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 040 路修好了

清明节过后，华东平原春意盎然。长长的柳树枝条上均匀地排列着嫩绿色的叶芽。男孩子们选择合适的枝条，做出能吹响的“柳哨”或“柳笛”；女孩子们折下细细的枝条，捋成一个个绿色的“柳球”。

又是一个多月没下雨了，返青后的麦苗虽然还显不出严重的干旱，但如果能下场透雨那是再好不过了。

农世通他们几个“老板子”倒是不希望下雨，那样会给他们带来许多不便。因此，他们现在十分繁忙，想把所有的工程都赶在下雨前完成。

在季霞家的宅基地上，新盖起了六间瓦房。按照农村的规矩，前排房子不能高过后排，又因受宅基面积的限制，这几间新房并不高大，但室内的水泥地板和洁白的墙壁，却是一般村民家无法相比的。

除了两间门朝东的厨房外，门朝北的四间是这样安排的：东头一明两暗的三间，冲门的外间作办公室；东套间暂时让卜月娥住；西套间是柯兰菊的宿舍兼会计室；与厨房紧挨的西头一间“单门独户”，准备作仓库。

整个院子虽不算宽敞，但很整齐、利落。厨房门口的压水井又重新修整了一下，新垒了一个洗菜、洗衣用的水槽；向东开的大门是角钢焊的，很牢固，如果从里边上锁，没有特殊的工具或“特异功能”，一般人是无法进入的。

这六间新房子的资金一部分是季霞出的，大部分是农世通出的，柯兰菊无论如何也要给一部分钱。但不管是谁出钱，村里人还是习惯地说是“季霞家新盖六间瓦房”，管这个院子叫“季家大院”，一般都简称为“大院”。

从农世通回来到现在，几个“老板子”一直没闲着，特别是近一个来月，柯传民和季休武全身心地扑在修路上：一个东跑西颠张罗外部事务，及时供应材料；一个天天和施工队泡在一起，一丝不苟地监督质量。

季休武对工头说：“不是我吹毛求疵，将来这路出了毛病，挨骂的还不是我？村民们认得你是谁？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人讲闲话，说我在这里边玩猫腻、得好处了呢！”

工头摇摇头说：“就你们这工程，把账都算到骨头里去了，还猫腻呢？再猫腻我就要赔血本。再说，这修路的几十人中间，除几个技术骨干和机械手之外，其余不都是你们村的人吗？他们能替我偷工减料？”

“我不是怕偷工减料，我是怕‘偷料减工’。”季休武呵呵呵地笑着说。

“有你这老头子在，别说偷料，连根鸡毛也偷不出去。”工头说，“我搞了这么多年的大小工程，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监工人。”

“哎！我前天跟你说的那件事怎么样？”季休武掏出一支香烟递给工头，“选好了没有？”

“有几个人干得是不错，那个叫卜月涛的最突出。”工头掏出打火机点着季休武和自己嘴上的香烟，慢腾腾地说，“不过，我更看中一个人，不知他愿意不愿意跟着我干？”

“只要你同意，他到哪找去？”季休武喷出一口烟，“哎！你说的是哪个？”

工头笑笑，慢条斯理地说：“这个人嘛，可能不会去跟着我干的！”

季休武急着说：“别跟我卖关子了好不好！你讲，他是谁？”

工头看着季休武，仍旧慢腾腾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季休武“呵呵”了两声说：“噢，你想要我？那不行；我还有许多事等着呢，当然不能跟着你去干。”

两个人又笑了一阵。

季休武按照农世通和柯忠臣的主意，千方百计地说服动员工头，想让他从这批参加修路的村民中挑选一部分人加入他们的工程队。

工头不愿盲目地接受工人，他和季休武商定：先挑选20名中青年组成一个“工程预备队”，没有工程的时候他们仍然在家劳动，如果有工程需要时，把他们拉上去，工资不固定，按工程记件提成。这20个人要有一个负责的，工头指定卜月涛为队长。

农世通知道这个意见后，说这样也行，总算是挂上钩了。你再跟他说说，如果这个“预备队”实际工作超过3个月，最多半年，是否可以把“预备”去掉，转为正式工程队。

季休武把这意见转述给工头时，工头说：这就不是我的事情了，我没有这么大权力；不过，到时候我可以推荐推荐。

崭新的水泥路修好了，从政府村汽车站一直修到柯季村小学校的操场上，终点是一个水泥篮球场。

按照乡里的意思，要请县里的有关领导来搞个剪彩仪式。

农世通他们几个计算一下：不得了，再简单没有几千元也下不来。最后决定：由农世通直接与乡党委书记吴作伟交换意见。

农世通摆出不少理由，说“就不准备搞这个形式了，国家也有这方面的文件。”

吴作伟虽然不大高兴，但还是皮笑肉不笑地称赞了农世通一番，然后说“是是”，“行行”，算是表态同意了。

后来，在这条路验收完毕结算付款时，吴作伟巴唧着嘴“哎呀”了一声，装着十分为难的样子说：“很不凑巧，最近乡里和外地合作，上了一个项目，款子刚汇出去，财政还有点亏空，实在拿不出钱来。所以，原打算补贴你们修路的款也就无法兑现了；不过你们放心，乡政府决不赖帐！你们看是不是这样：修路的款你们暂时先付上，把款数一分为二开两张发票，等乡里有钱时再转给你们。”

农世通用手轻轻地扣着额头没说话。

柯传民摇了摇头，很不满意地说：“还是你们当官儿的会办事儿，这主意还‘真不错’”！

吴作伟好像很无奈，说这不是我个人的主意，是实际情况，也是党委研究的，不可能一个人说了算。

季休武有点急，说“你们不是因为没从里边得到好处吧？”

吴书记有些尴尬，说你这么问，我就不好回答了。

农世通看到这场面，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吧！我们还是相信乡领导的，不能让吴书记为难。”

季休武红着脸，好像还要放两炮，农世通及时地暗示他：不要再说了。

农世通他们虽然婉言拒绝了请县里有关领导来为修路剪彩的仪式，但同意为村民们租一场电影的建议，并委托村长柯忠臣去联系此事。

县文化馆的人惊奇而又高兴地说：你们柯季村放电影，这还是多年来的第一次，一定给你们选部好看的片子。你说，是要武打片还是要爱情片？

柯忠臣笑笑说：人家既不要武打片也不要爱情片，人家要反映农村改革开放以后发家致富的故事片。

文化馆的人看看柯忠臣，说不是你们村里出钱？

柯忠臣叹口气，说村里哪来钱哟，是几个“老板子”出钱租的。

柯忠臣联系好影片回来时，正赶上农世通他们在大院开会。他把一部正片和两部加片的片名告诉他们后，季休武“啪”拍一下膝盖说：“那养猪的还可以，要那办沼气的弄啥？荒岗子上连水坑都没有，还能办沼气？”

“武爷，人家就是这样搭配的，”柯忠臣笑笑，“你们要是不愿看可以不放这个‘加片’嘛！”

“既然人家是这样搭配的，说明它们可能有联系。”农世通说，“既然和主片搭配而来，就放给大家看看，说不定还能受到点启示！”

几个人七嘴八舌一阵之后，柯忠臣说：“农叔，俺们村多年来没放过电影，也没唱过戏。现在路修通了，又把电影请到家门口，全村男女老少都能来，你是否利用这个机会给村民们讲讲话？”

“这个机会是应该利用，”农世通点点头说，“但讲话的应该是你而不应该是我，你才是一村之长嘛！我有什么话可讲的。”

“忠臣。”柯传民说，“平时你要费很大劲也难把全村人召集在一起，这次机会确实难得，你就过一次官儿瘾吧！”

“快回去动动脑筋写个讲话提纲，好好地讲几句。”季霞催他。

柯忠臣笑了笑说：“那好，你们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们开会了。”

村长出了门之后柯兰菊说：“世通，你也要有所准备，当心到时候他会把你也推出去讲话。”

柯传民接过话茬说：“这事你别耽心，世通在万人大会上讲话都没问题，对这些村民百姓讲几句话还用准备？”

小学校的老师们分别告诉各班学生：明天晚上在操场上放电影，你们放学回家通知家长和前后左右没有学生的邻居。

孩子们接到这个“光荣的任务”特别高兴，有的还没进家门就嚷嚷开了。

第二天下午，家家户户都动起来了，太阳还老高的时候，操场上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板凳。

村民们还没有全部吃过晚饭，放电影的小车就开到了操场上；天还没黑，男女老少就陆陆续续地往学校奔。

电影开始前，柯忠臣拿着话筒吹了两下，对面的喇叭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他说：“乡亲们！大家不要吵吵了，电影马上就要放映了。现在，我告诉大家：今天晚上的电影是农世通他们五位‘老板子’花钱给俺们租来的，我代表村委会和全体村民向他们表示衷心地感谢！”

接着他又说：“他们不仅花很多钱为俺们村修了水泥路，为学校修了水泥操场，他们还要开发荒岗子，还要耕种全村的抛荒地，还要租一些责任田……”

人们一阵骚动之后，柯忠臣又说：“大家安静，现在，请农世通讲话。”

“哗——”人们轰动了一下，也有少数鼓掌的。

农世通无奈地接过了话筒说：

“乡亲们！首先，我代表……衷心地感谢乡亲们，感谢村委会，感谢……

“我和柯兰菊回到老家来，又和柯传民、季休武、季霞合作，组成一个‘经济实体’。我们准备利用荒废土地搞一点养殖业，还准备租用村民们的责任田搞一点种植业，主要目的是为了引导、带动和扶助乡亲们脱贫致富。

“当然了，这些都需要在不断盈利和扩大再生产的基础上进行。这是因为我们不掌握国家的资金，也没有政府的扶贫贷款，我们所用的钱都是我们几个人多年来积蓄的工资和养老金。所以，我们为乡亲们提供的各种产品、各种货物和各种设施，都要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进行，不然的话，我们在这里也发展不下去。这是我首先要向乡亲们说明的。

“乡亲们，养活我们的这片土地虽然很瘠薄，自然环境也不是很好，没有什么优势可发挥，但是，它毕竟还养活了我们这么多人。现在，党和国家都非常重视农业的发展，重视农村的改革和农民的利益，各级政府也都为‘三农’制定了一系列措施并投入大量资金。

“但是，我们要脱贫，要致富，要奔‘小康’，光有好政策不行，只靠政府那一点扶贫资金也不行，靠什么呢？得靠大家的力量和智慧，靠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现代化的市场信息，还要靠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奋斗！

“因此，我们必须克服依赖思想，改掉懒惰习惯，更新陈旧的观念，改进落后的耕作方法和种植结构；要相信科学，尊重科学，尽快地掌握科学知识和技术，只有这样，才能发展生产，增加收入，才能尽快地奔‘小康’，过上富裕的日子。”

农世通喘了口气，看了看鸦雀无声的场子，又说：“我给大家讲一个例子：有一户山区的农民得到政府资助他的一头牛，刚喂了几十天，觉得‘太辛苦’，就把牛卖掉，用一小部分钱买了两只羊；他又嫌上山放羊太累，又把羊卖掉，用一小部分钱买了两只母鸡；可是，还没等到母鸡下蛋，他就把鸡杀掉吃了。”

说到这里，引起大家一阵轰笑。

笑声停止后，他又说：“你们想一想，像这样的懒人，国家扶持多少钱能使他们富裕呢？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