平日里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只是也不知是这片土地种出的麦子的原因,还是女人手艺本就如此高超,这碗面,着实好吃了些。

周继科也跟着吃了一小碗,吃相比陆凌云不知道粗鲁了多少倍,最后碗什么都没剩下。他见陆凌云碗里还剩了几根面条不吃就只觉得这个男人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有钱二代。

这么好吃的面条还能剩下?而且还就剩下几根,不过一口的量。陆凌云也不做解释,只是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擦自己的。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有信心,对陆凌云剩下一口也没什么看法,长得帅的男人嘛,总该有些特权。

倒是那位将自己面条暴风吸入的街道调解员,未免太没礼貌了些,吃相远不及旁边帅气小哥的十分之一。吃完了又怎么样?粗鲁就是粗鲁。

自家男人还是更习惯端起一碗面蹲在门槛那里吃,他说这样能看见这整个院子,面条的滋味都要更香一些。自家男人蹲在那里吃面的样子都比那个叫周继科的调解员好看。

可怜的周继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恐怕不是,认识了陆凌云之后,恐怕还会有更加灰暗的无数天。

酒足饭饱之后陆凌云擦了擦嘴,而后对女人问道:“打算什么时候搬?”。

男人的碗差点啪嗒一声掉下地上,但并不老实巴交老农的手,还是能在这种时刻托起一只碗的。女人也被问得愣住了。

虽然这的确是他们在夜里想过无数次的问题,但真的到了眼前了这件事情就变得无比难以接受了起来,真正的男默女泪现场便如是。

“我,我们。”先前陆凌云祖宗十八代都挨个问候了一遍的女人,先前吐字如发报机必须消音处理的那个女人,此刻竟紧张了起来。

陆凌云大概也能站在这家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但自己也不是什么新鲜的小韭菜谁都想来割一把。一家人已经占了自家房子这么久,也不是谁说一句可怜人就可以打发了的,更不是故意卖弄怜悯就可以继续赖下去的。

男人和女人这时也低下了自己曾仰向天空的头颅,两个人只默默地吃自己碗里的面,喝自己的碗里的汤,还没到擦嘴巴那一步。陆凌云也不理会他们在干嘛,难道你在你在吃饭我就不能说自己的话了吗?陆凌云继续说道:“一周,所有东西全部清理干净,包括后面地里的所有作物。”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来轻轻放在桌子上,卡里是几万块钱,本来也是陆凌云拿来准备打理宅子的费用,这下两件事也可以一起办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是这家的孩子太过可人。行走江湖顺手一把就做了的事情。站在他的角度实在是犯不上与这样的一男一女拉下脸去破口大骂,也犯不着因为这样的事情与这一家人站在对立面。简单地说,从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开始他们就已经失去了与陆凌云站在同一高度对话的权利,陆凌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这件事,以一种他个人认为比较好的方式。

毕竟小孩和冬瓜,玩的很开心呢。

想着便打了个响指,不多时便有一只黑猫慢慢悠悠地朝着陆凌云走来。这一幕看得周继科与男人女人一阵不解,加之方才女人前后情绪剧烈变化只因陆凌云那一眼。以及最后还能掏出一张卡来请这家人悄然离开的气魄,无一不在为陆凌云找个人增添几分神秘的色彩。

不过在周继科看来,这人也有自己的缺点,明明那么好吃的手擀面,偏偏要剩一口在那里,真是暴遣天物。

无知的男人女人们总以为彼此是最无情的存在,或许在月夜下某一棵不经意的树下就正高唱这般进行曲。男人女人在彼此心上狠狠地剌下一刀,就觉得彼此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人了。

殊不知,时间最无情。它不给每一个人喘息的机会,就将一个人的早晨,中午,晚上无息地带走,最终留下来的不是两鬓斑白的老叟,而是一堆最没用的钙质骨头。

实在令人可惜的是,陆凌云并没有可以经历这个过程的权利。距离那家人搬走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那家人也如约将自己在这里留下的种下的所有东西一并带走,除了院子里这棵桂花树。

在这个月夜的桂花树下,只有陆凌云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拿着一把大蒲扇缓慢且艰难地摇着。

当真是桂华秋皎洁。陆凌云喜欢这样的感觉,但他也很害怕这样的感觉。身边窝着的那只黑猫仿佛最为清楚他的感受。当时间在你毫不经意间将你最重要的东西偷走,这种流逝与审判感带着一种倒计时的意味,陆凌云正在被时间审判着,因此他过着一直倒计时一般的生活。

桂花儿,真香啊。这东西很神奇的地方在于,当它就那么挂在树上陆凌云坐下树下的时候,芬芳沁人,可以将人从任何一种天人大战之中抽离出来将注意力放到它身上而后猛吸一口气感叹初秋可真是一个好时节。但若是就那么取下来,无论晒不晒干,泡茶或是做些其他小饮食,桂花味儿会大打折扣。

陆凌云大概能明白这种感觉,这是一个且大且空旷的宅子,当还没住进来的时候陆凌云觉得这就是整个涪城最好的宅子,否则他凭什么曾经叫光园一号,这是奶奶告诉他的。可真正的住进来了也觉得不过如此,孤伶伶的人走到哪里去都是孤伶伶的存在,丝毫不会因为你的房子大后院大甚至带着五十六亩被农人糟蹋的土地就改变。

陆凌云慢慢地摇着,看着光溜溜的土地,简直是暴遣天物啊,这么好的地,被人拿去种小麦玉米。这块地陆凌云没打算动它,自己都见不到春天了,为什么还要在意一块地能不能尝到春天的味道?

想着想着,陆凌云继续摇着自己的那一把大蒲扇,但眼睛中却出现了些其他的东西。并不是趴在地上眯着眼睛的冬瓜,而是眼睛中缓缓地出现一团紫色的东西,那就像是一团光,却又不是。更像是长在陆凌云眼睛里的一块紫色阴影,但阴影,怎么又会发光呢?

更加准确地说,陆凌云的瞳孔正在逐渐变为紫色,且在初秋寂静的夜里,在院子里那颗桂花树下正诡异地淡淡发着紫色的光。可陆凌云对此却是习以为常,紫色的光若有似无的出现在他的眼睛里,陆凌云没想过去照个镜子来欣赏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现在妖艳的模样,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摇着蒲扇的手动作变慢了,若是仔细看一定会发现他的手正有些颤抖,像极了七老八十老人颤颤巍巍的模样。但他好像顾及不上这些,他的手缓缓放下了,搭在自己的胸口上。微颤的手搭在起伏越来越大的胸口上,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二十三岁的男儿,陆凌云的额头正不断有汗水渗出来,然后顺着前额,耳朵,脖子,一路流向后背。嘴皮开始逐渐发白,脸色也越来越差。

但好在陆凌云十分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他知晓恐怕就是那天白天瞪向女人的那一眼让自己的身体某些情况提前现。原本应该是在冬天出现的某些情况在这个初秋就已经出现,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躲不过去了,倒不是因为天冷天热的原因,而是自己某些毫无预兆的行为导致了这次毫无预兆事情的发生。趴在旁边的冬瓜也注意到了陆凌云的异常情况,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猫了,已经懂得在该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就做某件事。

冬瓜一跃而起跳到陆凌云的躺椅上,陆凌云也知道冬瓜寓意何在。但他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于他而言这是一种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身体的各个器官零件不知为何一起发难像是一只只猛烈的狮子在里面横冲直撞,而陆凌云那副皮囊就是他们的最终目标。精神上就是自己越来越晕越来越胀越来越痛的头,但他仍坚持到冬瓜来了。

“这次,这次躲不过去了。”陆凌云用及其虚弱的声音对冬瓜说道,他还想抬起自己搭在胸口上的手与摸一摸冬瓜的脑袋。

但手也有些抬不起来了,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不少的东西。

陆凌云自然是不会死的,冬瓜很清楚这一点,它伸出自己的舌头一遍又一遍地在陆凌云的脸上舔着,仿佛这样陆凌云的身体状况就能好一些。至少在这只大黑猫的潜意识里,它是这样的认为的,从前有多少个冬夜它就那么舔了一夜又一夜,它在用自己的方式让身边那个男人快些好起来,现在也可以说,快些醒过来。

周继科作为街道调解员,自然是不用加班的。在这个时候还出现在光园在以前他的世界里想都不敢想,在路上碰到的街坊邻居也颇为意外。怎么今天这么晚了小周还没回去?

小周自然知道自己在干嘛,在这个落魄的曾经贵族圈子而今城乡结合部的街道上,住下来最多的就是无数本地阿姨婆婆叔叔伯伯,自己每天能遭遇最多的无非就是因为一根细葱一根蒜苗而打起来骂起来的诸位绿林好汉。

于他而言,能搬进来一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妙了。以后自己没事就可以泡一杯茶来摸一摸鱼,美其名曰,调查走访。因此今天刚听说他搬进来,周继科就赶紧来踩一踩点先摸清楚他家几个人几条桌子板凳。周继科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这个男人自带的神秘感还是那天那一眼或是真的就想认识这样一个人而在夜里跑到别人家里来。

无论怎么说,都快到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周继科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这样的一个决定会是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关键所在。

院子里冬瓜在继续给陆凌云的脸上舔着汗水,这一幕看起来有些稀奇却又有些温馨,冬瓜犹如一位在给月夜下睡着的主人舔脸,路云一动不动的模样也像是在安然接受这一切。可真实情况也没第三个人能知道。

现实给予的痛击往往来的就是这么快,周继科就是院子里的第三人。当他再一次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看见的是桂花树下摇椅上躺着的陆凌云,生活好不惬意。与那日匆忙过来调解矛盾相比,今天的光园这处宅子多了些什么却又少了些什么。至于少了的很好看出来,院子里堆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全被清出去了,值得一提的是院子里也清出一块地方来,是要种些什么吗?周继科也只能这样猜到。

后面那五十六亩地的庄稼全没了,说来也是,那块地方之前一定是这户人家纳凉消暑或是给自家人人猫猫狗狗留下的一块肆意奔跑的地方,前面那家人却是硬生生的把这里的土地刨出来种上了粮食。如今这块粮食地也是实实在在的少了,不过看陆凌云一副贵气少爷的模样,也不大可能会像前一家人一样在这块地上种上粮食。关于这一点,周继科倒是猜中了个十之七八。

至于多了些什么,周继科讲不出来。多出来的是一种感觉,如果说之前那家能在院子里擀手擀面的人家多出来的是接地气,陆凌云如今就把这股地气给连根拔起。陆凌云也没在院子的装修上大动手脚,不过是让上一户人家把该清的清,该扔的扔,院子大概是又回到陆凌云小时候来时见过的模样。在周继科看来,如今的院子看起来很保守,一点都没有生活气息,院子里显得很空,想来极有可能是陆凌云将自己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收在了屋子里。

陆凌云在晕过去之前看见了很多东西,包括走进院子的周继科的身影,但他绝没有看见周继科心里的这么多戏。说不上是一种全然托付的安全感,但周继科那天给他的印象还不错,这让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陆凌云可以放心地让自己晕过去。陆凌云也就这么晕过去了。

最为莫名其妙的自然是周继科,怎么每回遇上您老人家都会摊上这么离奇的事儿呢?他真的以为陆凌云就是在小憩,那只大黑猫真的就是在和主人玩耍嬉戏。知道他借着月光看见陆凌云躺椅下面那一堆反光的液体,还有不断往下滴汗水的整条后背,再加之怎么叫都叫不醒的陆凌云老人家。

大黑猫又极为邪性地盯了周继科一眼,让周继科差点惊出一身冷汗。怎么这一主一猫都这么爱瞪人?

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周继科可以对天发誓这一刻他绝没有想着借此机会宣传自己升官发财,或是能一举回到之前的破单位。在他眼里陆凌云的命极为重要,不是因为他帅,也不是因为他有钱,因为在他周继科的眼里,每一个人的性命都很重要。

没多久救护车就来了,既然是城乡结合部,道路环境也不算太差,走绕城不出半个钟头就能到达市中心。医护人员的专业的,当即对陆凌云展开了抢救措施。但死循环在于,陆凌云的身体机能是正常的,他身体内那一只只正欲往外蹦哒的狮子,在仪器上看来全然正常。这一身冷汗和昏迷与他从数据上看起来正常的身体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随车的医生已经判定陆凌云是正常的,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把他拉到医院去做个检查,随行的自然是周继科。按道理说这种事情正应当体现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自古以来的的箴言,但是谁让陆凌云家的院子配套设施是五十六亩地的大院子呢?邻居自然是有的,但并不是就在陆凌云家院子的旁边,隔着三五分钟的脚力,陆凌云在院子里的要死要活周遭自然是毫不清楚。

直待救护车拉起的鸣笛在城乡结合部的小巷子里响起,周围人才纷纷伸出头来看看这又是哪家出了什么事了?更有甚者将救护车围得个里几层外基层,搞得周继科现在都是一身的汗,累的不是把陆凌云搞上车,累的是把这些摇着蒲扇大摇大摆地当吃瓜群众的周遭居民散开给救护车让路。

坐在医院椅子上的周继科背上还在流汗,他渐渐有了一种自己也和陆凌云一样躺在椅子上就会在地上滴出一滩水来的错觉。原本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只大黑猫才对,不过在大黑猫一跃而起跃入救护车被赶出去之后,大黑猫就不见了踪影。

那天那只名字叫冬瓜的大黑猫在整过程中有多灵性是周继科看在眼里的,因此他也并不是太担心这只大黑猫会自己走丢,他现在担忧的是,倘若救护车上的医生说的是实情,陆凌云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那么他会不会变成传说中的植物人?

周继科心里隐隐为这位尚不太熟悉的同龄人担忧起来,遥想他还有那么大一座宅子,虽然是一座土地大到莫名其妙的宅子,虽然在城乡结合部,但不可置否的是它是一位隐形富豪的存在。

与周继科见过的城里那些形形色色的上班族,大学毕业之前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他心里最清楚的是别看这些人衣着光鲜亮丽,可为了生活背地里不定使出了什么法子来对抗生活顺从生活而后屈于生活。也正是因此,周继科才会带着工作半年负债六七千的家当回家,听爸妈的话进单位,可事不随人愿呐。

周继科当上了光园这一片儿的街道调解员,只是因为自己身体里的愤青细胞余孽。所以他决定认识认识陆凌云,自小思维跳脱的周继科很想了解陆凌云这样的非典型房奴卡奴过的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他可以发誓,绝不是因为陆凌云长得帅,亦或是陆凌云又有钱又帅,虽然这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他周继科交朋友从来不看帅不帅,因为在他眼里全都没有他帅。穷逼丝毫不提钱的事儿。

周继科的思绪随着时间慢慢地跑到了九霄云外,从陆凌云是否会变成植物人到若是那天就在外面那条大街上陆凌云被哪个星探瞧上挖去当个演习的花瓶那自己就一定得去当那个扶着花瓶的人。简而言之水涨船高,自己去当个小楼咯仿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恰当的声音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响起,打断周继科富贵梦的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问候。衣着算不上华贵但穿的好歹不是周继科身上这种廉价货,公子哥站在那里就自带一种气质,仿佛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是有钱人这几个字。

公子哥老远瞧见了周继科,但周继科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害自己来到光园这个片区成为一名光荣街道调解员的罪魁祸首跟他就在同一家医院站在同一个楼道里。

“嗨,周哥。”公子哥以一种周继科难以理解的开朗对周继科招呼道。

难以想象,前几个月还与周继科兵戈相见且互相问候家里人的公子哥,此刻竟然会微笑着同周继科打招呼,恐怕这里面带着一种胜利者趾高气昂的姿态吧?

“你好,小罗。”但周继科还是对他好言回答道。

对于富贵公子的装傻充愣,周继科早有领教。那日若不是公子哥在自己跟他说正事的时候装傻充愣,那么事情也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姓罗的公子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大抵就是聊聊周继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汗大晚上的来医院干嘛,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他讲他有朋友就在这家医院。

但事情的转折点就在于罗姓公子的这位朋友身上。

程木眉是涪城三院的一名急诊外科大夫,她家里面世代行医。爷爷说自己从前是一名赤脚医生,不过是用双脚丈量全国的那种赤脚医生。程木眉对她爷爷这些说辞表示怀疑,逢年过节时常来家里拜访的可绝不像是那个山村里与泥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苦命人。

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就将他爷爷从前跑通的人脉串联了起来,这个时候来家里寻医问诊的少说都要六位数起步,倒不是漫天要价,而是他父亲能治的病就值这个价,中医讲究系统,以系统论来解决问题。

而程木眉对这样的医诊方式嗤之以鼻,大致原因就是因为从小被逼着背那些生涩难懂的药名与方子。再者很多药材市面上也不流动了,程木眉自小就被父亲强迫着跟爷爷一起去深山老林里找一些名字都叫不出的神奇草药,亦或是从某些不知名动物身上或是排泄物中提取入药。这些记忆都已经被程木眉选择性遗忘了。

但是心理暗示这个东西就是这么令人讨厌,越是刻意想要忘记的东西,就越是记忆深刻。后来的程木眉找了优异于遗忘的方式来解决这一难题。力排众议的她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选择了西医,按理说学医的人想要出师少了五七年是下不了临床的。但程木眉憋着一股劲儿,大三那年申请了国外排名前十的名校,西医西医,自然得去西方看看。

交换学习一年之后程木眉凭着憋在心里的这口劲儿,拿到了两边的毕业证书。对于一个海归来说,进涪城三院进行实习未免显得轻松了太多。到这个城市来无非就是为了离家远一点,离那些令人厌烦的人和事远一点。这里的人和事绝不是指的她父亲和她爷爷。

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中医世家的缘故,程木眉光说皮肤自小就好的过分,好到小时候每天放学都会被不认识的阿姨套近乎然后来捏自己的脸蛋儿几下。再到后来,美人坯子初现,再加之初中这种青春懵懂肆意悸动的年纪,纵使是程木眉这种尖子生所读的学校也有不少少男望着那张漂亮脸蛋儿怀春。

再后来,随着家里底子逐渐厚了起来,程木眉的学习成绩也一直往上拔,圈子的门槛也越来越高。像是以前那种幼稚的强行的堵路表白或是带着一群小弟成天在教室门口晃来晃去这种事情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加强硬,更加不容拒绝的方式。对于她来说这都是骚扰,从前那种骚扰自己可以一笑而过,总是不能一笑而过的也自然会有更加生猛的情敌站出来给予他们当头棒喝。但现在似乎不行了,张家少爷借着生意的名头约着出去吃饭好像不得不去,李家公子约着大家一起聚会不得不去。

不去就是不合群,纵使程木眉并不想接手家里的生意,但那群公子哥保不齐会接手他们家里的生意,都是成年人了,若真是凭着自己的任性而把家里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那她可就真成了程家的千古罪人。

于是乎,躲地远远地才是最好的方法。涪城三院,就是程木眉最后的选择,令人意外的是,那位罗家的公子还真跟过来了,听说在个什么单位挂了个职,想必也真的只是挂在那里。因为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有二十个小时处于生病和不生病的混合状态,自己若是在医院那么他一定就会生病,若是自己不在医院那么他就一定不会生病。

若是时常有病人来还好说,可惜,这里是涪城三院,著名的精神卫生院。谁没事儿会跑到这里来看个头疼脑热的呢?

令人惊喜的是,今夜罗家那位少爷正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这儿痛的时候救护车的警报就响起来了。程木眉赶紧拿上东西溜了出去,可一问情况才知道就是一个普通的昏迷。但程木眉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躺在病床上的人一直在冒汗,汗水已经将枕头浸湿了一大块,正常情况下的人昏迷,顶多冒冒虚汗,哪有反应这么剧烈的?

程木眉赶紧让人把生理盐水给他输上,然后着手开始检查。

还真别说,看见陆凌云那张脸蛋的时候程木眉竟然产生了些许心心相惜的感觉。长得帅的和长得漂亮的原来真的能互相欣赏吗?

外面的周继科和罗姓公子已经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罗姓公子不傻,从周继科旁敲侧击的试探中大概明白了他的离开是因为那天和自己连吵带干的大闹一架。但老实说,这并不是罗公子想要的,他来这个单位无非就是每天泡泡茶看看报,没事儿跑跑精神病院,等把那朵高高在上娇艳欲滴的花儿给摘下来了,他就会带着她一起回京城去,至于涪城一家小单位,他是真的没想过在这里将一个人挤走。

与那天陆凌云处理宅子问题的思想一样,罗姓公子在心底里压根不会把身在涪城的周继科放到跟自己同一高度,更不会出现那种自己硬生生将一个人挤走的程度。

罗姓公子问周继科你还想回去吗?要是在以前周继科肯定会说去你妈的我才不会向你一个二代低头你看我想叼你吗?但时代不一样了,周继科经历的是社会,在街道待了这么久他渐渐地明白了在恰当的时候弯腰的意义。但他还是有一些犹豫,对于他而言,光园一号的房子里,好像藏了很多东西。

他想一层一层地去剥开光园一号神秘的面纱,包括陆凌云的。

与此同时,程木眉在适当的时候出来了。她对坐在外面相谈甚欢的两人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惊讶到什么程度,随即问道谁是病人的家属?

关于家属的问题,周继科想说可能只有那只猫算是陆凌云的家属了吧。但这样说出来的话恐怕会被及时送到隔壁封锁起来的第二住院大楼里,里面清一水儿的精神卫生患者。

“我是病人街道上的,是我把他送过来的。”周继科说道。

“患者的情况很奇怪,我们需要联系家属。”程木眉直接无视站在一边的罗姓公子,对周继科说道。

周继科也犯了难,至始至终他都只看见陆凌云是一个人在生活。于是他对程木眉说道:“他们家只有他一个人生活。”“和一只猫。”周继科想了想还是补充道。

程木眉想了想,把眼前汗流浃背的男子也加入了无视的行列。而后想转身进去对值班的护士说先把他调进病房,再观察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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