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男人突然捂住了脸,肩膀在微微地抖动,眼泪却从指缝中无声地流了出来。
张小菲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都酸酸的,谁也没有说话,都静静地看着那男人。
过了一会儿,男人的情绪终于渐渐稳定下来,松开了捂着脸的手。接过张小菲默默递过去的纸巾,道了谢,又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看那笑话了!”
庄梦蝶说:“没关系,大叔,谁没个伤心事儿!”停了一下,又忍不住问,“江州到这里很远的,你们还经常到这里来吗?”
男人摇摇头,说:“不是经常来,我们是一直都没有走!从兰妮儿出事以后,我们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庄梦蝶心中一震,看了看张小菲和宁馨儿,也都是一脸震惊。
“兰妮儿从山上跌落,当时她妈妈和我都吓傻了。她妈妈清醒过来就要跟着往下跳,多亏我死死抱住了她!”
男人浑浊的泪水又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哽咽着说,“等我们下山,饶了很远的路和一些人到达悬崖下面的时候,竟然、竟然没有见到我们的兰妮儿!”
男人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哽咽得不能成声。
张小菲的眼里也跟着流出来了。宁馨儿也是两眼通红,泪水盈满眼眶。庄梦蝶的眼里同样是湿漉漉的,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出。
“我们在山崖下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有找到我们的兰妮儿!夜里面我们也接着找,可是根本找不到,我们的兰妮儿就像是蒸发了一样,一点儿影子也没有!
我们就在那里一直呆了好几天,还是没有见到兰妮儿。很多人劝我们离开,兰妮儿妈妈精神失常,认定了兰妮儿还在那里,是和我们玩捉迷藏躲起来了,让我们找她——”
说到这里,男人的一下子哭出了声,再也说不下去了。三个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男人终于止住了哭,说:“再后来她妈妈就坚持认为兰妮儿就是和我们捉迷藏,死也不肯回江州。没办法,我们就只好在这里住下来,每天都要到那里去一趟找兰妮儿,天晚了再回来。”
“这一年多来,每一天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下雨下雪也要去,不然,兰妮儿妈就会发疯!”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妈妈本来是医生,为了这,工作也停了,我的花店也彻底关门了!”
男人无力地摇了摇头,“这一年多,光出不进,我们的积蓄也花光了!我因为怕她妈妈出意外,也不敢去找活干。现在钱也花光了,再不回去也不行了!”
“既然没有找到兰妮儿,说不定她现在还在,”张小菲谨慎地说,“也可能她掉下去以后,被树枝什么的剐住了,到了下面以后找不到你们,跑丢了!”
男人搓了一下脸,痛苦地摇了摇头,说:“刚开始我也是这样骗自己的,可是后来就绝望了。那悬崖不下上千米,从上面掉下去,根本——”
停了一下,又说道,“等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听当地人讲,下面的丛林里经常有、有野兽——”
听了男人的悲惨故事,张小菲流着泪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看庄梦蝶和宁馨儿,两人也都眼泪汪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男人两手捂住脸,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过去的不幸统统摇掉一样。
他凄苦地笑了一下,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这一年多我实在是太压抑了,又不敢在妻兰妮儿妈面前提起,就一直压在心里。现在一股脑和你们说了,让你们跟着伤心了,对不起啊!”
几个人连忙说没关系,庄梦蝶又说:“那你们以后怎么办?”
“以后?”男人苦涩儿无声地笑了一下,“以后谁知道呢,过一天算一天吧!”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哦,看我这脑子,光顾得和你们说这个,忘了来这里的目的了!”
他的目光转向那一盆盆的迷你蝴蝶兰,又说,“我们兰妮儿最喜欢的就是迷你蝴蝶兰。她妈妈说我们走了,兰妮儿见不到我们会害怕,就让我们来买一些放在那地方。
她说,她说,兰妮儿躲够了出来,看到有迷你蝴蝶兰陪着她,就不害怕了。而且,迷你蝴蝶兰是快乐天使,它见到兰妮儿以后,会像天使一样把兰妮儿的消息传递给我们。
她还说,蝴蝶兰的花语是我爱你,她想告诉兰妮儿,就是我们暂时不在她身边,我们也是永永远远都爱着兰妮儿的——
其实,兰妮儿的妈妈也不是一直都糊涂,她有时候也清醒,什么都知道——”
张小菲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宁馨儿也哭出了声,庄梦蝶的眼泪也如同倾盆大雨,滚落不止。
在朦胧的泪眼中,庄梦蝶仿佛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在阳光下、在马路边、在草地上散步的情形,和爸爸妈妈在餐桌上吃爸爸妈妈夹菜的情景,被妈妈抱着亲着、被爸爸背着奔跑的情景……
模模糊糊地,庄梦蝶就感觉到那背上的小女孩变成了自己,兰妮儿的爸爸妈妈换成了别人,虽然看不清他们样子,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当时却能感觉到他们就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写这一章的时候,我流泪了。
很久不知道泪水滋味的我情不自禁地流泪了,一直以为曾经沧海、古井不波的心也颤动了。
突然想起来高一时英语课本中奥尔珂德的《小妇人》中马区夫人对女儿说过的一句话:眼因多流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
在为伟大的母爱和父爱感动的同时,我也想,读者和作者之间如果能够多一些理解和宽容,我们社会上的每一个人如果能够多流一些泪水,那么,眼睛清明后的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岂不是会更加明净?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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