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道之化身者 第十六章 情敌

“是啊，瀛洲——”流樱听到这两个字，声音忽然悠长起来，似乎沉浸在一种遥远神往的情绪里，口中呢喃：“我听说过那个地方很远，很远，还隔着一片海，要去那里，要走很久很久，但却不知要多久——”

“很久的。”晚香回答道：“听说至少也要走几个月的，对了，还要坐船穿过海呢，所以啊，小姐，您别看咱们这一路带的珠宝首饰多，咱们还不知道有多少开销花费呢……何况在外面，有很多坏人的，特别是那些周人，全是刁民，特别狡诈，最喜欢讹人骗钱了，而且最喜欢占像您这种心思单纯的小姐的便宜，所以咱们非得小心了，不然咱们这一路怎么去？还有啊，对了，老爷说不定还要派人来捉你回去，他恐怕还想将你嫁给那个周人老头——咱们看来还要雇一辆跑得快的马车，嗯——另外，咱们路上说不定还会遇到叛党，要是咱们翟人的身份被暴露的话，就更——”

听到这里，仇小媛完全明白了：原来这主仆二人果然是翟人，而且还是贵胄豪门之女，而追她们的三个人应该是她家的仆役，她们此次出来，应该是为了逃婚，难怪她们深更半夜跑出来，难怪她们都用帽子或头巾包住头发，而又这么关切追她们的三个人，原来自己折腾大半夜，竟救的是两个逃婚的翟人女子！

“是啊……”那流樱又幽幽叹息：“我知道那里很远很远，路上也有很多艰难困苦，除了被骗，被抓回去，甚至还可能丢了性命，永远都回不去了，可，可我依旧还是踏上了这条路……”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为了他，竟然能付出这么多，要是从前，我连想都不敢想……”说道这里，流樱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可惜，我父亲就是不让我和他在一起，偏偏要拆散我们…………不过，这都没有关系，我父亲不让，我就离开我父亲，我家里人不让，我就离开我的家人，……这世上没有人阻拦我……因为……他……他是世上最好最优秀的男子，什么都比不上他，……世上的一切都比不上，所以，就算所有人都反对又如何呢？就算这条路再长，再艰难又如何呢？……”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低得几乎如梦呓一般听不见，然而其间的温柔缱绻，深情蜜意却如蜜酒一般令人沉醉，难以自拔，仇小媛呆在窗外，听着那些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竟一时忘了身在何处……恍惚之间，她甚至将这翟人女子所描述之人和自己心中那个无以伦比的身影重合：他……他是世上最好最优秀的男子，什么都比不上他，……世上的一切都比不上，所以，就算所有人都反对又如何呢？就算这条路再长，再艰难又如何呢？——其实那个人对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对她来说，楚璧城难道不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就算所有人反对，就算这条路再长再难，对她来说又何足惧哉？

随着屋内传来的呢喃声，楚璧城的轮廓正在黑暗的前方渐渐浮现，清晰而明亮，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夜空的星辰间遥遥凝视自己，温暖而深情，一直透入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小姐啊，”然而晚香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流樱的呓语：“我说你可真是着了魔怔了，为了一介周人，竟然为他付出这么多……哎，小姐，说实话，不是我反对你和他在一起，我只希望他能亲眼看见你为他付出的一切，明白你一番苦心，也不枉我一个丫鬟冒死跟着你跑出来了……”顿了一下，她忽然抬高声调道：“哎！说实话，小姐，我怎么就没看出那个楚璧城什么好的？不就是个周人有钱人的贵公子吗？长得虽然也算标致，但也不至于——”

当“楚璧城”这三个字落入仇小媛耳朵的时候，她只感到好像有个棒槌在她脑子一敲，不过她还是有些楞怔，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在这里怎么可能出现楚璧城三个字？然而她回头反复一想，那的的确确分分明明是楚璧城三个字无疑了，那一刻，她似乎看到空中突然劈来了一道霹雳，抽在她身上，她刹那僵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

“……看来真是如周人所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屋内，晚香的声音似调侃而似嘲讽的传来。

“你别胡说——”流樱轻声嗔怪：“他的确很好，你不懂——”

“……呵呵，我是不懂……哎，不过可惜，他偏偏这时候走了，而老爷又在这时候逼你嫁给那个老头子，还真是，哎……”晚香收敛笑声，一声叹息。

“……他说他有紧急的事啊……不过，他临走前都给我说了……而且，为了让我安心，他还给我留了封信…………所以说，他还是在乎我……”

“那你给我瞧瞧他的信好吗？”

“……给你瞧了又怎样？……”

里面两女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轻嗔细语，声声嬉笑，让仇小媛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手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扶着重如铅块的脑袋，然后挪动着步子，一步步离开，她此时脑子乱糟糟的，没有一点头绪，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只是随着脚步胡乱走着，甚至都不管会不会让屋内两女子察觉，就这样一步步捱着，挪动着，走了半晌，不知不觉间，她来到前院里。

站在院子中央，她抬头望着头顶一轮白亮的皓月，然而那本来清晰完整的满月变得毛茸茸的，越发模糊，过了一会儿，月亮变成了扭曲的一团，抖动着，最后，在一阵剧烈的摇颤中，它裂成一片跳跃交织的银色碎片。

她哭了，而且哭得很大声，毫不掩饰地张大嘴巴嚎啕大哭，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难看，不过又怎么样了？现在没人看到，楚璧城更不会看到，所以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晚上，她做了一件那样愚蠢的事：她救了自己的情敌，一个逃婚的翟人女子，一个也要千里迢迢去找璧城瀛洲的翟人女子！

可笑还是可悲，荒唐还是讽刺，痛苦还是自艾？

可是不管如何，此时此刻，她除了哭，除了发泄又能怎么样呢？

然而她这样哭了一会儿，终于累了，她抬头看着那依旧破碎摇颤的月，伸手扶着篱笆，靠着篱笆坐下，不过她还是止不住泪水，冰冷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最后一滴一滴落到衣服上，袖子上，还有院子的泥地上。

耳边，那两个女子的声音依旧如梦呓般挥之不去，那个翟人美人口中心心念念的璧城，那个晚香口中不断调侃的璧城，还有她心中那个璧城，在她眼中时而重叠，时而又分开，时而又如狂风流水一般搅动撕扯，时而变成最锋利的刀子——

不！然而过了许久，她蓦然抬头，用手一抹眼泪，因为她忽然想到：燃灯会的宗旨是要将所有翟人赶出我们的国家，重建咱们周人的江山。而那个女子是一个翟人，那她便是我们是势不两立的敌人。璧城哥哥乃是燃灯会的精英骨干，他怎么可能和一个翟人女子在一起呢？是啊，一定不可能的，璧城哥哥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她在一起。

也就算那个翟人女子再喜欢他，就算她为他付出再多，也不会。

因为她根本不配！

想到这里，她心头的大石头顿时被卸下似的，陡然松畅，她嗖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再次看向天空上的月亮，那月亮虽然还是毛绒绒的，却又变回了肥满可爱的样子，还有皎洁纯净的光芒，好像天女的衣纱在夜空中浮弋。她伸手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珠，心中愧然道：仇小媛啊仇小媛，咱们周人和翟人不共戴天，所以一个周人和一个翟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早没想到一层呢？你是堂堂燃灯会的人，竟然吃一个翟人女子的醋，还哭鼻子！哎！真是没用，真是丢脸啊！

然而不知为什么，虽然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但一想到那女子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庞，还有她那显赫富贵的家世，心里还是说不出地不爽快。

是啊，就算她是个讨厌的翟人，就算她不可能嫁给璧城，但她终究是自己的情敌，而且比起自己来，她不仅更美，而且出身也更加高贵，无论她怎么不乐意，她都不得不承认，她比自己与璧城更般配。

她呆在那里，一边望着月亮，心中胡乱地想着，时而焦虑，时而慰藉，时而茫然，时而痛苦……

“媛儿？”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父亲的声音。

仇小媛回头，然而大约站得太久，她身子都有些发麻，以至于转头的时候扯得脖子痛：“爹？你醒了？”她声音也有些嘶哑。

“是啊，天都快亮了，”仇德铭迈出大门门槛，朝她走过去：“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没睡觉？”

仇小媛动手抹了一下脸颊上残留的泪珠，将头转到一边，没有回答。

仇德铭的目光投向院落中间的马车，他见马车稍微有点倾斜，走过去将马车扶正。然后他又将马车门打开，观察了一下里面的狼妖，见狼妖正安静地沉睡，复将门扣上。

“我要去瀛洲。”仇小媛忽然开口。

仇德铭蓦地回头，看见女儿的脸色在月光下黑黑的，看不清楚：“瀛洲？”

“是的，我要去瀛洲！”仇小媛语调坚决异常，像在负气似的：“如果你不去，我就单独去。”

仇德铭注视了女儿一会，也不知她是受了什么刺激。最后，他长叹了口气，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单独去呢？”他在想了半晌，最终松口：“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去吧，正好我也有一些疑问想要搞清楚——”

“好，那咱们现在就走。”

仇德铭又是一怔。

“屋子里那两位不用管她们，”仇小媛一说起那两位时，脸色又黑成一团炭，口气忿忿：“她们是翟人！”

要不是看在这里是燃灯会的地方，我早就将那三个人的尸首挖出来送到你们屋里了，仇小媛心道。然后她面色一整，重复道：“咱们这就走。”

“这就走？”

“是，这就走！”仇小媛一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