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你能不能别戴着面具盯着我?”他很不屑地瞟了我一眼。
“啊!——对不起!”在我将面具摘下的那一瞬,这个故事被中断了。
可我又抑制不住那好奇心,便在他面前拿着烟杆抽起了烟——闻到烟味的人,都会听我的摆布。
“告诉我吧,三年之后,你,怎么样了?”我一手持烟杆抽烟,一手托着腮。
他颤了颤,便娓娓道来。
长时间的自闭后,母亲耐不住了,她把修罗从房间里拽了出来,推到了院子里。
“你干什么!”长时间不与外人交流,修罗的脾气已经十分暴躁。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吗?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你知道外面的人都说什么吗?你要一辈子都把自己关起来吗?”母亲大吼着,她对修罗的行为十分反感。“自己反省去吧!”砰的一声,门关上了,修罗被隔在了门外。
久违的太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眸,他不敢去直视它。他赌气,打开了大门,蹲在了院子外面的墙根里。他环顾四周,发现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每个人的目光都如一把利刃,频频向他投来。
“这不是那个疯子吗?”
“是呢,因为邻居家的姑娘死了,差不多三年都没出门,不说一句话,真是疯了……”
……
几个女孩在一边小声嘀咕,面对旁人的闲话,修罗恼羞成怒。他咆哮着:“你们都想死吗!”
对面的女孩似乎受到了惊吓,全都尖叫着跑开了。
“疯子发疯了,大家快跑吧!……”
修罗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们,怒号着。他忍受不住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彻底激怒了他,面对众人的鄙夷,他选择逃离——这里已经容不下他了,他决定离开母亲,离开这帮喜欢说闲话的人,离开这片伤心之地。他对这里彻底绝望了!
他跑了很远,最后跑到了一座山里,在一个山洞里住下。山里有水源,有食物,而且没人来打扰他,他可以一个人独处,不用再顾及别人的想法。并且,在远处的山坡上,是一片五颜六色的野花——馨儿生前最喜欢这种花。
修罗每天除了一日三餐与睡觉外,其他时间他都躺在这山坡上——山上的野芳幽香会或多或少地抚平他心头的伤。
他本以为此生会与世隔绝,直到那天,他邂逅了她。
“只有你一个人吗?”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手持一个花环缓缓走到了修罗的面前。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修罗冷冰冰的回答。
“你一直一个人吗?”
修罗沉默了。
“你孤独吗?”女孩弯下腰,用水汪汪的眼睛打量着他。
“那又怎样?”修罗望着天,从未直视女孩。
“那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我叫磬音,我最喜欢交朋友了。”磬音向他友好地笑了笑。
“我不想和你交朋友。”面对女孩热情的邀请,没想到修罗竟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磬音嘟起了嘴。
“没有为什么。”修罗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磬音,他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落在了她头上的木簪上。
修罗的双目黯然了。
“你不想跟我交朋友,可我想跟你交朋友。你不把我当朋友,可我把你当朋友。你可以无视我,但我认为你是我的朋友。我们能相遇,就是一种缘分……嗯……把这个给你。”说着,磬音将花环戴在了修罗的头上。“真漂亮!对了,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明天再见!”磬音笑得清纯,离开了。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修罗摩挲着手中的花环,竟然含着泪笑……
“你怎么又来了?”修罗依旧望着天,满不在乎地说。
“怎么,你讨厌我呀?”磬音调皮地反问,转了转手里的一小束野花。
修罗并未回答。
“嘻嘻,你要是真讨厌我,你肯定不会再来这。你一定会躲得远远的。”磬音也像修罗一样躺在了山坡上。
修罗还是保持沉默。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的观点啦!我就当你不讨厌我啦!”磬音扭头看着修罗,“对了,你叫什么?”
“修罗。”
“修罗……对了,你来自什么地方?你的故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没有故乡。”
“你的态度真是……那你的家人呢?”
“没有家人。”
“呃……”
“所谓家人,就像这蒲公英一样。”说着修罗坐了起来,随手摘下一朵蒲公英,然后一挥手,让它飘散,手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梗。“就像这蒲公英一样,它的孩子离它而去,它也毫不想念,只是静静地呆在土里等待腐朽。”
“不,不是这样的!它在土壤中化为春泥去滋润它的孩子们,它无时无刻不都在呵护自己的孩子吗?它宁愿为此付出生命……”
修罗不说话了,磬音也沉默了……
“欸,你一直都这么寂寞吗?”
“不寂寞,我还有我自己。”修罗仍是面无表情。
“你一直都住在山里吗?”
“那又怎样?”修罗满不在乎地回答。
“那……好吧……”
之后,磬音天天来找修罗。他们两个渐渐熟了。
“我带你下山吧,走不了很远的,一会就回来。咱们去玩玩!”磬音用天真无邪的双眼真诚地看着他。
修罗有些惊愕。
“走吧。”说着,磬音便拉着修罗,强行把他带到了山下。
修罗被带到了他久违的街道上——谈笑风生的文人骚客在绯红的花树下聚在一起,吟诗作赋。路边的小贩吆喝着,口若悬河地夸着自己的商品多好多好,引得几个小丫头驻足观望。悠远的琵琶声传到修罗的耳朵里,他循着声音望去——来自西域的胡姬正在阁楼上跳舞呢!
街上百味杂然,饭馆里的菜香惹人牵肠挂肚,茶摊上的茶香引人流连忘返。但最吸引修罗注意的,还是酒楼里飘出的那令人陶醉的香。
修罗坐在酒楼里,拘谨地小酌几杯,便略带醉意。酒在他的喉咙中发烫,似乎蒸发了多年以来在他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阴云,他笑了,好久没笑了,好久没笑得这么满足了。
他醉了,醉在了他一直渴望的梦里。
“欸?这不是那个疯子吗?”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和谐。“你们快来看,这不是那个疯子吗?”
“真是呢,还真是那个疯子呢!”
“这么久没见,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
几个女孩随声附和起来。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喜事,可这几个同乡的女孩却在修罗的心头狠狠地扎了一刀,修罗被她们从梦境中拽了出来。
“我不是疯子,不是疯子!”同乡女孩儿们的鄙夷深深地刺痛了修罗的心,修罗咆哮着,推翻了桌子,打碎了坛子,然后如野兽般跑了出去。他又逃了,逃回了他那无人问津的山林里。
“修罗!”磬音呼喊着他的名字,也跟了上去。
“你……还好吗?”磬音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修罗的肩。
“你也觉得我是疯子,对不对?对不对!”修罗紧紧地抓住磬音的肩膀,十分激动地诘问着她,眼中溢满了泪水。
“你不是,你不是疯子,你是修罗,你是我的好朋友修罗!”磬音也抓住了修罗的肩膀。
那一刻,修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起来。
……
磬音好久没来找修罗了。起初,修罗以为磬音可能有事耽误了,所以没来找他。可一连十多天过去了,磬音好似人间蒸发,杳无音信。
“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修罗渐渐紧张起来了,他在山坡上来回踱步,“不行,我得去找她!”修罗这样想着,急冲冲地奔下山去——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找磬音。
“你谁啊?干什么的?”几个大汉怒目圆瞪,一脸不屑地问他。但修罗可没时间从这里说客套话,他在几个大汉之间穿梭着,勉强挤了进去。
可一进院子,他便慌了——回廊交错,繁多而曲折,他究竟该走哪条路?他也不知道。可没时间了,没办法,他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实际上,磬音病了,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眼都快睁不开了。一旁的老夫人可急坏了,没完没了的在一旁抖着,还时不时地叹气。
“夫人莫急!”走江湖的老郎中举起写好的药方“只要找到这几味草药,小姐的病方可痊愈。”
“好好好,来人,快去药房再给我抓这些药来。”
“且慢,这几味药需是野生的,且都得是上品,这只能在深山中采来,不知……”
“好好好,来人……”
“等等……我去采……行吗?”修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你是谁?”老夫人狐疑地问。
“我要救磬音!”
“你是谁?你来路不明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老夫人显然对这个陌生人充满了不信任。
“我要救磬音!”
“为什么?”
“因为……因为磬音是我最好的朋友!”修罗大吼。
“那……好吧……”也许是被修罗的激动吓到了,又也许是因看到了修罗眼角的泪水而有些感动,老夫人对修罗的态度好些了,她竟然点了点头,允许了。“把药方给他吧……”
“我会把药带回来的!”
就这样,修罗拿着药方上山了。
修罗把那张药方当成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或许,这薄薄的纸业承载了磬音的生命。
他在山中苦苦寻觅的草药,蚊虫叮咬后的奇痒,野草割过后的伤痕,痛与痒交杂,渐渐麻木了他的神经。在他的眼里,似乎只有药方上的几味药草,而自己身上或浅或深的伤口,斑斑红肿的痕迹,他从未重视过。
一株长在陡崖上的白芷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小心翼翼地攀上去,一点一点靠近那熟睡的小精灵。嘿!抓到了!轻轻使劲,采下来了!他欣喜地将那株白芷放到了背后的篮子里,然后缓缓地爬回去。突然,脚下的岩石松了,那块突出的石头碎了,从山上掉了下去。修罗也随之一起坠入山中。
好在一些植物为修罗做了缓冲,他的命保住了。他坐在地上,仔细检查着草药是否都还在。草药虽散落了一地,但离得都不远,修罗起身去捡,却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疼痛,一低头,发现一根尖锐的树枝从大腿上穿了过去,顿时鲜血直流。
修罗感到头有些晕,但他绝不能倒下,他要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去!有一个女孩还在病床上等他!
修罗一瘸一拐地来到磬音的家门前,刚登上门口的台阶,刹那便瘫在了地上。
“给……给磬音送去……”他有气无力地吩咐着看门人,一语未了,便晕在了门前……
……
“这里是……”修罗渐渐苏醒。
“修罗,你终于醒了!”磬音坐在床前,她的脸色好多了,渐渐红润起来——她的脸色不那么惨白了,修罗最怕苍白的脸了,因为那脸色十分像已逝的……
“怎么样?好些了吗?”
“托你的福,好多了。可你知道你昏了多久吗?”
“多久?”
“到今天已经四天啦!你也不爱惜一下自己,伤得这么重,你干嘛这么拼呀!”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我要保护你……”修罗久违地笑了笑,又躺下了。
“是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欢修罗了……”此刻,磬音已泪水涟涟……
自那之后,修罗和磬音的往来越来越频繁了。
“欸,修罗,明早你来找我,有惊喜哦!”磬音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惊喜?”
“惊喜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明天,一定要早来呀!”
“嗯。”
翌日,修罗便满怀期待地早早起来,他对这个惊喜充满了期望。
他早早地来到磬音家,却发现她家里外都挂满了令他惊悚的红绫。
他来到磬音屋前,敲敲门,进去了。
磬音正对着镜子梳妆。
“你这是?”
“我要出嫁了。”磬音笑嘻嘻地回答。
可“出嫁”二字深深地刺痛了修罗的心,惊喜一下子变成了惊吓。
“是他们强迫你嫁给别人,对不对?!”修罗一下子变得十分激动。
“强迫?没有啊,是我自愿的。那家的公子英俊潇洒,气质不凡,文武双全又有钱,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啊……”磬音托着腮,傻傻地笑了。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吗?”修罗怆然涕下。
“别……别哭啊,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当然喜欢你呀,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呀……”
“仅此而已?”
“不然呢?你想怎样?”
修罗没有回答,他沉默了……
不久,磬音便身着红衣坐上了花轿,走了。一切如梦一般,修罗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望着渐行渐远的迎亲队伍,心中五味杂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个世上从未有过爱我的人,我就不该认识你,不该相信你……只把我当朋友,那就别搞得那么暧昧啊!”修罗发疯地大笑着,他的笑声中充满了绝望。他疯疯癫癫的摇晃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次,他没有回到山林——准确来说是他不敢,他不敢再定居下来,再次遇到一个像磬音一样的人……
从此,他便在江湖上漂泊不定,无人知晓他姓氏名谁……
“能交个朋友吗?”我轻声将他从烟雾的梦中唤醒。
“不能。”他冷冷地回答。
“好吧。”
饮罢,他离开了。我坐在原地,望着那个厌恶人世的孤寂的背影渐渐在远方消失……
飞卢小说网声明
为营造健康的网络环境,飞卢坚决抵制淫秽色情,涉黑(暴力、血腥)等违反国家规定的小说在网站上传播,如发现违规作品,请向本站投诉。
本网站为网友写作提供上传空间存储平台,请上传有合法版权的作品,如发现本站有侵犯权利人版权内容的,请向本站投诉。
投诉邮箱:feiying@faloo.com 一经核实,本站将立即删除相关作品并对上传人作封号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