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道之化身者 第三十六章 成人

海浪拍打着他的身体，就如同温柔而冰冷的手在抚摸着他，他躺在海岸沉睡，以沙滩为床，以海风为被，在他在头顶，星辰如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墨色的天幕中，犹如一双双遥远的眼睛，默默注视大地的一切：海浪，大地，灰色的沙滩，还有沉睡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那里，愣愣地瞧着周围：一切和从前很多夜晚似乎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黑色的夜。

然而，他忽然感受到了不同的东西：那是冰冷的水，拍打着他的身体的流动的水。

他倏然一惊，动了一下，想朝下看去，然而，出乎意料地，他感到自己的位置陡然一变。

当然，这种变化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普通寻常，然而对于他却是一个巨大的震动：因为在此前，他从未主动移动过，因为他不过是一个附和在狼妖身上的眼睛，一个意识。

但是这一次，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随着意识的移动。

确凿无疑的移动。

他蓦然低下头，想看看这野兽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却看见连缀着自己头部的，竟不是那个熟悉的毛茸茸的野兽，而是一个人类的身体。

他这一惊不小，他楞了一下，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他伸出一手掌，放在眼睛前反复审视，然后是身体，——脚。

的确，这是一个人。

这还不够，他试着举起这双陌生的人的手，用它挥舞，转动，捏起拳头，然后又松开，之后，他又从海水中站起来，接着又朝前走动了几步，然后又用力跳动了几下——

这些动作，他竟全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甚至，他用他的拳头用力砸了一下脑门，狠狠地砸了一下，就像一个怀疑自己还在做梦的人一样。

最终，他得出了结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且是和任何人一样的，可以移动掌控自己身体的人，真真切切的，毋庸置疑。

——他成为了一个人！

一个真正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离开了那个铁笼里的野兽和那个喜欢摇铃铛的主人，获得了自由。

这一切未免也改变得太快了吧，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站在那里，不知应该狂喜还是手足无措。

于是，他就这样站在辽阔的海岸，望着前方无际的黑沉沉的大海，呆呆地发愣。

站了许久后，他似乎还是不甘心，再次低头审视了自己一遍，确认这个结实的年轻的身体是属于自己无疑。

而每一次审视，都给他又增添了一层惊喜。

审视之后，他忽然对着大海大笑起来。

海岸和大海一样，宽阔平坦，他毫无遮掩的的笑声随着海浪在海面荡漾，传播到很远的地方。

是的，因为他变成了人，真正的一个人！

他笑了很久，直到结束。

然后，他又恢复了平静，当然，只是表面的平静，在他的心里，快乐的狂狼依旧在不断冲击着他。

但是他还是努力变得平静，因为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自己不是一直在狼妖身上吗？

怎么会突然离开了狼妖，变成了人的模样？

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在这里？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

无数的疑问在他心里升起来，让一度狂喜的他染上层层苦恼，然而无论他如何思索，他的记忆中，只能搜出那个模糊的影子：窒息感，黑暗的深渊，圆圆的白白的碎裂的影子，还有奇怪的说话声，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在这里？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突然离开了狼妖，变成了人的模样？

自己不是一直在狼妖身上吗？

……

这些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他终究放弃了。

不过想想，就算找不到答案又如何呢？

无论怎样，他终于成为一个人了，不是吗？

一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活蹦乱跳的，而且可以掌握自己身体的人。

难道这个世间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开心的吗？

想到这里，他心情又恢复了，他甚至还做了几个动作：跑跳，后退，前进，倒立，打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加强化他作为一个人的感觉。

他甚至还高声大叫了几声：看，我不仅能动，还能发出声音来！

在这夜晚的海岸，无边的阔野中，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这种来自内心的无尽的欢乐却是无可比拟。

过了很久，他又平静了下来，而此时，他的眼角忽然瞥到海水里一样的东西。

黑色的，长条形的，像一个棍子。

他好奇地朝那棍子一样的东西走了过去。

这晚上很黑，星光也很黯淡，但大约是呆在狼妖身上习惯了黑夜的缘故，他却能将一切看得十分分明：那黑色棍子在海浪的反复吞吐之下，渐渐显现出其轮廓：那是一柄剑。

他走那柄剑跟前，弯下腰来将其拾起。

当然，其实这只是一柄普通不过的铁剑，灰黑的，表面粗糙，看上去不是很锋利的样子。

不过他却想：“真是太好了，我不但变成了人，而且还有了一柄剑，看来今天晚上上天给我的赐予还真不少。”他抓住剑柄，打着旋儿将其挥舞了几下，却发现此剑虽看似笨重，实则轻盈无比，几如无物，且剑与空气摩擦发出嗉嗉的轻响，好像丝绸在摩擦，听起来赏心悦目。

不错啊，这剑应该比它看上去的要好用，他想到这里，心情更好了，于是继续挥舞着剑，干脆沿着海岸奔跑了起来。

呼啸的海风随着海浪扑面而来，吹拂着他的面目和身体，他一边喊，一边用剑划破海风，听到那嘶嘶嗉嗉的响声，他感觉自己身体越发灵活轻快，那自由自在的感觉似乎要飞起来，翱翔到天际中去。

就这样奔跑，舞剑，呼喊，肆无忌惮地延续着快乐。

直到，终于跑累了。

他这才停下来。

想起方才自己的样子，他觉得一定有些疯傻，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他是真的开心。

当然，虽然现在累了，他依旧还是开心的。

心头好像有一镬煮沸的水，就算身体沉静疲乏，那一镬水依旧在不安分地沸腾着，似乎永不知疲倦。

他开心地站在那里，凝视大海。

第一次这样清晰而无阻隔地注视这个世界，这一切那么新鲜可爱，连空气都爽洁无比，好像能穿透身体直接抚摸灵魂。

这个寂静而美丽的夜。

就这样，不知不觉，时间慢慢过去了，乍然成人的快乐随着时间淡去，取而代之的，又来了一个疑问：既然变成了人，那么接下来，他要去哪里呢？

是啊，既然是人，就应该过人一样的生活，可不能再像从前在狼妖身上一样发呆发愣了，他要前行，还要做很多的事。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行去哪里，要做什么事。

还是算了吧，他想了一会儿：干脆就这样随便走吧，就这样沿着海岸，像被海浪推着，被海风吹着一样的走，说不定能遇到人，那些人应该会给我指路的，或者告诉我些什么。

于是，抱着这种想法，他带着那柄黑剑，踏上了没有目标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