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没有一往情深 14、飞舞

我在监狱的接待室里见到了安置，我差点认不出他。我想不到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安置现在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了，而且头发很长胡子拉茬。

这里的日子不好过。他低低的说了一句，声音很阴沉，像没有日出的早晨。

我的心像突然被什么揪住并且使劲的望外拉。这样一个把不愿意受任何人束缚当作口头禅的家伙，一旦失去自由他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呢？

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会托人给你带进来的。我看着安置，不知道还应该再说些什么好。

我现在这样子，也不需要什么了。在这里……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无奈夹杂着苦涩。我现在这个样子……

没什么，真的，时间不会太长的……是的，没什么。我说，我有时间就来看你。

行了，你回吧。

好，那，我走了。我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安置突然叫住了我，等一下！

我回过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还记得以前我告诉过你，一个真正的成熟的男人要么当过兵、要么离过婚、要么坐过牢。我无缘当兵，还没有结婚就更谈不上什么离婚，但现在却要坐牢。从这以后，我应该算是个真正成熟的男人了吧？你说呢？安置微笑着去了。

我呆呆的站立在那里，好长时间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人和人之间建立感情的方式很多。有的感情很眩目有的很多彩，但真正的感情从来都是最简单最朴实的，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东西来修饰。古人说士为知己着死。我觉得真正能做到为知己者死的士，必定是那种大情大智的人。

我一直把安置视为我的生死兄弟，直到现在。

也许我本身就是属于那种受武侠之道中义气影响很深的人，所以我十分的重感情而安置恰恰和我一样，我和他就成了生死兄弟，至今。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安置已经是我回来后两星期多的时候了。我正在房子找一本书，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我回过头，安置站在门口，嘴里叼了根烟，然后进来大喇喇的坐在床上。

你在忙什么？他随意四顾着问我。最近小说写的怎么样了？

我正在忙啊。你有什么事吗？我随口答道，写个屁，一点灵感也没有。

哦，没什么事。就是想过来看看你。他说完话就抽烟。然后又开始乱侃，从以前学校的事说到联合国决议，又从自己说到布十……我遇到了些麻烦，他最后说。

我知道，一场谈话最关键、最重要的往往是结束时所说的。就像做爱，所有的戏道只是为了营造一种气氛，最后的进入才是最实质的目的。所以我放下手中的书开始认真的听他说。

我要做爸爸了，他突然说。

什么？我吓的跳了起来，你有孩子了？

是。我们的。安置苦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又点上。李婉姬她怀孕了。他说。

那恭喜你们了，我也要做叔叔了。我说，啊？李婉姬？你们还黏糊着？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好了，你别闹了，借我些钱，我们去做掉。安置看着我，拿烟的手微微的抖着。

什么？做掉？你刚才还说连米国那样开放、民主的国家堕胎也是犯法的你还这样？我大笑道。

那，我走了。安置默默的站起来，默默的走出门口。

我止住了笑容僵在那里，安置走了？

我在他遭受困境时还嘲笑他，真的不应该，我想追出去把钱给他，可是却没有。

因为我看见安置又回来了。

我才不会走，这个事情我只能找你。他说，只有你。然后冲我咧嘴笑。

是的。因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过命的交情。

李婉姬的哥哥被安置用一块砖头拍成了植物人。

那天，李婉姬的哥哥带了两个人找到安置把他痛扁了一通。临走时对安置说以后再找我妹妹我就砸烂你小子的猪头。安置脸上的血也没檫一把，捞起身边的一块砖头追上去照准李婉姬的哥哥的脑袋上就拍了下去。一连几下，这个看起来很壮实的大汉就像豆腐般摊在地上。还没有等到他砸安置的头，安置先砸烂了他的头。

就这样因为大脑淤血无法手术，李婉姬的哥哥后半辈子将与床为伴度过余生。而安置，就这样踏上他曾经告诉我成熟的男人所要经历过的一种道路。

我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不是我们在年少的时候所能预料的不，但是我知道最终受到深深伤害的不是李婉姬的哥哥，也不是安置，而是他们彼此的家人。

安置没有听任何人的劝阻，他说如果真的离开了李婉姬，他还知不知道能像以往那样开心、坚强的生活。况且，李婉姬也很爱安置，他们看起来形式上是分开了，可是两个人的心始终就没有分开过，他们经常偷偷的见面。

或许，真情和爱就是这样，只要是痴心了，什么阻碍都不能隔离。

这一夜，我又看到安置，他来到我的房间。

你出来了？我从床上起来想要抓住他却什么也不能抓住。

安置看着我，我来告诉你，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他用一种绝望的声调说着，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你珍重。安置说完。飘然而去。

安置――我大声喊着，推开门，夜――寂寞凄凉！

安置――

猛然间呼啦啦一声响，树上栖着的一只夜鸟被惊起，箭般冲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