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传之轮回 第十一章

“你们！你们这群嫌贫爱富的庸人！害死了莺儿还不许我见他！我…”

我不知道他何时又回到了阶前，只听他这么一说，才转头望去，却只见他又一次的被甩出了老远。

“老爷…依老奴看，不如…只有这样才能敬畏小姐的在天之灵，也让老爷得起慰籍…”

听到这样的话自刘管家嘴里说出，我突然只觉得后颈有些发凉，然后便听到关老爷道“这…若让人发现了…”

“老爷放心，这件事老奴定会做的对的起老爷和小姐的！”

“那好…”

我立在关府门前，突然觉得一股凄凉涌上心头，这种境域就好像在看刑场斩首一般。这样冠冕堂皇的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的确是草菅人命，怪不得关府如今会变成这样…

那男人瘫软的趴在粗糙的石板道上，我估计他应是终于撑不住了，故而只是扬起头朝府门看来，眼里是不尽的怨恨与不甘。我不知道他是否只是在看关老爷他们，但那双阴狠的眸子却仿佛要刺入我心底一般，这样的神色同那天夜里一模一样…

“流莺怎么会死呢？一定是你们害死她的！她说过会等我回来…回来娶她的…”

“给我剁了他的舌头！将他仍在深山老林里！离莺儿越远越好！”

“是！老爷！”

我转头看着刘管家，他虽然仍旧一副平静模样，可从他那张苍竭褶皱的面容上，我知道他在笑…

我不知道刘管家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想不出他这样做的好处，或许真的只是为了表现他对关老爷的忠心吧，对，他很忠心…

当我再回头朝阶下望去时，那个男人正被两名家丁架着拖走了，不知要去哪里。我想大概就这样了吧，于是不再理会身后两人，抬脚便准备离去。

突然凭空刮来一阵猛烈的寒风，冻得我直哆嗦，也不知卷起了什么，扎得我眼睛生疼。于是我后退几步，伸手揉了揉眼睛，待睁开眼却发现又是一番变化。

家丁男人刘管家关老爷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漂浮游荡的怨灵，密密麻麻的像水雾一般挤在台阶下。半透明泛黑的脑袋上只有两只空洞的眼眶，不安的涌动着，透出嗜血的贪婪。

看着眼前将关府大门围的水泄不通的怨灵，我的确被惊了一下，我从未想过关府居然会有这些东西。这些明明只有在中元节才会大肆成团的屡现人间的孤魂野鬼，怎么会大白天的聚在这里，这些绝对不会是关府的死人，多半是不知为什么被吸引过来的罢…

我这才发现原本明丽的艳阳天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无比，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眨了眨眼再朝身前望去，那些怨灵还在。

正当我踌躇之际，眼前突然红影一闪，然后一个女人便出现在那群怨灵中央。

是之前吊死在大门梁檐上的大夫人，可是，我却知道她早已不是活着时的大夫人…

她不知为何不停的在第一层台阶上左右徘徊，一颗蓬头垢面肮脏溃烂的头颅死死的朝下低着，两只手臂无力的直直垂在身侧，一步步缓缓的踱步，不知道要干什么。

但不论怎样，我知道自己今日真的是走不了了，我突然想起他们说，没有一个人进来关府后还能活着出去…

当刘管家看到我又回来之时，并没有多大惊讶，只是问了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因为突然觉得头晕，怕是走不回去了，而他也未在多问，只说好好住下便是。

当天夜里我便早早熄灯睡下了，该来的总是会来，来与不来我什么也不能做，倒不入安乐些，随他去吧，舒适一刻是一刻。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很真实的梦，其实我知道这只是那些东西让我看到的罢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构造出从未见过的画面，而且都是与现实相符。

我梦见我身在一处佛堂之中，满室的檀香萦绕，堂前摆着一尊两人高的如来金身，精雕细琢栩栩如生，让原本阴郁的梦境显得有些开怀心安。

佛像脚边的案前搁着一块漆黑的牌位，上面朱笔撰写〔关长毅之女关流莺之灵位〕而牌位下方也就是佛堂中央赫然躺着一只红漆棺木。可能是因为在佛堂，所以我并没有觉得丝毫惧怕，只是不知为何关小姐的棺木怎么会出现在佛堂里。

我听说过很多有钱人家或者王公贵族府邸中会修建佛堂，以供家里的老人或者妇人参拜诵经礼佛。若不是关府自家修的佛堂，我实在想不到有哪个寺庙会愿意这样搁着一只死人的牌位和棺木。

牌位两旁各立两只红色的铜座高脚蜡烛，我没有察觉到一丝风气，可是烛心却在幽幽晃荡。我仰头朝佛像看去，佛没有任何表情，虽然他的面容凝固成笑，可是那只是雕琢而成，真正的佛又怎会为世人如此行径而拈花一笑呢？

这一夜是我在关府渡过的最舒适的一夜，因为除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梦之外，再没出现过任何东西。

次日晨起，迟迟没有人前来送饭，我承认我真的是饿了，于是我离开了厢房，朝关老爷那处行去。因为除了关老爷的院落，我根本不知道厨房在哪里，更为了避免再次迷路，故而我便直接去他那里找刘管家了。

可是来到关老爷门前却被告知刘管家不在，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去哪了，可丫鬟却支支吾吾的犹豫老半天。我便不再多问，只向她要了些吃的，也不多作停留，便转身朝开路行去。

我发誓我真的是按原路返回的，可当我迷茫的站在一道幽长的回廊之中时，我才蓦然发现我又迷路，但我知道这绝不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我到底该前进还是后退，因为我已经在这处院落回廊来回转了许多次，可最后还是回到这里。

正当我颓然踌躇之际，突然前方廊间蹲着一只大花猫，黑白相间的毛色，红褐色的大眼睛，额间一撮红毛。

而他这次却只是瞥了我一眼便甩头朝左侧廊间跑去，当下我便不再多想，抬脚便跟了上去。

因为他跑的很快，更不会等我，所以我只顾快步跟随，也不管周遭境域。

直到耳边传来阵阵嘈杂，我才喘着粗气停下来，然后那只猫果然又不见了。

而在我右前方一堵影壁对面，围着好些人，隐约看见刘管家便在最里头。

待我靠近几步，才看清他们好像是围在一口水井边上，不知在干什么。正好一名丫鬟离开人群向我这条回廊行来，于是我有些疑惑的问道“出什么事了么？”

丫鬟看见了我先是一愣，复尔低声说道“又死人了！真是…吓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今个儿一大早发疯似的在府里乱跑，起初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后来家丁跟了去才发现她一路跑到后院这口枯井边，一句话不说就跳了下去，这本来是枯井的，可前几天落了那么大的雨，井里的水早满了大半，估摸不摔死也得淹死…”

“不是有家丁跟着去麽？应该还来得及救吧？”

“哎是啊！说也奇怪！明明跳下去不过片刻功夫，可家丁冲到井边去看时吓了一跳！你知道怎么了吗？”

见我没有答她，只是静静听着，于是她顿了顿又道“她呀…整张脸都给泡腐了，发白肿胀的好像是厨房木桶里扔了三天的剩馒头！可那嘴唇却比血还要红啊！还有那两只眼睛…那哪里还是眼睛呦！整个珠子都没了，却叫塞了满眼眶的绿色水草，哎呀算了不说了，我现在还想吐了呐！我昨个晚上才见过她哩…”

“她是谁啊？”

“哦，她是小月。”

“小月？”我突然嘶的吸了一口冷气，想起死去的珍儿，突然一股不详之感油然而生。

“姑娘没事就快回去吧，这后院也不要再来。”

“嗯？为什么啊？”

“你不知道这里以前可是老爷十几位妾室住的地方，自从她们都死了后，这里就老是闹鬼，连小…”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蓦然住口，顿了顿看了我一眼道“奴婢还得去伺候老爷喝药了，就先走了…”

于是她不再理会我，径自转身离去了。

当我再抬头朝庭中望去时，小月的尸体已经被捞上来了，直挺挺的躺在井缘石板地上，周遭湿了一大片。不知何时方才有好些人的，此时却只剩下刘管家和三四个家丁还站在那。透过稀疏的人影，我可以看清仍有些碧色泛青的污水自她身体里淌出。

我突然脑中记忆纵闪，抬眼仔细端详这那口沧桑泛白的水井，刹然便觉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当着不再多想便转身准备离去，可眼角却突然瞥见就在离刘管家半个手臂之遥的井口上，赫然坐着一个女人。

发白肿胀的脸，血似的嘴唇，没有眼珠的眼眶塞满了墨绿色粘稠湿润的水草...

她突然扬起手臂朝我张来，嘴巴一张，从里面便溢出一大团绿色的粘稠液体。

“嘿嘿...嘿嘿...来啊...来陪我啊...嘿嘿...”

刘管家同家丁还在她旁边站着，丝毫没有发觉她的存在，自然更不会听到她说话。

于是我立刻转身不再看她，把腿就冲出这里，连刘管家身后的叫唤也听的模糊不清。

待我停下脚步朝四周望去时，不禁愕然，在我周围的哪里还是院落回廊，分明就是一间屋子，而且还是姑娘家的闺房。

不止如此，整个屋子都被点缀成一片通红，红色的帷幔，红色的窗纸，以及大大的红色喜字，贴满了整间屋子，门窗桌椅花瓶床榻上都有。

可是最显眼的却是红木梳妆台前静坐的女人，红的明艳夺目的水纱凤锦的拽地长裙，金色张扬栩栩如生的凤冠，连双耳亦是垂着两缕明艳金黄的凤羽坠子。

因为她是背对着我面向梳妆台，故而我只能从边角铜镜中看清她的面容。

脱了以往的稚气，满脸的胭脂水粉，一身凤冠霞帔使她本就秀美的容颜染上七分妩媚，看着的确像是一个即将出嫁的姑娘。

她便是这样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坐在铜镜前，一双没有生机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铜镜里的自己。

然后她身子微微动了动，从袖中抽出一把碧色嵌红宝石的匕首，匕首出鞘寒光摇曳，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刀呐...

果然她将匕首慢慢指向自己的左腕，而我便只是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直到她毫不犹豫的狠狠滑动刃尖。

我听见她匍匐在桌上低声呢喃“不等你了...不等你了...下辈子我要做一个贫民，很你一样的...贫民...”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那个男人也是，虽然这样由门不当户不对引起的俗事爱恋比比皆是。可是毕竟我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心底总归有点感触的...

直到她不再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直到她不再说着那句〔我不等你了...〕直到她的身子僵硬鲜血凝固，我却还在屋中，不是我不能出去，而是我忘了出去...

从雕花窗上的白纱镂格子可以看出外面定是艳阳高照，很晴朗的天呐。于是我不再理会她，转身来到门前，伸手拉开了门闩...

然后我同上次一样，一脚踏空整个身体直直的朝下载去，于是我本能的伸手四处挥舞，企图能抓住什么，虽然我知道这种可能是极度渺小的。

可正当我失望之际，我的右手仿佛抓住什么，也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让我停止下坠，先抓住再说。

于是，当我紧紧的抓着一块坚硬的石板时，我果然没有再往下掉。

我喘了喘气朝四周望去，心下顿然一惊，吓的我险些松手。

头顶天穹不知何时变得十分阴沉，好似要下雨一般，故而即便不是身在井底，周围亦是不怎么明亮，倒显得比井外还要阴郁。

抓住井口石沿的右手好像要折断一般，酸涩生疼的厉害，但我知道我不止不能松手，而且还必须立刻爬上去。

可是即便我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拼尽全力也不能攀上去丝毫，因为长久的阴暗潮湿使得井壁早已生成一层层厚厚光滑油腻的苔藓。不仅我不能上去分毫，倒险些滑手掉了下去，好在只是将右脚的鞋子落下井中，随后听得啪哗以及唰唰的水声。

我不禁有些疑惑，一只鞋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呢？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朝下望去。

然后我赫然发现半黑半暗的井底，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她将一颗透露高高扬起，发白肿胀的脸，红的滴血的嘴唇，没有珠子塞满了墨绿色水草的眼眶便直直的落入我的眼里。

我一时急的冒了冷汗，死命焦急的想要爬上去，可是手却一滑，整个身体往下一沉，惊的我心脏猛的一颤。好在井口有两道石沿，否则我就真的得掉下去了，我不敢想象要我同这样一个女鬼待在一个满是青碧色污水阴暗潮湿的井底。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底下有一只等着我掉下去的女鬼，而我离井口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可是我却又不能爬上去，但我实在坚持不了多久，就好比一只即将开膛破肚的鱼...

“呵呵...咯咯...咯咯...”

突然从井底传来一阵凄戾诡异的笑声，在这样空荡宁静的废井中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办...怎么办...这是梦麽？可是碰到这些东西，梦与现实又有什么差别呢？

正当我思虑间，突然一阵腐臭腥气自下而上涌来，带着井底经年积累的霉湿直直刺入我的鼻腔。

我凝神望去，便见那个女人不知何时竟爬到了我脚边不过半尺之遥的井壁上，而且她还在继续朝我靠近，仍是那副高扬着脖颈瞪着我。

然后在我吃愣间，她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脚踝，用力将我向下扯。

我来不及尖叫和害怕，只本能的将井沿抓的越发紧，此时也不管双手有多酸涩生疼，只死死的不松手便是。

而她见我仍旧没有掉下去，也不再扯我的脚踝，然后我只觉得有一股冰冷顺着我的脚踝向我腰迹蠕来。

然后几乎就在一瞬间，那股冰冷直刺入我的脖颈，伴着那尖锐的笑声。

“咯咯...咯咯...”

我想我的确是太气愤了，这些事根本就与我无关，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找上我呢？难道就是因为我能看见他们？

于是我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抽下右手朝身后的脑袋拍去，几乎用尽了我此时大半的气力。

然后果然后劲一松，那个趴在我脖颈上的脑袋下去了，可是我的手却被她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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