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红尘 第十章 后汉的危机

上文书说道辽世宗派大军进攻后汉，后汉隐帝听说后大惊，他环顾了一下众多武将，认为只有郭威才能阻挡敌军，于是又命郭威率军去北方抵抗契丹。在郭威赴任前，朝中为他是否带枢密使之职离京发生了争执，两派大臣矛盾激化。

在朝会上，杨彬等人准备让郭威以枢密使的身份出发。

刘承佑一时没拿定主意，转头问宰相苏逢吉：“前朝有无此例？”

苏逢吉，京兆长安(今西安市)人。苏逢吉权位极重，当然不想让郭威得势，说：“枢密使掌管天下军务，轻易不能出征。”

郭威为了避讳，不好说什么。

大将史弘肇听后很不高兴.，马上站起来说：“郭威才干很强，况带枢密守邺城大镇可以震服诸道。陛下不要听别人的闲话。”

刘承佑想想也是，便准了史弘肇的提议，同意让郭威带枢密使赴任。

但郭威对朝中之事很不放心，临行时恳切地对隐帝说：“苏逢吉、史弘肇都是先皇的旧臣，都很尽忠为国，希望陛下推心任用，必当无事。边疆之事臣一定尽忠报效，不负陛下重托。”

隐帝也有点不愿郭威出京，他对郭威说：“朕夜里梦见你变成了驴，驮着我升了天，等我下来后，你又变成了龙，离开我向南去了。”

郭威听了抚掌大笑。

第二天，朝中重臣在一起喝酒，给郭威送行。

史弘肇是个粗人，开始他倒满一杯酒递给郭威，说：“昨天朝议有屈郭贤弟，今日弟且尽此樽，聊为慰劳。”

苏逢吉不想得罪郭威，也举杯劝酒，说：“昨日逢吉也是公事公议，非是针对郭大人，幸勿介怀。”

史弘肇特别讨厌苏逢吉这些读书人，酸不溜湫的，当即大喝道：“平定天下，削平祸乱，靠的是长枪大剑，烂笔头子有何用处？能画出个鸟来？！”

王章虽然和史弘肇私交极好，但他执掌财政，天天和“烂笔头子”打交道，一听这话就不太高兴，回敬说：“没有这烂笔头子，财政收入谁来记？”

但即使王章为“烂笔头子”说了句公道话，却对士人没有多少好感。

苏逢吉等人对此极不痛快。

郭威对此很是担心，也劝过他们对士人的态度稍收敛一些，有好处没坏处，但他们根本听不进去，郭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了。

郭威率大军星夜兼程，到邢州时，契丹听说郭威来了，知道难以对付，即自行退兵，郭威想穷追猛打，隐帝不允。郭威只得率大军班师回朝。郭威一走，契丹军又来侵扰，隐帝感到契丹的危险依然严重，于是任命郭威为邺都（今河北大名县）留守，让郭威以枢密宰相（宰相带兵权）的身份，统领河北一带的一切军政事务。

郭威走后不久，朝中出现一件大事。这件事改变很多人的一生，其中包括郭威和柴荣。

此时的刘承佑志得意满，对国舅李业说：“如今朕可比得明君否？”

李业献媚地说：“陛下乃尧舜之主，如何是明君可比！”

刘承佑大喜，对李业说：“朕为尧舜，卿可为夔、稷。”

君臣二人相互吹捧，全然不知羞耻。

接着，李业面露愁容地说：“可惜臣空有夔稷之心，却无有其位，不能与陛下分忧。”

刘承佑说：“这有何难！现宣徽使有缺，朕便封国舅为宣徽使，付以重托。”

李业说：“虽蒙陛下错爱，但执政大臣乃是杨彬、史弘肇，一向刚愎，恐事难谐。”

原来，宣徽使位缺，李业欲占此位，乃求于李太后。太后疼爱弟弟，派人与杨彬、史弘肇商量，“国舅李业，文武全才，哀家听说宣徽使有一个空缺，能不能让他担当。”

杨彬、史弘肇接了懿旨，心中大怒。因为宣徽使是个肥缺，早已有十数人眼盯心想这个位置，并送上款项贿赂，如今却被李业轻轻一句夺了去，如何容得下。

史弘肇回复太后说：“太后懿旨，臣本不敢违背，奈何官体升迁有序，不可超越，这一向是定例。今天若为国舅坏了祖宗家法，恐令大臣寒心。牵一发而动全身，还请太后细细思量。”

李太后见他等抬出这一大篇道理，只得罢了。

李业仍不甘心，这才又去求刘承佑。

刘承佑听了李业的请求，诧异地说：“杨彬、史弘肇虽然是顾命大臣，到底是大臣，朕乃万乘之君，岂有朕之所命，他等不办之理？”

李业道：“二人本先帝旧臣，立有大功，将大小百官都不放在眼内，正是欺负陛下年轻。”

刘承佑回想半晌，默默无言，只道：“朕马上下旨。”

圣旨很快颁布，任命李业宣徽使之职。

杨史弘肇奏道：“昔日先帝在位时，不曾见如此提携外戚。”

刘承佑大怒：“朕有四海，不能封一李业吗？”

刘承佑准备下旨治二人之罪，被李业苦劝。

李业说道：“二人权柄在手，若事不成，反受其害。臣请陛下免降此旨罢。”

刘承佑只得隐忍，却深恨杨彬、史弘肇二人。

有人说后汉刘知远时的刑法残暴，而最残暴的刑法便是在史宏肇这里执行的。史宏肇治军十分严酷，他下令凡是犯罪的人，不问罪之轻重，只要你犯了事，便处以极刑。极刑的刑法很多，比如拦腰斩、断舌、决口、抽筋、折足等。虽然说乱世当以重典治国，但由于史宏肇专横跋扈，结果造成大量冤假错案。说白了，史宏肇不会做人。

杨彬、史宏肇等人贪财，而且是武夫出身，十分看不起文人，和朝臣的关系始终处理得不好。特别是在对待刘承佑的态度上，竟达到了无所顾忌的程度。

有一次，杨彬、史弘肇在朝堂上议事，刘承佑说：“你们再仔细推敲推敲，别有谬误，让别人说闲话。”

杨彬竟说：“有我们在，用不到你开口。”刘承佑为此大怒，却又很无奈。

因为郭威南征北战在外，朝中的事情只好交给杨彬、王章和史弘肇三人办理。郭威和他们是生死朋友，又是政治上的盟友。虽然刘承佑是皇帝，但实际掌握最高权力的则是他们四位。在辅政四位大臣中，如果单从能力上来说，他们都是一等人才。但如果要论起政治斗争经验来，杨彬、史弘肇、王章三人实在比郭威差远了。郭威对有文化的士人非常尊重，知道乱世之中虽然要靠武力说话，但真正能取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要靠人才和智慧，有文化的士人是得罪不起的。但杨彬等三人却不以为然。

郭威走后没过几天，王章邀请众人到府中饮酒取乐，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酒过三巡后，大家开始行酒令，史弘肇没玩过这个，便在一旁瞧热闹。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客省使阎晋卿要教史弘肇，史弘肇也笨嘴拙舌的在学。

和史弘肇闹过矛盾的苏逢吉嫌场面不够热闹，插了一句：“玩输了也就罚两杯酒，只要身边有个姓阎的，输了也没什么。”

哪知史弘肇以为苏逢吉是在讽刺自己原来娼妓出身的老婆阎氏，当下就把桌子给掀了，要揍苏逢吉。苏逢吉拔脚就跑，史弘肇哪里肯饶，抽剑就追，被杨彬死死拉住：“兄弟，别激动。苏逢吉臭嘴惯了，不要和这等人计较，而且他是宰相，杀了他在皇帝面前不好交待。”史弘肇这才罢休。

经过这两场闹剧之后，双方的矛盾越来越大，后汉将相势同水火，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程度。后汉隐帝刘承佑也曾让宣徽使王峻置酒宴为之和解，但却没有效果。

苏逢吉越来越感到，与史宏肇等人同朝为官早晚要死在他们手里，还不如早做准备，先下手为强。于是，他开始结交皇帝身边的人，比如李太后的弟弟李业、笔杆子聂文进、皇帝亲信郭允明，一方面让他们去向皇帝说史宏肇、杨彬等人的坏话，一方面积极策划，找出史宏肇、杨彬这帮人的把柄。

这时，朝廷正在发生重大变故。一是刘承佑左右心腹、嬖幸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宠于后汉隐帝，对杨彬等人经常打压自己，很久不让其升官恨之入骨，就在刘承佑那里煽阴风。二是刘承佑想立自己所宠爱的耿夫人为皇后，杨彬以先帝死后不足三年为由加以阻拦。耿夫人连气加病不久就死了，刘承佑感到愧对耿夫人，想以后礼葬之，杨彬还是加以阻拦，以为不可。为此，刘承佑私下里十分恼恨，已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三是隐帝三年除丧（三周年）之后，要想亲政，可是又怕为大臣所制约。

李业、聂文进等人乘机诬告史宏肇、杨彬、王章三人专横跋扈，恣意妄为，终将成为内乱。集宰相、枢密使和吏部尚书大权于一身的苏逢吉瞧准时机，开始劝刘承佑尽快向杨彬等人下手。

刘承佑生性残暴，感觉自己年龄也不小了，那帮大臣仗着是托孤之臣，整天对自己指手划脚。要想亲政，就必须让这帮指手划脚的人走开，但是这帮人是不会自己走开的。于是，刘承佑狠了狠心，准备把这帮权臣全部杀了。

公元950年，在同心腹李业等人定下除杀权臣的计划后，刘承佑与李业将这一计划告诉李太后。

李太后说：“此事不可轻举妄动，你们应当再与宰相认真商计。”

李业对李太后说：“先帝曾言，朝廷大事不可与书生谋议，书生懦怯误事。”

李太后还是坚持要与宰相商议。

隐帝十分不快，愤愤地说：“国家大事，非闺门所知。”

李太后对刘承佑既气愤又担心，很是无奈。

刘承佑根本没有听他母亲的话，而是一切照原计划行事。他在宫中埋下伏兵，下诏以入朝议事为名，召杨彬、史宏肇、王章一起入宫，聚而歼之。

其实，史宏肇是有机会逃过这一劫的。因为客省使阎晋卿知道这件事，他想同史宏肇见上一面，将情况告诉他。可是史宏肇仍然还为上次喝酒的事生阎晋卿的气，居然不愿见阎晋卿，丧失了救命的机会。

十一月十三日，杨彬、史宏肇、王章三人根本没有想到刘承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是像往常一样旁若无人的奉诏入朝议事，结果被早已埋伏在永福殿的数十精兵乱刀砍死。为了给朝野一个杀重臣的合理说法，御用文人聂文进马上就拿出一道圣旨，向众朝臣宣布：“杨彬、史弘肇、王章同谋叛逆，欲危宗社，故并处斩，当与卿等同庆。”

杀完了杨彬、史宏肇、王章三人，接着又实行灭族并抄了他们的家，家产全部充公。史宏肇的弟弟小底军都虞候史宏朗、如京使甄彦奇、内常侍辛从审、杨彬的儿子比部员外郎杨廷侃、右卫将军杨廷伟、右赞善大夫杨廷倚、王章的侄子右领卫将军王旻（min）、子婿户部员外郎张贻肃、枢密院副承宣郭颙（yong）、控鹤都虞候高进、侍卫都承局荆南金、三司都勾官柴训等人一个也没漏网，全部被杀。

三家的人杀光后，他们开始诛杀他们的同党。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枢密使郭威、宣徽使王峻等人都被牵扯进去了。郭威、王峻远在邺城，王殷远在澶州，刘承佑就下令先把他们留在汴梁的全家都杀了，婴孺无幸免者，其中有郭威的夫人张氏，郭威、柴荣的几个儿子。日后柴荣之所以可以顺利继郭威之位，当上后周的皇帝，也是受了此事的影响。柴荣也因为在这次屠杀时绝了后，才会在临死前让自己后来生的刚满七岁的儿子即位，结果被赵匡胤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