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琉璃里的光影 23.小丑

累了倦了心厌了，沉重得阖上眼皮，又看到了，那令他空虚的世界。

失去了它的陪伴，只剩自己，沿着白色沙滩无声地朝前走，好像受到了某种蛊惑无法停止脚步却也没有目的。头顶飘动着令人作呕的云彩，他踏入没有生机的死海，就好像浸入了冰凉下来的脑浆，周围浓雾里的尸骨轮廓宛若腐肉下成长出来的五彩花海。

好像突然发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光洁的额头渐渐冒出了细汗，目光没有丝毫挪移死死盯着水面。

波澜中倒映出来了另一个轮廓。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被漆黑的雾霭覆盖，身体上长出了不成比例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穿上好似邪恶数码宝贝一样的衣装。变成了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也无意排斥的幻像。

消失不见了。水流在错觉的怂恿下扭曲变形，不断向两边扩展开来的波纹最终在他眼中形成了巨大的瞳孔。

内心莫名涌起了好奇怪的感觉，就像有谁，一直躲在他的身体里监视着，在如今十分绝望的局势下，蠢蠢欲动。

“对不起，小夜...”

不要走，不要走啊，为什么都要走为什么不能留在我身边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内心好空虚好失落，已经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我还能怎么办啊！！

躺在汽车坐垫上，额头放着一抹湿布，只盖了件薄薄的外套。猛然惊醒了过来，呼吸急促，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它消失的那一刻，丢失的东西比自己一直所期望的未来还要遥不可及。

“啊，你醒来了。”对面的女孩小心上前把湿布拿了下来，唇线翘起了安心的弧度。

辉夜正要起身，额头上又立刻感受到一抹冰凉——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她的手不觉间触碰到了他的额头。

“没事了，刚刚你突然发起了高烧，不过现在已经退了。”

嘉儿好似放松似松了口气，很温和地笑着，“因为我经常生病，而哥哥又经常照顾我，所以我也知道怎么照顾生病的人了。”

即使知道对方在回避着会刺激到他的话题，尽力帮他暂时忘却那样的记忆，辉夜的瞳孔还是蒙上了一层阴霾，饱含了太多感情沉淀，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顺着对方的话题，露出牵强能令她安心的笑容，“谢谢你......已经没事了啊。”

斑驳的数据在高远深邃的天空星罗棋布地陈列，熟悉的场景碎片走马花一样漂浮在高空大气层里。比克海湾聚集的人流越来越多，望着头顶从未见过的迹象，那便是数码宝贝世界与现实世界产生了扭曲融合到一起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消灭掉究极吸血魔兽之后，危险不是应该解除掉了吗！？”

“等一等，太一。”光子郎熟练在键盘上敲下一组程序，而后把反着光的屏幕递到所有人面前，“玄内老人说了，我们还需要回到数码宝贝世界，解除掉那里的敌人才行。至于回去的办法，只要把我们九个人的神圣计划凑到一起就可以打开大门了！”

然而，一阵沉默。

必须要九个人的力量才能回去，可是有人已经完全不能继续冒险了。没有谁落下都聚在一起想办法寻找回家道路的画面彻底沦落为了过去式。

只是一天之间却出现了极致的反差。可恶，该死的吸血魔兽！！巫师兽又因为要调查什么事情先离开一阵子了，现在去数码宝贝世界，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光子郎，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我们当初去的时候明明就是八个人啊，现在虽然少了辉夜但是嘉儿可以……”

被问到的人只是摇摇头加以否定。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的不见操作暗淡了下来，进入待机状态，不知所措地抱在怀里。

半响，太一抬起头，棕色的眸子里净是阴霾，他的脸色很难堪很不自在，却无可奈何地做出决定，“我去和小夜说吧。”

向前走着，隔着很远就听到了大家的讨论不由停下了脚步，止步不前。面前的人听到声响回过头，他却又露出了牵强的笑容，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战斗，已经结束了啊，大家。”

这个位置能很清楚的看到远处，被如墨汁的黑暗洇散蔓延的城市，因为天空扭曲产物投射下来的一丝光线暴露了之前战斗的全貌。或者说，在这些光线的衬托下那份惨状又被无限夸大。

终于和妈妈道好了别，在对方的叮嘱下塞了一堆东西到双肩背包里去的阿武跑过来拉住了阿和的手，“哥哥，我们要再次到数码宝贝世界里去了吗？”

太一突然被这么无意的一句弄得慌张起来，他想向辉夜做出解释，可脑海里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安慰措辞又瞬间零乱。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他们才会那样犹豫不定。要是自己不答应的话大家会很难办吧。“我也要去。而且我想把属于小妖兽的东西放在那个世界。”

“真的没有关系了吗？”

“不用那样担心，我自己会考虑好自己的。”

话语很违心眉毛挤在一起的面部表情几乎是破绽百出，却被及时转头的动作掩饰住了，他低下头让夜色遮盖住刘海后的眸子，尽可能地转移他们视线的焦点，撇开话题。不同色彩的眸子最后望着站在身后的嘉儿。

“呐，你是叫...八神嘉儿对吧，冒险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不然可是会吃大亏的。对了，绝不能像之前那样了...之前...被抓走的那时一样不考虑自己不关心自己了.....”

蓦然哽咽，无意间又想起了和小妖兽在一起时候的时光，如美好的琉璃在阳光下微微发亮捕捉到的那一抹艺术般的完整光影，但是，在容器被摔的四分五裂之后，捕捉到的阴影也被晃光的渣粒刺得千琼百孔。

面前的女孩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只是带着期待地笑着，“嗯。这样我也可以去数码宝贝世界和大家一起战斗了啊。”

貌似根本就没听进去，果然说了跟没说一个情况。像个笨蛋一样，算了，不管她了。

沿着与彩虹同样复杂的立体隧道升向天空，很快熟悉画面突然变换，颠倒的山脉与大片大片的浓雾冗杂交织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天翻地转。

昏暗空旷的大厅回荡着低沉多重的笑声，一次比一次压制不住。诡异面具遮盖住了大半张脸，大口喝咽下最后一口纯红色散发酒精芳醇的液体，在屏幕上滑动调换频道的手指最终定格住了画面。

“他们来了呢。”

“呵呵，是啊，被选召的孩子们。看来这下不会无聊了。”

“我们也该执行任务了……”

伸手阻止身后的机械邪龙兽等其他天王继续说下去，只一虚晃身影就出现在客厅门口。

“在结束之前应该也和他们好好玩一玩才行。”

身后的黑暗区域，时隐时现的淡紫色雾气在门被带上发出金属的碰撞音之后，像是确认到主人走远而准备开始大闹的孩子，忽然消失不见，黑暗比之前更要浓稠深不见底。

依然是那片熟悉的岛屿和一成不变的王阳，却是一片死寂。

“这些都是黑暗四天王做得，它们把这里搞得生灵涂炭，大便兽也牺牲了......”

深粉色的弱小身躯受到了极度精神重创躲在美美怀里瑟瑟发抖，眼角的黑眼圈更加浓重导致面色憔悴。数码宝贝...明明是一团资料构成，却也有感情也会哭泣啊。

辉夜内心脆弱的神经被轻轻地拨动，他想上前说些安慰的话语却慢了一步，身边的嘉儿已经上前摸着它的脑袋，把他想说的意思全部表达出去了而且言辞比他的还要温柔且含有说服力。

海水忽然被谁用绝招打出了爆炸性的界限，所有人都没有做出反应金色的巨大身躯已经带着震耳欲聋的笑声从他们头顶飞过。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对方的剧本，脚下结实的地面崩塌成壑，快要跌落至谷底的那一刻身躯失去原理地停留在半空中。

“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

“我也是...不好，快躲开！”

“不行，完全不听使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角余光猛然注意到了坐在高台一览脚下的木偶兽，辉夜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对方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透明结实的细线断开，来不及反应摔落至地的身影很快被跳动起来的灰尘淹没。

勉强睁开一只眼，落地的冲力几乎摔断了骨骼，瞬间感到钻心的痛在体内乱窜十分无法忍受。其他人都因为数码宝贝的保护没有大碍，却依然受了点冲击回不过神。

抬起头，双手极力撑住地面寻找支点，面前的景物忽然被一道高大的漆黑轮廓取代，妆扮嘲弄画风的小丑大力精确抓住了他的喉咙，随之而来的就是两脚腾空与缺氧导致的感官模糊。

最先清醒过来的天使兽刚想做出攻击，但不知何时，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机械利爪带着浓重的金属锈味在洁白的羽翼留下怵目惊心的抓痕。

“巴达兽！！”

其他人渐渐找回了意识，阿武伤心且小心得把昏迷不醒的巴达兽紧紧抱在怀里。

“你们到底是谁！？”

耳畔不断回荡诡异笑声，小丑摸样的数码宝贝自顾自在舞台上描绘乱七八糟的故事。太一和阿和直接让亚古兽和加布兽进化成了究极体，但面对同样究极体的小丑皇只是一击便被打倒在地。

一把飞刀脱离的轨迹，或者一开始就是对方故意这么做，尖端急速刺向美美。怀中的芝蒙兽跳了出来，关键时刻挡在了美美面前，残破的身躯瞬间被飞刀刺穿化成零散的数据。美美失声痛哭着。以小丑皇的视角看来简直就是给他的舞台背景增加美观的花瓣，绝美的舞姬在花瓣中嘶哑着嗓子却还在撕心裂肺得颂唱歌谣。

“我们啊...是黑暗四天王，也是现在数码宝贝世界的统治者！”露着诡异笑颜，高傲视线一览无余，原本还对这些孩子的实力有所期待的，没想到是那么不堪一击。在利用黑暗孩子的力量抑制住进化的光明力量之后，这些孩子便只不过是一堆任人摆布连挣扎都成奢望的柔软泥偶。

太一很快就发现这边少了一个人，但他来不及问出来就被小丑皇硬生生的止住。

“好了，差不多该送你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遍布四周的飞刀反光着划出诡异路线，刺落之际被突然扔过来的小型炸弹打偏，深深刺入一旁坚硬的干涸大地制造出巨大的裂纹。

“等，等等，妖精兽，我们的一个同伴还在那里！！”

背对着他们的数码宝贝没有回头，仍全力掌控着保护屏障飞行的轨道。“已经没有时间了哔，四天王靠你们目前的力量是无法打败的哔，我已经联络巫师兽让它快点赶到你们那边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哔！”

说完这句它就冲出了屏障，想拼劲全力拖住敌人为身后的孩子们逃跑争取时间，代价却是实力差距悬殊被无限大炮化为再也看不见的粒子。

“他们逃掉了呢。”木偶兽还想上前去追，却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不得不停下动作有些不爽地看向小丑皇，“难道就这样放任他们不管吗？！”

“不必着急。反正那群孩子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他们降落的地方是钢铁海龙兽的领域，交给它就可以了，我们只需要躲在幕后看一场好戏。”

“切，真没意思。”微微垂落脑袋，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呆滞得瞳孔因一个奇妙的思想凝聚出兴奋的高光，“不过那个抓住的孩子，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就交给我吧，正好我想和人类玩玩游戏，不然只是这样呆着太无聊了。”明明身为究极体言行举止却像一个小孩子，比起战斗，更希望有谁能来陪它。不是那种对自己地位的畏惧，不是那种没有思想的服从，而是想要一个有心的玩伴。“小丑皇，我想和那个黑暗孩子玩，你不会来阻止吧！？”

“完全可以。等一切准备就绪，利用完那个孩子之后随你处置。”

……

昏暗封闭式房间，一片漆黑，月光照不进来，比那时的幽禁还是可怖，但坐在角落的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恐惧，因为已经过度而麻木了。

“啊...爸爸...给我滚开，不，不对，是不要走，拜托不要走，也不对，不是那样...妈妈，我，我我我我我不要新的家庭，请再和我商量一下，不要那么做，不要啊...哈哈，都死掉了，全部失去了，然后，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父母......”喃喃着，流泪着，扭曲诡异地笑了起来，比恶魔还要可怖，“小妖兽...我一直在扮演一个角色来讨人开心，像个小丑一样，结果倒霉事一直出在我身上，我该怎么办啊现在...life.is.like.a.play.入戏太深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累了，演不下去了...”

现在这里声音传不出去，没有谁能听到。

脑海里回荡着我自己的声音，告诉我这就是现实，无法逃避只能面对。

沟壑里溢出无数的色彩，悲伤的，快乐的，复杂交织在一起，浮现在眼前。

咔嚓——

伴随神圣计划逐渐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