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 008 再次相遇

农世通在县城过了三天两夜，下午6点多钟，小轿车才把他送到村口。

到了家门口，发现门敞着，屋里还亮着灯，他以为是季霞或柯兰菊在里面，就咳嗽一声想进去。当他一脚跨进门里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姑娘正从里间走出来，他不由自主地把跨进门的那只脚又退了回来。

姑娘很激动地说：“你是……农伯吧？你回来了？快进屋吧！”

农世通缓过神来，看这姑娘有点儿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正想开口发问，姑娘先自我介绍了：“农伯，你不认识我了？我就是在汽车上遭劫又被你救下来的，今天我要好好地谢谢你！”

话音还未落，她就“扑通”一声跪在农世通面前磕头。

农世通急忙把她拉起来说：“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家就在这个村。我……我叫卜月娥。”

“认识她吧？”季霞走过来说，“卜学仁的小闺女月娥。真是冤家路窄！”然后她又对卜月娥说：“你去看看骨头汤炖好没有？拆点肉下面条。”

季霞看着卜月娥去了厨房，然后进屋把前天发生在卜学仁家的事情和卜学仁、卜月娥的一些主要情况向农世通作了简单地叙述。最后她说：“目前这孩子的处境很不好，与她父亲卜学仁的矛盾很尖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不采取措施，很可能闹出人命来；再出去打工吧，她母亲坚决不同意，说‘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去找你姐’。”

“找她姐？她姐在哪里？”农世通问。

“她姐死了。”季霞叹口气说，“也是去外地打工，被坏人骗去逼着她卖淫，那孩子坚决不干，结果被几个男人强行奸污，她感到没脸见人，寻了短见。”

停了停，她又接着说：

“月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是我教的。

“她很聪明，学习成绩也很好，前年高考时只差两分落榜，想复读吧，父亲不支持；唉！她最大的不幸就是没遇到好家庭，摊上了不称职的父亲。

“我打算让她暂时住在这里，帮我料理一些家务和侍候老太太，顺便也可以帮你洗洗衣服什么的。

“以后，你就不必东家一顿西家一顿了，就固定在这里吃、在这里住吧！

“对月娥呢？我也不亏待她：吃住全包，每月再给她200元工资，就算请个保姆吧！”

农世通慢慢地点头说：“我同意你的安排。不过，我在这里不能白吃，要交足伙食费；月娥的吃住你可以负担，但每月的200元工资由我来给。至于我住的两间房，也不能白住，要给你一定的补偿，具体怎么算，咱们以后再说。”

季霞摇头又咂嘴：“你把话讲到哪里去了？还要给我‘补偿’？说句良心话，就是把你养到老也是应该的，我也还不清欠你的恩情。”

然后她又说：“月娥也不会要你的钱。昨天她跟我叙了半夜，口口声声说你是她今生今世的救命恩人。她还说真希望你在这里能长期住下去，她宁可不嫁人，也要侍候你到老。你看，今天一大早她就动手把你的房间又彻底清扫一遍，桌子板凳都清洗了，一直忙到你回来。”

农世通有点动情地说：“这样一个知情达理、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多需要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啊！”

停了一下他又说：“既然这样，我可以把她留在身边，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如果她还愿意复读考大学的话，一切费用我来出；如果她不愿考或考不上，那就想办法让她自学一些大学课程。总之，在她成家之前，她的一切费用都有我来供给。我不需要她对我报恩，我只希望她走好自己的人生路，成为一个对人民、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农世通说的这段话，被站在门外的卜月娥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当农世通的话音刚落，卜月娥就一步跨进门里，再次跪倒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地喊道：“爸爸！你就是我的亲爸爸！”

“月娥，快起来！”农世通措手不及，急忙把她拉起来说，“你不要这样叫我，这样叫会使你父亲嫉恨的，还是称呼我‘农伯’吧！”

“这样就更好了，你们爷儿俩有话以后慢慢地叙吧！”季霞看到这个场面，满意地点点头说，“走，俺们到厨房吃饭去。”

卜月娥睡在季霞外屋的床上，浑身酸酸的——她毕竟大病刚好而又忙了一天啊！她虽然感到很困，但就是睡不着，怎么也控制不住思绪：

多好的老人啊！这样慈祥，这样和善，和那天面对坏人的表情完全两样。从今天开始，我总算有了一个可以信赖、可以敬仰、可以爱戴的父亲了。

我还去复读考大学吗？两年都没时间看书了，哪还能考得上呢！再说，我能让一个60多岁的老人花钱供我上大学吗？明年我就22岁了，我不傻不残，能让人家白养着我吗？

农伯的家在大城市里，条件好，如果他回家的话能带我去吗？带我去干啥呢？我能跟他去吗？跟他去咋办呢？我妈谁来照顾？哥哥没说的，嫂子同意吗？不过嫂子也是个善良的好心人，都怪那个当公公的“不上套”，做出一些让人恶心的事儿，得罪哥嫂不上门。

听季老师讲，农伯的儿子、闺女都孝顺。有这样好的父亲，儿女要是不孝顺，那真叫没良心！可孝心归孝心，现实归现实，他们都是有重要工作的人，哪能天天守着爸爸呢！当然了，他们可以给父亲雇个保姆。

当保姆为了啥？为了挣钱。“钱到活到心不到”——不是有人这样评价保姆吗？对！人家能当保姆，我为啥不能当？我卜月娥比人家当保姆的高贵吗？别说给农伯当保姆，就是给他当狗当猫，我也心甘情愿——我现在的生命谁给的？不是他舍身相救，我早已和姐姐做伴去了，人间还有我卜月娥吗？

农伯不是希望我走好自己的人生路吗？我的人生路是啥呢？上大学？当大官儿？挣大钱？哼！这些我不稀罕。

现在的大官儿、大款有几个是好东西？人不能太贪了，贪心会变成黑心，黑心人都是坑人的人；人应该知足，知足的人往往都是好人。我能守在农伯身边侍候他，让他健康长寿，我就知足了。我这样做，对国家、对社会没有用吗？

卜月娥强迫自己不要想了，但头脑不听使唤，思维仍然不停：我这样的想法现实吗？可能吗？农伯愿意让他的干女儿永远留在身边吗？万一他要再找个老伴儿咋办？

哦！我不能三心二意，“知恩不报非君子，恩将仇报是小人”，我要一心一意地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如果他再找老伴儿，我也不讲任何条件地把他们老两口都侍候好，直到农伯……

农世通也为再次相遇卜月娥、再次打救这个农村的苦孩子而失眠了。

他细想想，感到自己的承诺是否有些唐突：人家父母同意吗？特别是她父亲卜学仁，从小就和我们不投缘，季霞说他“现在比小时候更坏”，他会不会抓住这件事情做什么文章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唉！不管这些了，为了这个孩子我再冒一次险吧！不然的话，我的鲜血不是白流了吗？

不过，农世通还是决定：明天告诉季霞和卜月娥，这件事情不要对外张扬。

农世通毕竟是60多岁的男人，他比卜月娥的克制力强得多。他不再想有关卜月娥的事情了。他把思路调整到如何调查、了解柯季村的现实状况上来，然后又去思考他的“支农、助农”计划应该如何实施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