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束沙枣花 戏客

家乡最热闹的集会除了集市之外就是唱大戏。

每年二月份一过，戏就开始了，先是某一天吃饭的时间或者是给牲口添草的时间，突然听到锣鼓喧天，咚咚锵锵，先是静气凝神判断声音的方位，然后就是火刺刺的一嗓子，唱戏了。顿时村里的人像是下雨前打雷绸缪布阵，挑水，给牲口垫圈，铡草，女人拉起了风箱，灶房里传出吧嗒吧嗒简单的烧火声，清凉的添水声。青瓦的屋顶上开始升起腾腾的青烟，空气中悬浮着草木燃烧后的香味。孩子因为知道了唱戏的消息，趿着鞋在地上跑来跑去，在锅灶跟前转溜，等待着父母领着他们去看大戏。

唱戏的早晨，我往往是被奶奶叫醒，一下子揭了辈子，乖，起床了，队里唱大戏快跟着你爷爷去看戏。爷爷是生意人，跟着他去总能磨缠到几毛钱，一毛钱三颗糖，还是两毛钱一块冰棍都能满足我的胃口。奶奶在灶火里做饭，爷爷推出了自行车慢悠悠一遍遍的绑着自己心爱的烟袋子。

这个时刻村庄往往是不能宁静的，仿佛一个手闲的孩子往平静的水里掷下了一枚石子，顿时波光荡漾，惊扰了一个清晨的宁静，矮矮的短墙外，有人吆喝牲口，有人斥责自己的孩子，亮亮的嗓门，从墙头上游刃进来，混在青烟里，早晨就开始了。

年轻的女人们做好饭一家子吃了，也开始打扮，平时他们和男人一样干着粗重的活，在那几年，妇女几乎是很少出家门的，赶一次集会的可能性也是不多的，集会总是给男人们设置的，家里缺了油盐酱醋，打了一只野鸡，有几颗菜，想买一头力大的黄牛都聚集到集会上去，他们的买卖是毫厘必争，为商不妥几分钱而脸红脖子粗。年纪稍大点的女人还要照料牲口忙一些家务，年轻的女人却是要去看看热闹的，打折完毕，对着镜子拿篦子蘸着自己的唾沫一遍遍的将头发舒展，梳的亮亮的，平平的，展展的，捏了发卡别起来，端详再三，这时告诉自己的男人也要看戏，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车，没有自行车的人家，背了包袱已经早早出了门了，汇集十里八乡的人，那时为看一场戏即使徒步几十里人们也不娇气，慢悠悠的走，日上三杆的时候总能抵达。

集市的规模在十点以后已经起来了，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领着孩子的，媳妇的，簇拥在街道上，沿街摆摊的都是生意人，你一一走过你会发现这样的一个小小集市什么都有了，小到老人缝制的惟妙惟肖的荷包，大到牲口牛羊。这些平时累糙了的庄稼汉，噙着旱烟，大着嗓门，脸上憨憨的笑着问候这个问候那个，老家，你上来了。老家，今年收成咋样。在我听来方言的老家就向现在的文明人在打扰别人之前说劳驾一样，老家是我们那地方的方言，听起来亲切，好像关系很深了，似乎像是亲戚。热热闹闹打招呼，坐在树地下卷着旱烟说乡里的事，嘘长问短，好不亲切。

满满一条街头，拥挤的水泄不通，人们摩肩接踵，脚尖抵着前面人的脚跟，却谁也不着急，跟着缓缓的流动。空气中悬浮着热闹的气息，油糕，煎饼的气味。花花绿绿的衣服，千张白面的笑容，你发现这些平时在地里干活的庄稼汉，此刻都是那么的可爱，脸上不悬挂一丝丝生活的压抑。他们捡了最干净的最漂亮的衣服，平时在土地里打滚，衣服从来没有穿干净过，一旦穿上干净的衣服每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今天我来看那时多么的老土，走在人群像是国宝一样的，但在那时已经是最新的了，我那时已经不穿开裆裤了，爷爷从他的买卖的衣服当中给我挑选了新的一身。

戏是很久后才开始的，戏园子里做生意的，看戏的全都是人，地上是人，墙顶上是人，篮球架子上也是人，孩子们索性就爬上了戏台子，坐在戏子的脚边，盯着那一张张白净的，花花绿绿的脸大为惊叹，戏子扬着脸叫的干响，哇呀呀一声，顿时转一圈。当时无论是否在场的人都能听懂，演员们无不动容那种气氛，在戏子的化妆间，窗口爬满了打探好奇的孩子，一个个拖着鼻涕虫儿，吸溜吸溜的看那些人把颜色尽情的涂在脸上，登时粉墨有致，一亮嗓子就是一腔。

这种拥挤的回忆，长久的留在我的记忆里。在今天我难能形容人们的心情与看戏的那种劲头，在人们普遍没有见过世面的情形下，一场戏尤为能调动人们的情趣，即使园中挤着一大堆听不懂的观众，仍然没有一个人离去。那个时刻艺术给人们带来了新的雨丝，新的期盼。直到戏唱完，人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什么样的艺术在今天能像当年呢？唱戏？文学？还是其他的，可惜这种场景我再也没有见过，07年有幸回了一趟老家，听说要唱戏，一个人翻山越岭，大中午爬山道，汗落如雨，到了戏场子，灵性的坐着几个人，全部是上了年纪的老者，还有一些打打闹闹的孩子在墙头上窜上蹿下，戏是《孟姜女哭长城》声音是比以前大多了，用上了话筒。我倚在院墙的白杨树下，空气中浮荡着铿锵的戏词，觉得院子小多了，天也分外的空旷，唱戏是和祭祀祠堂放在一起的，这个山头的人姓梁，进去过，刻录了不少梁姓的名人，具体的功过写在碑文里，如今以健忘了，戏唱到一半，院子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留有几个老者倾身坐在台下在窃窃私语。

我从土墙上出来，看着一群趴在梳妆的窗口的孩子，似乎回到了过去，但眼前这一切明明显示着那是个过去了的时代，在戏院的门口贴了一副对联，对的相当工整，特此我记了下来，如今也已忘了，大意是说文学上出佳作，戏院里出奇葩。短短几个字行云流水，起落有致，然而我看了反而更加落寞，一个时代，或者委婉的说一个童年渐渐的离我而去，也曾想要是一个童年也到罢了，那也换来一个成长，但牵扯文化，这也不是个一两句能讲清楚的事情了，生活还在，无论如何我们要过每一天的，短短的我也为文学哀怨，为前程哀怨，在今天很多人忽略了的同时你怎样才能进入到别人的思想里呢，真情，感动，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我想都五祖紧要吧！认真的生活，努力的写作，渗入思想与真诚我还是可以换的一部分读者的，韩寒说没有全人，那么把全字下的王拿掉，于是我只是个人，有个好的征兆，毕竟王字在人的下面，有努力，是跟全字有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