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羽 第一章 怪石

杻阳山，坐落于南方首列山系昔隹（que）山中的一座小山。

“杻”当作“丑”，因山体丑陋，远观如狗啃鸡啄，北又有无名河水流经，山南水北称为阳，故名丑阳山，后世又为文人改之“杻阳”。

此山为人发现距今已有百年，闻名之处却非因其形丑，而是杻阳山山南盛产精铁矿石，山北多白银翡翠，更有奇草异兽生于山林之间，是座名副其实的宝山。

天下爱财之辈皆晓南方有奇山掩于山脉，对传说中的漫山珍宝亦是浮想联翩，奈何惦记归惦记，百年间，别说上得此山者，就连见过杻阳山貌之人都是寥若晨星。

原来南山山脉地处神州极南，杻阳又居山脉偏南，深藏于峦嶂之中。单是要寻得这宝山所在，已是属不易。外加南方气候温润多雨，山中烟雾瘴气充斥，终年缭绕不散，就算有心深入山林探宝，那也是十有九迷，与宝物擦肩也难自知.....

杻阳山西，无名山谷。

茂密的树林笼罩在薄雾之下，整片山谷站立于一方幽寂中。日光如屡屡金色细沙，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泼在雾上。雾舌徐徐圈绕，谷中金光朦胧，宛如画中奇景，美仑美奂。

“咔嚓.”

伴随枯枝折断的声响，两个身影缓缓从远处山雾中走来。

“四哥，你我在山中兜转已有三十几日，大小山头找了不下百个，这杻阳山，当真像传说那般隐蔽？”

说话的是个面容清秀，身着素绿衣衫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由于疲于赶路，显得有些倦态。

其身旁是位壮年男子，肩宽背挺，气宇轩昂，一头长发随意披散，下巴蓄着黑密短须，眼神深邃内敛，倒是一身粗麻布衣略显普通。

听见女子发问，答道：“杻阳宝山，闻者多见者少，南山山脉如此之广，若是能轻易寻得，漫山的杻阳珍宝，不早被人搬空了去？”

女子一听，觉得有理，又望了眼远方大小不一的山峦峰影，柳眉一垂，不由得叹了口气。

男子见状，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置于女子眼前。

“八妹，你看。”

绿衣女子定睛一看，只见男子手中是一块圆润玉石，白而无瑕，大小如禽蛋。似是有些欢喜，于是接了过去，自顾把玩起来。

“呀！”

突然，女子惊叫起来，一把抛飞了手中的玉石。

“这...这玉石怎会是烫的？”

女子指着滚出老远的圆石，嗔怪的看着被其唤作四哥的男子。

倒是瞧得绿衣女惊得花容失色，男子脸上没有丝毫歉意，反倒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一副得逞模样。

见男子这般嬉笑，女子心知对方有意捉弄，怒气更盛，一张俏脸顿时涨红，恨恨道：“好你个辛十四郎，竟然戏弄我，看我不教训你。”

说着，玉手一抬，袖口中竟射出一道碧光，直指眼前男子而去。

被叫做辛十四郎的男子明白事态严重，笑声顿消，随即身子往后一仰，险险避过一击。

“八妹，别别别...为兄是看你有些气闷，想逗你乐呢，这怎还动起手了？”辛十四郎赶忙解释道。

女子没有多加理会，一声娇哼，右手二指回绕，只见辛十四郎身后那碧光急转而回，带着破风声直戳向后背。

辛十四郎有所察觉，往旁边一挪，又是躲了过去。

见二袭未果，绿衣女子五指微屈，一声娇喝:“回来！”

那道碧光好似听懂一般，几个闪烁便飞回女子掌心。光芒褪去，竟是一根通体碧绿，精巧有致的翡翠雅箫。

女子手握玉箫，在原地颇有意味的瞅了眼辛十四郎，接着玉手一抬，雅箫已是贴在唇边。

辛十四郎心头一凛，一个箭步冲出，眨眼间便到女子面前，硬生生将那音孔上的玉指压了下去。

“唉~我的柳絮妹妹，为兄寻你开心呢，这神翠箫吹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当真还想取四哥性命不成？”

辛十四郎话语渐软，心想若是再不讨饶，眼前这位柳絮妹妹定是要二度发作。

柳絮余怒未消，大力甩开了辛十四郎的手掌，兀自背过身去，香嘴翘嘟，叉起双手，一个白眼瞟得老高，懒得对这位四哥多加理睬。

辛十四郎摇头苦笑，见柳絮这副赌气模样，竟是无可奈何，自顾低头走了开去，良久，在一片枯叶底下找到了先前为柳絮抛飞的玉石。

屈腰拾起，玉石依旧烫手，辛十四郎却不在意，只是轻轻吹去表面尘灰，便将其收入了怀中。

“咦？”

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辛十四郎复将玉石取了出来。

只见这玉石表面红光流转，甚是邪异，较之先前更为滚烫。

于是聚气于掌心，欲将其稳定下来，只是这诡异石头在遭到压制后，鲜红之色愈发浓郁，闪烁间照得周遭一阵红一阵白，好似要滴出血来，辛十四郎顿觉周身气血翻腾，全身气力好似受到这玉石的牵扯，正在缓缓流失。

不远处的柳絮也为这异象所惊动，转头见到辛十四郎左手捏着右腕，眉心紧锁，额头汗珠直冒，似是在全力压制掌心之物，明白这等情形并非辛十四郎刻意嬉闹，于是疾步赶了过来。

见到辛十四郎满脸痛苦之色，柳絮赶忙祭出玉箫神翠，双目微闭，八指起落，阵阵清丽箫声响起，忽高忽低，忽轻忽响，时而短促清脆，时而婉转悠长，此时整个山谷宛如静止，鸟叫虫鸣皆如消失一般，入耳的只有那此伏彼起的箫声。

辛十四郎依旧是先前站姿，只是紧锁的眉头已是松了开来，整个人仿佛入定，纹丝不动。

忽然，一枚绿叶从其眉心钻出，而后以肉眼可见之势往外生长至头顶、两腮，须臾，全身皆为绿叶所附着，依稀能看出人形，掌心的玉石光芒逐渐虚弱，不一会也不甘的淹没在一簇绿叶之中。

见起了作用，柳絮这才停下了吹奏，只用箫尾在眼前的“树叶人”身上轻轻一点，那些树叶便纷纷脱落，露出了里头的辛十四郎。

“报应来了吧？还敢欺负我不？”柳絮瞥了一眼辛十四郎，没好气道。

辛十四郎抖着身上的叶子，模样有些狼狈，说道：“不敢了，不敢了，还是八妹厉害，要不是你及时吹响神翠箫，我可是要被这怪石害惨了。”

“哼，得亏我心软，不过这石头如此诡邪，怕是大有来头，你是从哪得来的？”

柳絮盯着辛十四郎手中的玉石，一手捏着下巴，内心有着诸多疑问。

“是大哥。”

辛十四郎怔怔看着手中的怪石，缓缓吐出三个字，接着又道：“动身前晚，大哥来我房中坐了坐，没说几句就将这石头交予我手上，之后再三叮嘱不要将这石头弄丢了。”

“大哥？”

柳絮听说石头是大哥交付，觉得有些奇怪，不由思索起来，复问道：“大哥做事向来稳重，难道他没告诉你这石头有何妙用？”

辛十四郎摇了摇头，答道：“此次南山之行，大哥目的在于杻阳山上的灵兽鹿蜀，在他看来，杻阳之山百年间都不世出，即便是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能寻到，至于这石头，大哥说原本就是那宝山之物，若是苦寻无果，指不定能派上用场，除了这些，大哥并没有过多提起，只是让我们路上小心行事，早去早回。”

听辛十四郎这么一说，柳絮陷入了沉思，良久后开口道：“这么说来，大哥也不知这玉石究竟有何玄机，但已然知晓它是杻阳之物，那先前的异动，会否是你我已身处杻阳附近，这怪石有所感知，所以才浮躁暴动？”

“啧啧啧...要不怎么说八妹是咱驭兽山庄的明灯，十回难题，九回都是八妹你解开，除了大哥，我们哪个糙汉的才智怕都是及不上你。”

辛十四郎对着柳絮一顿赞赏，自己只是三言两语，不想眼前这小妮子竟已猜到前后关系，着实让人佩服。

“先别急着拍马屁，我也不过是瞎猜，快看看这石头可还有动静。”

两人齐齐看向玉石，只见其静静躺于辛十四郎掌心，已是没有半点暴戾气息，表面尚有一层滑润红光包裹，却是有些微弱，辛十四郎感到玉石已不像先前那般炙热，入手处反倒有些温暖，甚是舒适。

柳絮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辛十四郎手中接过玉石，随手往地上抛去，只是石头径直落入一堆枯叶后便不再动弹。

似乎是意料之中，柳絮中指轻弹，随即一道真气破体而出，直射向脚边玉石。

真气触及石头，即刻为其吸入其中，石头当即红光暴涨，竟与先前景象毫无二致。

见此情景，二人皆向后退了几步，避免为这石头伤到。

“定是我俩先前动手，少数真气被它吸了去，才使它活了过来。”辛十四郎恍然大悟道。

柳絮微微点头，又是打出一道真气，被那怪石摄入后，竟然浮空而起，缓缓旋转，四周白雾像是受其牵扯，如牛饮池水卷入怪石周围，而后消失殆尽。

待到附近薄雾散去，玉石不再转动，突然以迅雷之势向东方掠去，如有神明操控，石头沿途辗转，灵巧避开密集林木，在雾中穿梭，竟冲撞出一条清晰小径。

二人彼此相视一眼，随即沿着小径疾步赶了上去，不久便消失在山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