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自从高大为在晚饭前从王晓云家走出来之后，王晓云的心也随之跟他来了。高大为在她家的反常表现，那神情，那目光，让她心神不安。她在心里寻思：难怪他这样伤感。从小学一直升到大学，一个乡里能有几个，是多少青年渴望不可及的呀!上了大学就是知识分子了，就进了工程师的摇篮，美好的工作岗位，优厚的工资待遇，幸福的家庭，一切人生追求的东西已经同他招手来临了。可是他正在大学奋发有为的时候，却祸从天降，这睛天的霹雳他能经受得住吗，能不能发生意外呀!?王晓云这时越想越为高大为担心，越想心里越怕，他那双忧伤的眼睛好像还在看着自己，那涨得像猪肝的脸仿佛就要爆炸了。她再也不能坐在家里了，下了床就往外冲，与正往屋里端饭的母亲走个碰头。母亲见女儿急匆匆地要出去，冲女儿说：
“吃饭了。”
“不吃了。”王晓云一面说话一面往外走。
“不行，吃完饭再走。”母亲对女儿下了命令。她准知道女儿又是去高家，一去就是一个晚上，不吃饭怎么受得了。
王晓云回身到饭桌上，不管别人上没上桌，自己急匆匆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一路小跑赶到高家，见高大为果然不在家，就心神不安地到房区里找。
她沿着房区小路找了十几栋楼房，不见高大为的踪影。她又去街心公园，只见几只破旧木椅立在冰雪之中，空无一人。这时候，她的心更慌了，顾不得是否会打扰附近居民，高声喊着：
“高大为——”
“高大为你在哪里——”
她这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夜空荡漾，却一点也听不到高大为的回应。
她向四周喊了一阵子，见毫无动静，便迈开大步向房区后面的那座小北山走去。那里树林茂密，野草丛生，没有一幢楼房，黑乎乎的一片。王晓云不禁打了个冷战，向左右张望，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不顾一切，大着胆子往森林里走，边走边喊：
“高大为——”
“高大为——”
当她喊到第二声时，忽然听到从右边山坡上传来了声音：
“哎——”
“我在这——”
她隐隐约约发现从声音传出的地方走出来一个人，向那人喊着：
“你是高大为吗——”
“是我——”
王晓云听出来了，是高大为的声音。这声音像过年放的爆竹，叫她又惊又喜。她向他跑去，跑过一片灌木，又跑过一个小坡，来到他跟前，张开双臂，像燕子似的向他扑去，紧紧地将他抱住了。
她喘着气，仰望着他的脸：“你到这地方干么来了?”没等他回答，她又急不可待地问道：“这么晚了，你到这里要干什么?”
“我好闷啊，来散散心。”他回答了她的话，看着她的脸。在月光下，他看见她的脸苍白而呼吸急促，说话的声音有点变调。
“走，咱们回家。”她把“回家”两个字说得很重，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迅速往山下走去，仿佛后面有人要将他从她的手中夺走似的。
她和他不再说话了，非常戒备地向四处张望，心在紧张的跳着。
她拉着他走出这座小山，进入居民区，那颗激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松开他的手，长出一口气，问他：“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到那地方，你要干什么，你要忠实地告诉我。”
“我已经告诉你了，去散散心哪。”
“是真的吗?”
“那还能说慌?”
“你不害怕?”
“怕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你不怕野兽?”
“哪里会有野兽。”
“不怕遇到坏人?”
“我希望遇到坏蛋，正好和他干一仗，排排我心中的闷气。”
她不再问他了，已经理解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同他肩并肩地往前走，心里感到凉刷刷的，很不是滋味。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问她：“这么晚了，你不在家呆着，跑到这地方找我干么?”她不能告诉他自己的那一肚子话，却在搜索枯肠，寻找一些让他开心的话。然而她左思右想，却一丁点儿也找不到会让他开心的话，只好默默地同他走。
他们走近街心公园，他对她说：“再坐一会儿。”
“好。”她和他坐在一条长椅上。他靠着椅背，望着夜空出神，也不说话.“你想什么?”她侧过身子，温和地问他，眼光不停地在他脸上搜索着。
“什么也不想。”
“我不信。”
“真的，确实什么都不想，脑袋已经麻木了。”
“那还在这坐着干什么，回家休息呗。”
“回家也睡不着觉啊，在这冷静冷静吧。”
她看他那颓废的样子，心在紧紧地收缩。她想安慰他解劝他，却找不出新话来。她真想拥抱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心。但是他属于肖玉玲的，不是自己的。她再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去安慰他了，只好静静地陪他坐着。
楼群里的灯，渐渐熄灭了，只有少数几个窗户亮着。夜，静悄悄的，没有风，干冷干冷的。
然而，高大为对这一切却毫无感觉，将头靠到椅背上，闭着双目，进入了难以言表的苦闷之中。沉默了很久之后，喃喃地说：“谁的命像我这么苦啊。”
“那不是大有人在。”王晓云不加思索地对他说。
他突然坐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说，这世上还有我这么苦命的?”
“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在我们同学里，有的老人闹病了，有的家长去世了，不都打击了儿女，在他们的前途上造成了困难吗?”她停了一下又说：“还有的老人往儿女身上压担子，添负担，不知道给儿女创造学习条件，只知道拉儿女的后腿。我的父母不就是这样吗?不然的话，我就考不上大学?”
她见他没吱声，接着又说下去：“我们这代人就是这样的家庭环境。我们这一代的父母在旧社会的苦海里挣扎，出尽了力气，埋下了病根儿，没有文化，不会培养子女学习，这是旧社会留下的特殊环境。”
他仍然没有说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太冷了，当心冻坏了身体，回家吧。”她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缓缓地向家里走去，边走边说：“别愁坏了身体。你要是病倒了就更麻烦了。你应该为自己着想，为老人着想，想开些。”
她说完了，沉默了一会儿，想听听他说什么，却什么也没听到，于是又接着劝他：“你要有耐性，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光是死扣扣地愁有什么用。”
她还是没有听到他说话，转过脸去问他：“你说，我的话对不?”
他的眼泪早就在眼眶里转悠。这时候，他已经哽咽了，喘着粗气。
她吃了一惊，立刻用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温柔地说：“别，别这样，要坚强些……”她说不下去了，收回双手，捂着脸，站在他的对面“咿咿”地哭泣起来。
这两个青年在冰雪地里伫立着，脸同泣，心同忧，谁都不说话。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云，遮住了月牙儿，黑的可怕。朔风刮来了，卷起地上的积雪，飕飕地带走了。北国隆冬的寒冷向他们示虐，仿佛要将他们躯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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