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债 第二章 心眼未稳时，相思误

发呆之间不知雪荆说了什么，斓玥忽然道：“你住口，八爷岂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

雪荆回道：“我哪有随意编排，这是我阿玛告诉我的，八爷在朝中结交大臣，为人谦卑，况且十七岁就封了贝勒，阿玛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呢。”

斓玥这才不闹腾了，“我阿玛说了，八爷礼贤下士，为人温文尔雅，我觉得他简直不像是朝中的阿哥，反而像是红尘中的翩翩公子……或是不存在的谪仙人！”

不存在的谪仙？我联想起二十五年后的阿其那，浑身一冷……怎么会是他呢？

八阿哥，人称八贤王，爱新觉罗胤禩，母良妃。这个男人，应该是我最熟悉的一个人。他礼贤下士，广结朝臣，所有的小说中或是电视剧中的他总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可我还是很怜悯他。一想到他多年努力会被康熙一票否决，我有些为他不甘。

他是出身不好，可他康熙凭什么因为他的势力威胁到了自己就将他踢出了夺嫡的圈子？毙鹰事件到底有几成可能是康熙授意手下人为之？就算不是，查清楚再定各人的罪岂不更好？……大多数小说中，都写成是四爷授意陷害他，真情究竟什么样的呢？我忽然有种想帮他避过此劫的冲动，这件事是他失宠于康熙的主要事件，如果没有这件事，历史会不会改写？

……那双眼睛里的寒意，所为何呢？我看向斓玥，难道她……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斓玥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况且一路走来，我也摸透了她的性子，若说斓玥有心思，不若说博尔济吉特氏有心思。

那么，博尔济吉特氏到底和八爷有什么样的纠葛呢？

我伸手拍了拍头，早知如此，我一定会去学历史，把关于八爷的一切一切记下来！现在记起来的全部都是乱七八糟的小说中的，谁知道到底谁真是假？

马车忽然停了，斓玥没坐稳，撞到了车壁上，雪荆半探出身子对着外面道：“怎么回事？格格要是摔着了你们担负得起吗？”车外传来低低的人语声，我听不太清，斓玥伸手拽了拽雪荆的袖子，“我没事，你呀，就别说他们了，还是先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吧。”

雪荆半探在轿外的身子并没有回来，斓玥等了一会，她耐不住性子，也探了身子出去看，我看了姐姐一眼，姐姐轻笑，眼神瞟向车帘处，我微蹙了眉，摇摇头，姐姐眼中似有些意外，我故作深沉地眯眼，姐姐一脸忍俊不禁，拿帕子掩了掩嘴。

姐姐刚放下手，雪荆和斓玥同时缩进来，斓玥拉住我的袖子，把我往她身边拽，“秋宁，你往边儿上挪挪，董鄂氏的丫头也要上来。”我往她身边错了错，只听雪荆不满的哼声。

她一脸不耐，斓玥瞅见她的脸色，说道：“雪荆，这不是还有地方吗？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雪荆瞟了一眼斓玥，“格格好耐性，雪荆自叹不如！”

斓玥听出她的讽刺，有些不悦，“本来马车就大，多坐几个人怎么了？说起来，这还是我博尔济吉特家的马车呢，你要是不愿意坐着，你可以下车自个儿走着啊！”

雪荆白了斓玥一眼，扭头掀开窗帘，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斓玥“嘁”了一声，而车帘就在此时被挑开，一个圆圆脸的小丫头怯怯的说了声“姐姐们吉祥，敏卿给姐姐们请安”。

雪荆身侧那一块的地方是最大的，小丫头看了看，准备要坐那儿，雪荆冷眼瞧过去，“你敢坐！”

敏卿被吓着了，眼圈立刻红起来，斓玥一扭身挤到雪荆身边儿去了，对敏卿道：“没事儿，雪荆姐姐家教不好，你坐姐姐这里就好。”斓玥把敏卿按在她原来坐的位置上。

马车摇摇晃晃继续前行，我无语的揉揉太阳穴。

“你说谁家教不好？博尔济吉特斓玥，别以为自己是个格格就了不起了！”雪荆把眼睛瞪得圆圆的。

斓玥也回了她一句，两人吵了起来，姐姐几次插话都没插进去，无奈的看了看我。

一旁的敏卿有些不知所措，姐姐也有意让我开口，我叹气，轻轻摇了摇头，姐姐眉眼之间有些焦急，而敏卿更是，一直说着“姐姐们别吵了，都是敏卿的错。”

我拍了拍敏卿的手，她看向我，我神秘地问道：“见过母鸡打架吗？”敏卿奇怪地看我，迟疑地摇摇头，我努努嘴，“那不就是吗？”

敏卿愣了愣，还是笑了出来。姐姐看我如此逗她，也柔声询问她一些事，我懒得听，索性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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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宁！快起来啊！”

姐姐语气中的急促让我意识到情况不妙，马上睁开眼，发现自己以及不雅观的姿势瘫在马车中，车帘被人挑起，姐姐在一旁侧头瞪我，而撩起门帘的男子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衫，正打量着我。

看他长得一脸稚气，真是一个阳光男孩的形象，我不禁放松了心理，却没想到因为刚刚睡得迷糊了，身体前移了不少，一下从座位上滑了下来。

只听“咕噔”一声，我皱了皱眉，紧紧咬着唇，我的屁股啊……

车外一片低低的笑声，姐姐忍俊不禁的侧头，也拿手帕掩着唇角，咳了两声。

而车外这个男子也笑了，且极没形象，“你是兆佳府上的二丫头吧？摔得样子不错！”

他探身进来半趴在我身侧，用手打了一下垂在我脸侧的流苏，我张了张嘴，想顶回去，但想起姐姐警告的眼神，我又闭上了嘴。

他半撑起身子，伸手给我，“起来吧，看在你摔得这么精彩的份上，爷扶你。”

我根本不想惹上这桩麻烦，可是屁股疼得要死，脚底又踩着花盆底儿，就算给我半个钟头让我爬起来也是难上加难。不得已，我借着他力爬起来，从车里下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应该已经入宫，但是不知道身处何地。

姐姐紧着给我使眼色，我看看那个男子，瘸着腿微微一福，“多谢……多谢爷了。”

他笑笑，“爷受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看看，我怎么看你走路姿势这么别扭？”

我本已经站起来，不得已又福下身去，“回……回……”姐姐在边上福下身子，“回十爷的话，她无碍的，自小时候就是摔摔打打长起来的，比一般的格格小姐们都结实，不劳烦您请太医了。”

原来是十爷……我暗自想到，“哈哈……秋宁是吧？你的活法儿和一般格格可都不一样啊。”他饶有兴趣的俯身看我。

我微微抬头，看见一张笑得灿烂的脸，不禁心生怨艾，要不是这位爷在门口儿堵着，我也不至于摔得如此精彩……呃……惨烈！于是，我鼓了鼓腮帮子，瞪了他一眼，嘴上却说道：“十爷说的是，秋宁打小便是这样的。”

那张笑脸霎时凝固，像是愣了神一般，我对他眨眨眼，抿唇一笑，向后退了一步，立起身子，他也立起身子，神情极不自然，不过，一瞬后，他便恢复了正常的神情。

斓玥看了看我，叫道：“大家紧着些，往里头走吧，既然这里不让轿子进，十爷您顺道儿进宫，正好去前边儿给我们带个路，斓玥在这里谢过了。”

十爷“嗯”了声，算是应了，一边往前面走，一边剜了我一眼，道：“秋宁，跟着爷后边儿来！”雪荆和敏卿都看向我，一个不屑，一个担忧，我回了她们二人一个大大的微笑，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姐姐走到我身边，我慢下脚步，不等姐姐说话，自己先道：“姐姐放心，不会有事儿的。”言罢拍了拍她的手，疾步跟上十爷。

一众女眷都和十爷保持了一米半左右的距离，而我一个人跟在他身后，好容易把走路姿势矫正过来了，轻轻舒了口气，开始左顾右盼。

亭台楼阁，水榭林荫，宫墙之内雕栏玉砌，对比之外，刚刚的街上景致就显得有些萧索。

宫墙全都是暗红色，但却不显陈旧，反而有种沉闷的气势，我有心问问十爷，他到底要带我们去哪，可想到姐姐的眼神，还是乖乖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

又走了一会，他带着我们走进了一个水边的亭子，“大家在这儿候着吧，爷还要去给皇阿玛请安，一会儿会有人来请你们的。”

我一屁股坐在离我最近的椅子上，脚底的酸疼使我不想再动。

十爷转身离开，走到我身边时，看着我一脸懒洋洋的样子，忽然道：“秋宁，是吧？……你明年三月便要入宫吧？算起来只比爷小了五岁……”

“你说进宫？”

我呆呆愣住，看着十爷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你不是兆佳府上的吗，对呀，明年三月便应该入宫了。”

许是我惊讶的样子惊着了这位爷，他把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我咽了口吐沫，把吃惊震惊以及刚刚不小心喝进嘴里的茶叶咽进肚子里，低眉顺眼的回答：“十爷，我没事，把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叶当不干净的东西了。”

明年三月入宫？我……不想进宫……可是八爷怎么办？我多少次暗暗为这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不甘落泪，我现在到了他的时代，与他生活在同一时空，难道我眼看着他去送死不成？……我要入宫，要接近八爷。我不能让他被康熙和雍正整死。

女眷们在后面笑起来，姐姐想走过来，却没想到被斓玥抢了先，“十爷，斓玥见过十爷，请十爷莫要见怪，秋宁她就是这么个一惊一乍的性子。”

十爷嘿嘿笑了两声，“你是博尔济吉特家的……普郡王的女儿吧？”斓玥笑道：“是的，阿玛正是普郡王。我曾听”

完颜雪荆忽然端茶走至十爷身前，一躬身，将茶往斓玥身上倾。

斓玥一下子蹦开，却没想到雪荆没事儿人般的把茶杯放在了案几上。

斓玥的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叽叽呱呱的开始和雪荆理论这杯茶的意外。

十爷干笑着，我咳了一声，他看向我，我轻声道：“十爷还杵在这，一会这儿就该拆房顶了，您还不快避避。要是迟了给万岁爷请安，您难道能说，是去看两只母鸡打架了？”

他愣了两秒，笑看看我，转身疾步走了，我捂嘴笑笑，无聊的剥着葡萄，看着姐姐和敏卿聊得正开心，敏卿真算是个明白人，这么快就习惯了她们二人之间箭弩拔张的气氛。

待我吃完第四个葡萄时，雪荆才嚷嚷道：“十爷——十爷呢？！”斓玥也回身寻找，雪荆确定十爷不在后，气哼哼的道：“看你，躁得都把十爷唬跑了！”这一句话成功点燃了斓玥刚刚因为找不到十爷而有些失落的情绪，两人又开始像斗鸡似得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亦乐乎。

我无语的听着，不时插一句火上加油，姐姐看不下去了，多次示意我，我都视若无睹，姐姐有心劝，可是她说的安慰的话两人根本听不进去，我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敏卿，敏卿马上对我抿唇一笑，我又看向姐姐，敏卿马上起身，再次去揽姐姐，“好姐姐，敏卿听闻你读过很多书……”

我不禁笑，敏卿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人啊。

等了一会，一个小太监从远处行来，听见这里面的吵闹脚步一顿，看着两位吵架的小主子，又看了看一旁大快朵颐的我，径自来到我身边，俯身打千：“格格，奴才来帮您几位领路。”

我吞下一个葡萄，舔了舔指尖，点头道：“好，看我的。”言罢起身，大声道：“斓玥！雪荆！十爷派人寻你们呢，你们去是不去？”

两人立刻收声，抢着问那个太监，“真的？十爷说是寻我对吧？”“肯定是找我的，你一边去……”

那个小太监吓得缩着肩，一个劲的抖，我笑了笑，“是寻你们两位呢，快走吧！”

两人这才不满的互瞥了对方一眼，各自跟了小太监身后去，姐姐和敏卿也随在一旁。

我自顾的左看右看，我们刚刚歇脚的小亭子应该算是个小花园一类的地方，却是还没有真进到皇帝住的宫里，那个小太监领着我们转了半晌，左拐进一个门，右拐进一个凉亭，道路繁琐，如同北京的胡同，交错相同，但却是比狭窄的胡同要宽敞的多。一路上繁花似锦，偶有宫女路过向我们请安，我也无暇顾及。因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万一迷路了呢？我知道这趟入宫出宫都有人领着，可日后我要进宫，难道足不出户吗？

为此，我努力的记着路，直到终于看见皇上上朝的地方，我来了兴趣，问了下斓玥，斓玥告诉我说这是太和殿，皇上上朝的地方。

但他并没带我们进去，而是绕过了大殿，把我们又带进了一个花园，这次可是真正的皇帝的后花园了，我们身居一个偏殿，据说一会还会有好多女眷们上这里来休息，因为开宴的时间还没到，所以让我们候着。

斓玥进宫不是第一次，根本没有任何惊讶，冲过来问我，“十爷呢？”正在研究墙上的画的雪荆也回过神来，走到我身边，“对啊，十爷呢，你不是说十爷在寻我们吗？”

姐姐在一旁偷笑，敏卿吐了吐舌头，无可奈何的对我笑笑，我眨眨眼睛，这有什么，不过就是问十爷去哪了吗！

“你们两个坐下消停会吧，我刚刚才问过人家，十爷被万岁爷叫去了，且不止十爷，还有很多爷呢，想是他们还有事吧。你们看看你自己，吵架吵得妆都花了。”我随手指了指她们的脸，雪荆蓦然道：“什么？妆花了？斓玥，你帮我看看，哪里啊？”斓玥捂着脸，愣愣的看雪荆，“你额头出汗了，上面的妆花了，我带了粉盒，我帮你……”两人为此事忙得不亦乐乎，我对敏卿挑眉一笑，敏卿给我一个敬佩的表情，我不禁飘飘自得。

门外传来人语声，正在互相补妆的斓玥和雪荆马上停了动作，斓玥表情肃然，雪荆看她如此，也敛了躁气，姐姐和敏卿看起来有些紧张，我心下也有点打鼓，定睛看着门外。

传进耳里的却是一个小太监的声音，“五福晋到——”那声音拉得很长，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