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倾如注,纷繁密乱,打湿璧玉君的头发、裙纱,紧密贴在肌肤之上。手握紧剑柄,微微发抖。冷风穿行林间,发出鬼哭狼嚎之音。
璧玉君猛地抬首,湿漉漉乱发间,射出幽幽冷光,“你不怕死?”
萧萧面露一丝戏谑,不无淡淡的嘲弄的味道,“蝼蚁尚且偷生,况且人乎,我只说过你尽管放马过来,却没说过,伸长脖子,吃你一剑。你杀不杀得了我,尚在未知之数……看,帮我的人来了。”
璧玉君一惊,游目四顾,四野苍茫,哪里有他人的影子。
她为之气结,“你,你敢诳我。”
“他真的来了。”
萧萧言之凿凿,笃定地道。
正在这个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夜空之上,云层之中,抖落下来一道匹练,追星赶月,疾如弹矢,穿过重重雨幕,杀意宛如实质,大风卷起,直将她湿透了的裙角,扯飞了起来。
萧萧轻叹,“相信我,有那么难么。”
事发突然,璧玉君仓皇举剑。
铮地。
双剑两相交接,她顿觉一股大力,透过剑体,汹涌奔来,虎口为之炸裂,鲜血淋漓。噔噔倒退十几步,细腰摇摆,长发飞舞,甩出一个圆圈,从中抖射去数道微光。
嗤,嗤,嗤。
绝地反击。
来人长剑荡开,旋过一阵巨风,数道微光被弹飞,在远处一闪而没,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闪电划过。
天地陡然一亮。
璧玉君看清来人,惊呼出声,“江师伯,是你。”
电光之下,那人一览无余,须发毕现。
峨冠道袍,面容冷峻。三绺美髯,垂垂而下,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冰火两仪洞四长老,江南望父亲,江中流。
江南望在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一方面自身天资出众,一方面有赖于江中流的身份地位。
一入金丹,世人瞩目。
江中流深入简出,举止儒雅。众长老中,声望极高。
但此时的江中流,迥乎往常,目光呆滞无神,动作僵硬刻板,全然不认识璧玉君似的,一剑快过一剑,往她身上招呼。
璧玉君修为境界上差一大截,兼之受伤在前,行动诸多不便,莫敢轻易触其锋缨,一味避让,穷于闪躲。饶是如此,片刻过后,肩膀上,足踝处,背部,多出一道道剑痕,血肉翻滚,触目心惊。
一时之间,险象环生,数度几乎惨死于剑下。
璧玉君悲愤叫道:“臭小子,你到底对江师伯做了些甚么?”
萧萧道:“你猜。”
璧玉君哪有工夫去猜,事实上也猜不出来。江中流的剑,如催命的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能坚持到现在,全凭一股意志勉力支撑。
眼见着江中流一剑刺来,避无可避,就要香消玉殒。
她发发狠心,豁出去了,
弃剑于地,倒插脚下。闭上眼,摆出一个奇怪姿势。大雨被吸引而去,汇聚成流,蔚为奇观。浑身黑雾笼罩,倏然间凝结厚厚盔甲,遮挡得严密无缝,身下绽放出黑色莲瓣,一朵,两朵,三朵。再度睁开时,眸中闪动黑色的火焰。
叮。
剑尖钉在盔甲上。
亳无损伤。
萧萧倒吸口凉气,“果然是妖啊。”
“你,”璧玉君漠漠转向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去,发出不似人类,冰寒之极的声音,“该死。”
萧萧急忙缩回头,讪讪地笑,“你的本体,原来是墨莲啊,很好看呀,女孩子家家的,别动不动打打杀杀,有空花前月下,弹弹琴跳跳舞,挺应景的。”
江中流怒吼一声,挥动长剑,狂劈乱砍。
金丹发怒,非同小可。虽不致破开黑甲防御,却硬生生把她击去数十丈远,地上犁出一道深痕。
璧玉君面间一片煞白。
她仗着妖体霸道强盛,硬扛江中流连番倾力轰击。黑甲传来的震动,让她肺腑移位,疼痛难当。然而调运神通,非在一时之功。终于,在最后时刻,积攒起仅存的力量,悉数涌向足下黑莲。
“灭。”
一片黑莲,飘了起来。落下来的雨滴顿时汽化,空气似乎灼烧得变了形。当触及江中流的剑时,剑如沸水中的雪般,瞬间融化。这剑,乃江中流本命法宝,日夜丹田温养,息息相连。宝剑焚灭,江中流感同身受,啊的一声惨叫,凄厉无比,目眶中淌出血泪。
江中流含愤出击,飞去一掌,印在璧玉君肩膀上。璧玉君打横飞了起来,像断了线的纸鸢,翻滚到草丛里。
与此同时,黑莲毫无阻碍地切入他的身体,从他的背心,透了出来,一点一滴消散。
他瞪大了眼。
慢慢的,眼中的迷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明,恍如大梦初醒,大口大口地喘气,血水喷出口腔。
嗬,嗬,嗬。
他笑了起来。
与其陷入无边梦靥,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短暂的清醒,才算某种意义上的解脱,即使下一刻走入死亡。他堂堂金丹修士,被人控制心智,任由摆布,这种屈辱唯有鲜血才能洗刷,哪怕自己的。
萧萧走一步,咳嗽一声。
江中流紧盯住萧萧的眼睛,希冀能从中看到答案。
萧萧轻轻地道:“任何事情,如果冠以复仇的名义,那么再不可思议的事,都可以得到合理解释。”
江中流哼哼,“说具体点。”
萧萧莫名的伤感,“三年了,莫愁湖畔的冤魂,还在夜夜呼号吧。杀人者,人杀之。那些擅动刀兵,滥杀无辜的人,可否想过,未来某一天,会遭受同等无助的命运。”
江中流惊声,“你,你是天剑门余孽。”
萧萧声音低沉,“每一个修道之士,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逆天行事,因果循回,遭天之遣,理所当然,你何必执念於何人来收取你的性命呢?”
江中流苦笑,“你,你怎么做到的?”
萧萧淡淡地道:“悄然潜入梦,庄周亦蝴蝶,我之修习功法,名唤洞渊玄注经,来自古神魔战场。”
入梦,入梦。
梦境中的人,防范松懈,抵制脆弱,最易被人乘虚而入。在梦中死掉,可就真的死掉了。
“原来如此。”
江中流释然,阖上双眼,气机就此断绝。
人死灯灭,世间的恩恩怨怨,从此再与他无关。再多的牵挂,再多的愤慨,亦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萧萧袖口,飘飞出一页纸,落于江中流尸身旁。纸材质独特,风雨不侵,绘七株玲珑仙雾花。
暗夜七杀。
这是一个神秘的杀人组织。
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
没有人知道它的成员。
它杀人的方式,千奇百怪,无迹可循。每一具尸体旁,放一纸笺,绘七株玲珑仙雾花。
天剑门断魂崖独有植物。
天剑门早已覆没。玲珑仙雾花跟着绝迹于世,因为,韩薰衣死了,唯一掌握种植玲珑仙雾花秘术的人。
那是一个如云般缥渺似也的女子。
萧萧走向璧玉君。
她静静地躺在那儿。
她的容貌,与韩薰衣几分神似。
她还活着。
一切在于萧萧的意愿,如要她死,只消取过长剑,脖子上划过一道,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他没有那么做,默默蹲下身,凝望着她。有那么一瞬息,他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的脸。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她反应激烈,仍把他当作杂役。
“你可以把我当朋友的,从一开始,我向你表示过友善,你步步紧逼……”
“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该感谢这张脸,像极了一个人。”
“你会后悔的。”
“你杀了江南望的父亲,宗门的长老。”
“你想控制我?”
“你现在受了重伤,虚弱之极,如果你希望我这么做的话,我可以用我的方式,让你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达成心愿。”
“你到底是谁?”
“我来自暗夜,来自地狱,我是复仇的君王,我有一个绰号:夜游神。你隐匿妖气,潜伏宗门,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想想吧,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未必没有合作的可能。”
萧萧等着她回话。
她沉寂了,换一种话说,她昏了过去。
风仍旧是那风,雨仍旧是那雨,夜仍旧是那夜,而他与她,一个蹲着,一个躺着,俱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
璧玉君醒来时,天已大亮。剑,即在枕下,身上衣裳,完好如初。阳光明朗,透过窗口,打在她的脸上,她先是感受一下身体内澎湃的灵力,以及阳光的温暖炽热,然后徐徐睁开眼睛,迎上一双比阳光更加明亮的眸光。
昨晚一幕一幕,历历在目,仿佛刚刚发生的事。她再度凝神内视,体中气血旺盛,状态从未有过的充盈,一种重生般的喜悦,油然而生。
“怎会这样?”
她喃喃地道。
“我给你服用了那人的……金丹。”
萧萧接下来的话,使璧玉君产生飞踢他一脚的冲动,“咱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江师兄知道,会作何感想?”
飞卢小说网声明
为营造健康的网络环境,飞卢坚决抵制淫秽色情,涉黑(暴力、血腥)等违反国家规定的小说在网站上传播,如发现违规作品,请向本站投诉。
本网站为网友写作提供上传空间存储平台,请上传有合法版权的作品,如发现本站有侵犯权利人版权内容的,请向本站投诉。
投诉邮箱:feiying@faloo.com 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即删除相关作品并对上传人作封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