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阴差,带着我的阴魂,告别了土地公,眼看着过了前面的那座小桥,就要离开李子庄的地界。
桥头,站着一个道士。
怀里斜抱着一柄拂尘,一腿长,一腿短,歪靠在桥栏杆上。
“二位阴差大人,且慢,我有句话要问这个死人,可否行个方便?”
瘸腿道士问。
两个阴差对视一眼,
“老道,好话不背人,害怕我们弟兄听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这个方便,行不通。”
牵着铁链的阴差,阴森的说道。
尹老道一笑:
“二位阴差大人,我想买他的阴魂。”
两个阴差一愣,随后阴沉着脸说道:
“老道士,你也活腻歪了么?居然敢和我们弟兄说这样的话?
谁不知道,整个地府,属我们哥俩最公正了,从来都不会做给鬼丢脸的事儿。”
“怎么个买命法?说说。”
皮鞭阴差说着话,朝瘸腿道士使个眼色,又伸手做了个捻指的动作。
尹道士一乐,
“两位阴差大人,这个人生前养鬼增赌运,逢赌必赢,赢了一千两银子,咱们二一添作五,平分如何?”
“五百两银子,化作阴钱,那可是十八万亿亿两,五座金山。”
“买这么一个烂赌鬼的命,这笔买卖,二位阴差,你们看,值不值?”
尹瘸子嘴角带笑,眯缝着眼,看着两个正在交头接耳的阴差。
经过一番嘀咕,那个牵着我的阴差回过头来,对尹瘸子说道:
“成交。”
手执皮鞭的阴差说道:
“我叫张三,他是李四,瘸道士,明天晚上的十字街头,我们弟兄两个,准时在那儿等你。
如果你失了约,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情面,把你也一起带走。”
瘸道士呵呵一笑,说道:
“两位阴差大人,尽管放心,宁差无赖三分,不差小鬼一厘,答应了阴差的事情,我这瘸子长了几个胆子?敢欺瞒阴差大人?”
“明日此时,一准送到。”
“嗯,这就好。”
张三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笑,朝李四使了个眼色,李四会意,将铁链从我的脖子上解开,伸手猛的一推,说道:
“算你走了狗屎运,跟这个瘸道士走吧。”
我的阴魂刚离开本体,还在迷茫游离状态,木然的看了一眼瘸道士,畏手畏脚的来到道士身前,垂头而立。
张三李四两个阴差,化作一道阴风,围着瘸道士打了两个旋后,霎时入地,不见了踪迹。
瘸道士抬眼瞅着我的阴魂,
“混账东西,养鬼弄丢了自己的性命,你是咎由自取。
明知道她是女鬼,居然还敢订下人鬼契约?是真嫌命长了。
结果被吸干了阳气,你他娘的纯粹就是找死。”
“活着做人是赌棍,死了是赌鬼,有人想借你的灵气发财,愿意供你灵位,你保他逢赌必赢,愿不愿意?”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
“这个答应供你牌位的人,想必你一定认识,这个人就是郑太良,大家都称他郑二。
也是他花钱,让我从小鬼手中买下你的阴魂,从今以后,郑太良便是你的缘主,你们两个的人鬼契约,就算是立下了。”
“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你靠女鬼赢来的银子,藏在哪里了?”
我想,现在有再多的金银又能如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对我来说,就是一堆废物,谁稀罕谁拿去。
于是,一指自己的房宅,瘸道士说道:
“二赖子,你前面带路,这是你的买命钱,要用来买香烛纸钱打发小鬼的。
你到死也没想到吧?这一千两银子,是有命赢,没命花。
这女鬼帮你赢来的银子,谁都动不得。”
说完,就押着我的阴魂来到了房中。
按照指点,在祖宗牌位后面的墙壁里,翻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瘸道士随手打开后,清点了一下,整好是十封一千两纹银。
瘸道士龇牙一乐,心里嘀咕了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养鬼忙了一个半月,赢来的这些银子,屁大功夫就成了别人的囊中物,你说你值不值?
十二年后,大明朱家王朝日渐衰微,已是风雨飘摇,动荡不安。
其时匪患四起,民不聊生,郑太良在举家西迁躲避战乱的途中被劫匪所杀。
他靠孙爷赢来的钱财,都被劫匪给抢了去,一分没剩不说,还丢掉了性命,横死他乡。
到头来,跟我落了一样的下场。
瘸道士在六十一岁那年,也就是帮郑二买赌鬼命的第三年,暴毙而亡,死时七窍流血,死因不详。
我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没了依托,也寻不到供养我灵位的缘主,最终,整日飘荡于人世之间。
被人给卖了鬼命,阎王案头的生死薄上,无论生人还是鬼魂,都没了我孙怀中的名字,也就是说,想进阴曹地府,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都他娘的没有。
只能在世间做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七百多年来,从来没遇到过手欠的阴阳先生或者道士,收了我的魂。
若是前些年,遇见你这样好管闲事的道士,那我孙二赖子也早就彻底凉凉了。
转眼,千年时光已过。
或许是我的运气好,一直没有碰见过玄学方面的人士,才得已保存着一丝幽魂,飘荡至今。”
孙赖子将自己前世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托着断了手的右胳膊,最后喟然长叹一声。
“小道士,今日栽在你的手里,是我有眼无珠,你就成全我,将我的魂魄拍散,这些年,我也飘荡够了。
可悲的是,不能转世为人,我空存这一缕孤魂又有什么意义?
做鬼也累,他们三个是我抓来的小野鬼,我活着骗人,死了骗鬼,我把他们在世的亲人烧给这三个傻鬼的钱,都骗了过来。
他们被我骗的一无所有,只能跟着我游荡。
小道士,他们生前都是苦命人,死了,是苦命鬼,虽是阴魂,却没做过害活人的事,你就把他们收在身边,为你所用吧。”
“你们三个小王八羔子,给我滚过来,给这位小道爷磕头认主。
以后,别再他娘的跟我屁股后面混了,我只能交你们骗人骗鬼,跟着我,你们学不出好来。
跟着小道爷,积德行善,以求能够转世投胎重入轮回,希望来生,你们能托生个好人家,别他娘的又是短命鬼。”
我把桃木剑从孙怀中的脖子上撤回,语气微缓的说道:
“孙赖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
从你这几句话,你还有那么一点怜悯之心,没有坏到底,今日,八侯爷也大发善心,放你一马。
至于收了他们三个,我不能答应,养鬼在身边,不是自找倒霉?本来我就是扫把星的命。
还是你带着他们继续飘荡吧。”
“小扫把星,你可以收了他们。”
从我身后,传来一道无比空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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