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屏 玉蝉

桐翠坊，一个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从店外走过她只粗略看见这三个字，隐约有些印象，阿喜那丫头曾不止一次在随珠旁边念叨那家的香粉最好最香，恨不得唆使随珠买一堆来往她脸上抹。

在外面看就是一个小铺子，待从侧门进到院子里后却是另一番景象，宽阔花墙院，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满院花香。

沿着小路绕进还有鱼池，池边上栽种了一片她也认不出的花草，通红的叶子，一尺多高的花茎，宽敞的院子从外边看压根瞧不出这番天地。

“玉儿。”宋心慈在主屋里端坐着。

“阿慈，你没事吧？”

“又是一位倾城佳人呀！”

一道声音惊起，上官玉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眼前这女人的着装，太过盛眼，浓妆艳抹风姿妖娆，举手投足间尽生妩媚，年纪却是比她大许多。

宋心慈微微一笑，朝她摇头安抚。

“娇娇，怎么都不给客人换茶……”一阵飘香迎来，另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端了新砌好的茶走进来，容颜带笑，走路带风。

女子经过上官玉身边时，她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儿，上官玉抬头仔细瞧着她，这一家子的人都很吸引人的目光。

“如何？见着你姐姐了我没唬你吧？”

身后痞痞的声音传来，上官玉悄悄沉了脸，这一家子的男人女人不让人讨厌也不甚喜欢。

“臭小子你又去哪了？”花奴娇没好脸色地走近文殇，俯在他耳边悄问：“从哪带回来这么稀罕的姑娘，还是两个，你小子艳福不浅嘛！哪一个是媳妇儿？”不然两个也可以，她喜欢。

“我的亲姐姐！这个福我可消受不了！”文殇恶寒，瞧了她们一眼，“小爷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救美。”

“美的你！这事的祸首就是你，要不是你我会三番两次被武钧龙缠着？”

“武钧龙？”花奴娇愣了一下，“你又去招惹他了？”

“哪能？”一次就够他受的了，“还不就是上回那次，我拿了他东西还回去了，只不过到她手里......”文殇想了想惊呼：“你没还回去！”

“我为何要还回去？”

“你......”文殇恍然大悟，恨恨的看着她：“原来是你这丫头搞的鬼！就是因为你我才会被武钧龙穷追不舍！拿着东西不还你能耐呀！”

“你偷的东西与我有什么干系？我虽然没还可东西也不在你手里，既然他仍旧追着你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干本小姐何事？”

“......”好像还真是！

在一旁招呼的袭三娘听罢抬头望了上官玉一眼，来回仔细瞧着她们的打扮，虽衣着简单却都是上等珍贵的衣料，尤其是说话的丫头，一身的行头平常富贵人家也难穿得起。

正欲低头，恰巧对上面前这姑娘含笑的双眼，那双眼不知为何看得她有些心虚，袭三娘轻笑两声回身坐好。

宋心慈饮了一口茶，朝上官玉唤道：“玉儿，此茶清香甘醇，花香四溢，你尝尝。”

花奴娇笑道：“好喝吗？这是我们自己研制的花茶，都是院子里栽种的那些花，做完香料用不完的就泡成花茶，要什么花香都有。”

上官玉尝了一口，“是不错。”

“那是自然！”

“臭小子你闭嘴，你还呆在这干什么？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我呆这儿喝茶。”

袭三娘上前继续添茶，动作大方，礼仪周到：“来者是客，我家小门小户，东西也不贵重，若是二位姑娘不嫌弃喜欢喝，回去可带些走。”

上官玉忙摆手：“不嫌弃不嫌弃。”

“二位日后也可过来瞧瞧我们这儿的香粉，许多姑娘们都喜欢我们桐翠坊的胭脂水粉。”倒完茶状似不经意的问：“还未请教两位姑娘芳名，我们这香坊从未招待过二位，欢迎二位以后常来。”

“小女姓宋，名唤心慈，这是我义妹......”宋心慈顿了一下，续道：“氏上官，单名一个玉字。”

宋氏？上官？

文殇抿了一口茶卡住，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可真是被惊到了。虽然名有相似姓有相同，可宋氏与上官氏在陵安可是大姓，宋氏贵族还数的上几个，可这上官氏全陵安城就一族，就是当朝的左翼将军上官琰。

这丫头姓上官莫不就是上官琰的女儿？皇上赐封的清河郡主！一个是郡主那另一个肯定就不是什么简单清贵家的小姐姑娘了，莫不是大将军宋瞿之女？

乖乖！当真是两位千金大小姐！

那花奴娇与袭三娘听罢脸色即变，连忙朝她二人行礼：“见过郡主，见过宋小姐，恕我们眼拙，未能及时施礼，还请郡主见谅。”

“无碍。”

上官玉不喜欢在外边被人识破身份，出门晃悠从来不言明正身，方才被阿慈道出来，她阻止都来不及。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那俩人脸色惊变不是对她，而是对着阿慈，不是惊讶敬畏，倒像是有些惊喜，脸色变化太快或许也是她看错了。

后来的半个时辰虽仅仅是坐在桐翠坊里喝茶，并无其他事情，但她却不知为何，心中一直不安定，连续喝数盏茶水压惊。

“小姐，这些衣服都熨好了，奴婢给您放在柜子里以后都穿这些，梁师傅的手前些日子受了伤暂时做不了衣服，您订做的那几件没法儿做了，订金也给退回来了。”

被打断思绪，上官玉愣愣回神：“嗯？”

随珠偷笑，放好衣服将小姐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收拾好，门外一个婢女匆匆忙忙地走进来：“不好了，小姐......”

随珠迎上去问：“出什么事了？”

“方才宫里内侍来传旨，将军被罚禁足府中......”

“什么？我爹被罚了？”上官玉起身将玉蝉摔在桌上匆忙去问：“那我爹人呢？”

“已经回府了。”

“我去瞧瞧。”

“诶小姐......”

跑出不远又折回来，上官玉拿起玉蝉想了想收进怀中便出去。待几个丫头也一并出去后屋内空无一人，窗外的柳枝下慢慢走出一个人，望着走远的身影。

此时上官琰的随身侍从正端着药盘从书房里出来，上官玉见到了急忙上前将人拦下。

“怎么还受伤了？”

“参见郡主。”

“容棋，我爹被杖罚了？”

“是......”

“严重吗？”

“郡主放心，将军只是被罚五十杖，持杖的侍卫下手也不重。”

五十杖而已，上官玉松了一口气，“发生了什么事？我爹为何要受罚？”

“是大将军，不知为何犯错，将军殿前为宋将军说情惹怒了皇上，这才被罚。”

“我知道了。”上官玉走到书房门外，仔细听动静，敲了敲门，“爹，你好些了么？我进来了？”

“是阿宁啊，进来吧。”

上官琰已褪去朝服坐在书案前翻阅章折，上官玉进去没好脸色的走过去一通收拾，“您干什么呢？都挨了打还在这尽忠职守劳心费力，皇上又看不到。”

“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让皇上看见。”

“爹，宋伯伯犯了什么罪？他怎么样了？”

“怎么？你就不担心担心你爹我，胳膊肘往外拐？”

“您这不是没事了嘛，再说犯事的又不是您谁叫您多嘴怪谁呢......”

“你就是偏心！”上官琰失笑，将方才记录的章折拿给她看，里面记着的都是今日早朝所讲的消息。

“贤王在丰都造反了。”

“造反？”上官玉惊诧，“贤王怎么会造反呢？我听说贤王旧病缠身总是卧病在床的呀？”这样还能造反？

“也许他病好了也不一定，当初还在陵安之时，由于身体的缘故，他一直深居简出，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在王府，我也不曾常见到他。仅仅数日贤王就攻下了豫州四郡，如此动静宋瞿身在江临数月却闻所未闻，皇上难免有疑心。”

“怎么会？消息怎么能封锁得这么紧？”

“唔......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江临距离丰都那么近贤王造反如何能不得知呢？难道四方就没有征兵打仗，难民逃乱出来的吗？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况且清河离丰都如此近......上官玉猛惊，着急问：“那清河呢？贤王攻打清河郡了？”

“不是清河，放心吧阿宁，你祖母那没事儿。”上官琰安抚她：“皇上已经加封武钧龙为卫将军执掌杨戚军，不日出发前去豫州讨伐贤王，贤王带的都是地方兵，况且人心不齐，不足为患。”

“杨戚军......那不是宋伯伯前面去江临调任的军队？武钧龙执掌？宋伯伯被削去军权了！”而且还给了武钧龙！

“八千杨戚军而已，你宋伯伯手里不是还有宋慈军。”

“那为何要给武钧龙？朝中无将军了吗？”

“让钧龙执掌杨戚军难道不好？”上官琰认真看着女儿，觉得似乎又得提醒她了。

“不好！给谁都不能给武钧龙！军权在他手中他岂不是更加狂妄自大目无王法，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胡说，阿宁，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听信外面那些传言旁人的碎语，这些都是胡编乱造，武钧龙绝不是你所说的那种狠辣不义之人。”

“即便他不是那他叔叔呢？他叔叔为官不仁，为人不义，心狠手辣，要我嫁去做他的侄媳妇，不嫁！”

“这婚事是不能反悔的，女儿啊......”

“我不嫁，要嫁你另外找个女儿嫁给他！”

“你去哪呢？阿宁……”

望着空荡的门口，上官琰无奈叹气。他平日里是不是太放纵这丫头了，若是他手底下那些士兵这样无理取闹趁早废了……这是他宝贝闺女可不是那些糙汉子，就该娇养着！

想想又头疼了。

武钧龙走过回廊正好撞见从外面进来的华宣，见他脸色异样，站住端详他片刻。

“参见少主。”

“最近这几日很少见到你。”

“夜鹰有些事情属下过去帮忙。”

“夜鹰的事不是全权交给少卿了，你还需用做什么？”

“......最近墨阳的消息频繁传来，便由属下处理。”

“后日我便启程，墨阳的书信交由我即可，这几日你可有去上官府？”

华宣莫名提了一口气：“......去过两次，属下并未拿到……”

“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

不待他走两步，武钧龙再次叫住，转身仔细盯着他，不放过一丝表情：“那天晚上你与叔父对话我都听见了，我一直都知道叔父有一个暗桩，几次帮他做事，那个人，是不是曹忠？”

“......是。”

他知道华宣没有说谎，但答案却不是真的。这么看来，华宣也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他曾无意中见过那人的背影，在黑暗中身披斗篷看得不清楚，却与曹忠的身形不相像。

上官玉不止一次的对着宁氏的画像赞叹，她的娘亲长得确实美啊，不是那种如花、如玉、如雪般倾城的美，而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那般，双眼含星、眉目带笑，连画像上的嘴角也微微上扬，竟不知道哪个画师画功这般厉害，连神韵也画出几分来。

娘亲那么聪慧，要是她还在也许就不会有这莫名其妙的婚事，断不会由她老爹胡来，糊里糊涂就给人家带沟里。

两眼盯着这块儿玉蝉，突然想起，娘亲那么多札记记录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似乎在某一本上见过这块东西。

找找……

上官玉在宁园里足足待到落日，札记、野史翻了一地，拿着玉蝉对照书上的图像比了比，终于找出来：

血玉蝉，灵石之玉所造，通体莹白，形状似蝉，为孔雀屏之钥......

她望着一地散落的书籍，震惊不已，这还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震惊过后又觉得不可思议，孔雀屏？这，这是哪个不得志的书生郁郁不乐，在一个瓦破屋漏的房子里苦念余生，坐在窗前胡编乱造出来的吧，是吧？

实在是书中记载太过玄幻，即使她母亲留下的札记里也隐晦提到，她也不大相信……何况那札记内所记录的言语也确实是，实在过于隐晦了。屋内的一堆志怪传说哪一个不是光怪陆离，玄乎刺激的故事书籍。

血玉蝉？这东西且当做是这玄幻故事流传之后，有人照实做出来，糊弄他人。

传说孔雀屏，是战国时期的一个九指斛闾老人所造的一块天然石锁。楚国君王与秦国谈判失败后被扣押在秦国，临死之际将传言能一统天下的麒麟玺放入孔雀屏中，封锁石壁，将钥匙扔于洪流之中，无人寻得。

然而传说终究是传说，有多少人能相信，这世上竟真的孔雀屏，真的有麒麟玺。

传说得麒麟者得天下，传说非仁者得玉石，必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