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殇降魔弈 第二十二章、棋逢敌手（5）

泊河北，梅花渡。

这里表面风平浪静，泊河面儿上横着几只渡船。往南，便是如今处于焦灼战态的梅山。日本人派了大量兵力企图一举消灭盘踞梅山的各种武装抵抗分子，但是却因梅山的地势险要，每每追踪不到踪迹。偌大的梅山，势力网狼牙交错，不仅有退守的青城保安团残余、土匪，也有地下游击队。面对日本人，他们会不约而同的枪口对之，彼此却互不侵犯，相守着彼此的地盘。但是，一旦日本人上山围剿，他们都会联合起来彼此照应，连成片的给予扫荡的鬼子兵沉重打击。慢慢地，日军司令部的指挥官们开始将作战不力的原因推给了特高课，认为他们没有掌握准确的情报信息。这一点，藤原秀一是很生气的，同时，他对梅山的状况也万分苦恼。

天，渐渐黑了下来。月朗星稀，对于情侣来说，今晚应是一个浪漫的，令人沉醉的夜晚。白一风独自一人，手里警惕地拿着枪，背上背着一个姑娘，眼观四路，耳闻八方，边警觉地望着，边朝梅花渡的船而来。“敢问小哥可是在漕？”白一风跳上一只船，将背上白衣染血的女子轻轻平放在船舱口，朝在甲板上休息的船家打扮的人一拱手，客气地说道。船家看上去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破斗笠盖着脸，似乎天地塌陷也不妨碍自己会周公一样。白一风逐渐有些沉不住气，赶忙走上前，想要将那个船家摇醒，谁知，他刚刚上前，那个看上去是睡着的船家猛地一翻身，他的身翻得犹如鲤鱼打挺，整条船都开始左右晃动起来，白一风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一个趔趄跌下河去。这时，白一风才有所察觉，这个船家有可能自始至终都是醒着的。

位于舞鹤町的嘉和亭是青城老牌子的日本料理，许多日本军官和政商要人都喜欢在这里聚会，以解思乡之情。谁也没有想到，嘉和亭的老板会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天朝男人——李如隆。但是，藤原秀一却不在乎。第一次，被手下带到这里时，他比较满意布置得清雅别致的环境，正宗的日式风格，每一样装饰，留声机中的音乐甚至窗子外的风景，所面对的滚滚海涛，都让他有家的亲切感。当然，更重要的，这里的日本菜，尤其是他家乡的关西菜做得很地道。

藤原秀一尽管在东京长大，但是他的祖辈却是经历了与明治天皇一起从京都迁到江户（东京）之前的日子的，家里的饮食习惯都和京都一模一样。他从来没有想到，在天朝，还能吃到如此道地的关西料理。为此，他特意唤来了老板李如隆，令他惊讶的还有，老板竟然是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你的关西料理做得很不错。”藤原秀一面对身穿青黑色日本和服的李如隆，用日语由衷地赞赏道。李如隆谦卑地笑着，“藤原先生喜欢就好。”

“李君，你的手艺是在日本学习的吗？”藤原秀一着实好奇。按照李如隆的年纪，他有可能像白如尘一样，都曾到日本求学吧。面前的李如隆五官清秀，气质不凡，应当家庭出身很不错。李如隆一边给藤原秀一倒酒，一边也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清酒，“非常惭愧，我的手艺是在上海的日租界，一处日本料理店习得的，当然，我的老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他说的坦诚，藤原秀一却更加佩服起来，“上海？上海什么位置？”经他这么一提醒，藤原秀一不禁想起这个味道的确很像他在上海时，一个与他同乡的朋友所做的关西菜口味。李如隆看到藤原秀一似乎对这一话题很感兴趣，便也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像是面对一个老朋友那般款款而谈，“是霞飞路的清水居酒屋，我的老师名叫吉野铃，是大阪人。”李如隆没有忽略掉藤原眼睛中一闪而逝的惊讶，他举起了酒杯，“怎么，藤原先生认识我的老师吗？”

藤原秀一笑着摇摇头，也端起了酒杯，“吉野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同乡。”他的话刚说完，李如隆连忙拿起了酒杯，“这是太巧合了……”说着，他已将藤原秀一的酒杯斟满了，就连自己的酒杯也斟满了酒。“藤原先生，为了我们都与吉野先生相识，也应干上一杯！”李如隆举起酒杯，藤原秀一也笑着举杯与之相碰，“是的，我与阁下也算得有缘了。”

李如隆一饮而尽，一边再次替藤原秀一斟酒，一边面带红晕地笑，“佛言，相识是缘；今天，藤原先生能到我这个小店里来，我们就是有缘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藤原秀一的管家池田已推门走了进来。此刻，藤原秀一的脸也有些红，似乎微微有些醉意。池田在藤原秀一耳旁耳语了几句，只见藤原秀一微微蹙起了眉。

“我是与你们当家的水上飞堂主谈好了的，今夜此时送我出城去梅山！”白一风仔细看了看船，没有错，船身和船舱都有青宁堂的朱雀标志。只是，这个船家对他却是爱理不理，权当空气，横身假寐，着实令人生气！

白衣姑娘此刻开始了无休止的咳嗽，可能刚才晃动的船身让她也倍感眩晕。白一风连忙上前去扶起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怎么样，绫玉？”

“那是过敏性哮喘！”一个声音从头顶响起，白一风惊讶地抬头，那个船家已站在撑杆站在了甲板上，“四海为家名为先，先生什么名号？”

白一风听他这么一说，先是一愣，心想，我都告诉过你了，我与你们堂主已有交易，为什么你还不相信？他从怀里掏出了从水上飞处取来的通行令牌扔给了那个船家，“在下是无名小卒，非江湖人，不懂江湖规矩；如果非要叫个名号，在下与夜反之！”白一风再次抱拳，实诚地说，他除了这个江湖动作，不懂其他。那个船家接过青宁堂通行令牌，仔细看了看，在确定真伪之后，突然喊出了一声号子，船开始游走于泊河河岸，将身后的城愈抛愈远……

白锦素到嘉和亭时，藤原秀一正在欣赏舞姬们的日本扇舞。白锦素身穿一身鹅黄色棉布旗袍，蜻蜓扣，领子很高，远观犹如青莲，亭亭玉立。她走进这间和室时，藤原秀一的目光已从那些鲜艳如花朵般的舞姬身上移开了，他熟悉她的气味，或者说，她的气场和味道他总能感知到，有时，他会霸道地认为，那些原本就是属于他的！

“白大小姐，请坐。”藤原秀一正了正身，一瓶清酒下腹，他的脸上已经红晕满颊，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

“藤原先生，我来，是因为关于小桂秋的事……”白锦素面对藤原秀一时总是如此开门见山。她不愿意与他迂回，许多事情越是顾左右而言他，越是会纠缠不清。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与眼前这个人有任何的瓜葛。望着桌子上的清酒和一个空杯，白锦素静静落座，纤纤素手将白瓷酒杯握在了手里，很快，清酒盈满了酒杯。藤原秀一就那样看着，也不制止。静待白锦素下一步要做什么。

“藤原先生，谢谢您！”白锦素举杯，她并不知道清酒的浓烈程度，她不曾饮酒，顶多在教堂喝几口白兰地，但是，越是不知者在酒上的胆量可以说是越大的。藤原秀一眼睛里突然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谢我？可能，在你的心里，一直不停地在骂我吧——”白锦素谨慎地摇头，却见藤原秀一已经欺身上前，“在你的心里，也许一直不停地在骂我是魔鬼，是禽兽，是你们天朝人嘴里的日本鬼子吧……”白锦素不语，藤原秀一笑着也收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许久，白锦素才紧咬着嘴唇，硬生生从牙缝儿里挤出了几个字，“藤原先生，我是真的谢谢你，为小桂秋的事谢谢你——小桂秋其实就是白绫玉，我妹妹！”

藤原秀一静静地听着，握酒杯的手紧紧地似乎要将白瓷杯握碎一般，狠狠地，清酒灌入喉咙，尽管不是什么烈酒，却依然辛辣异常。突地，藤原秀一站了起来，朝门口的士兵耳语了几句。一会儿，和室门打开，李如隆走了进来。

“李君，你这里可有围棋？”他问得很无心，但是李如隆知道即使自己这里没有，也是要想方设法弄到的。藤原秀一盯着他的脸，等待他的回答。李如隆望了望藤原秀一，又看到了白锦素，连忙点头，“我马上去拿——”

“白小姐信命吗？”藤原秀一的眼神放得悠远，“我曾在大招提寺求过一枝签，签文上说，与我对弈，以七星北斗阵胜之的女子将会是因我而生，因我而亡——”

他目不转睛地观察白锦素，可是，她的脸依然平静淡然。他有些泄气，但是依然不死心地捕捉着她身上任何的细微动作以及泄露心计的蛛丝马迹。白锦素不知道他口中的大招提寺是何，当然也就无动于衷。在日本人，尤其是贵族看来，大招提寺可是求命运签的地方，且灵验得很。那是鉴真和尚东渡时所建，完整保留至今的唐朝风格寺庙，更是京都城极具历史厚重感的所在。藤原秀一尽管并不迷信，但却像一般日本人一样，认准了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仿佛，大多数日本人都相信天皇是神，他们是神的后代子民一般。在没有见到白锦素之前，若干年前的那一枝大招提寺的签，他大概早就忘记了，也许今生今世不会再想起——但是，偏偏，他与她相遇了，而她却真的在第一盘棋用七星北斗阵胜了他！这让他如何不相信那支签文呢？

不一会儿，李如隆走了进来，手上已多了一副棋盘。将菜和酒全部撤走以后，小桌上只将棋盘摆在了两人之间。

“藤原先生还想与我对弈？”白锦素微微一笑，刚才不知深浅地灌了那一小杯清酒，尽管酒入口清甜，并不如想象般烈性，但是现在却发现这个酒似乎后劲儿挺大，有些上头。摇摇头，白锦素站起，指着棋子对藤原秀一说，“藤原先生，上两次都是我执白子，您执黑子，今天，我们换一下，如何？”她站起来，只是想让自己的脑袋不至于混沌，眼睛更加清晰一些，不适应这酒上头的晕眩感，但也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反应，她也只能转移话题，希冀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果然，藤原秀一望了会儿棋子莞尔，然后点头。“……我从来没有执过白子，也许这一次，我执白子，白小姐的好运气还能光顾与我呢——”白锦素感到自己站一站，摇摇头，似乎清爽了许多，这一双不习惯跪坐的腿也不似刚才那般麻木，便重新落座，与藤原秀一对弈起来。

“白小姐，这一弈，我不会让你赢得太轻松的——”藤原秀一目光如炬，“听说白大小姐今天下午去了江宁会馆，真没想到，白家的生意还和地下黑市有关……”听出了藤原秀一的弦外音，白锦素通身一紧，落子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之中，做了踌躇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棋子依计划落子到了所部之局的引诱处，诱敌深入。藤原秀一当然一眼识破了她的这一险恶用心，故意将子落到了不知名处，令白锦素有些意想不到，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藤原先生有所不知，青城如今人心惶惶，哪有人安心做生意呢？”白锦素垂暮低眉，视线始终落在棋盘上，“我家的买卖要在盛世，肯定会更加风生水起，但是，可惜这是一个乱世——现在，就连青城的shi长沈万岐不也是在靠黑市走私些米面，才能勉强度日吗？”

藤原秀一皱眉，他知道白锦素听出了他的意思。江宁会馆，不仅仅是商业上的地下黑市，他特高课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但是，既然她要跟自己装傻，自己又为什么要这么明白呢？但是，他有必要告诉她，他不是聋子瞎子，在青城，即使他不是千里眼和顺风耳，也是相当有耳目，能一手遮天的——“白大小姐，我听说梅花渡乘舟观月，尤其在这个时节，还能闻到两岸的槐花香，是吗？”藤原秀一嘴角邪恶地扬起，貌似在谈风花雪月的浪漫，听在白锦素耳里却是带血的：朱雀他们应该不会再走梅花渡救走白绫玉了，好险……想着，她坦然地落子有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对啊，小哥——”白一风望了望两岸的风景，“你怎么能又朝北走呢？再走，就到入海口儿了！”

“兄弟，我可没走错！”船家笑嘻嘻地划着船，不时眼睛瞄在那安静地躺在白一风怀里，似乎真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女子一眼，“我们当家的说了，送你们这批货去英雄埠——”

“什么？”白一风开始咬牙切齿起来，“这个水上飞，也太不仗义了……老子给了他那么多钱，他竟然要送老子去姓八的地盘？”突然，白一风感到哪里不太对了，正要往口袋里掏枪，一柄飞刀却快如闪电，将他怀里的手枪射飞进了河里，刀子稳稳地插在了船板上。白一风捡起刀，却见赫然醒目，刀柄上是七星堂的北斗七星标志。

“你，你是七星堂的人？”白一风顿时面如土色，即使与七星堂非敌，却也非友，更因为侦缉队协助日本宪兵队围了七星堂，收了七星堂的祖宅和部分产业，七星堂可能早已将他视为三刀六洞，去之后快的眼中钉了！船家也没有再理会白一风，只是撑船划着，冷冷地蹦出了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再看一眼白一风怀里的姑娘，那姑娘一副万事与己无关的世外表情，但是她的脸却是极为好看。白一风也察觉出船家的眼神时不时便落在自己怀里的白绫玉身上，极为不舒服，但是又不好发作。白绫玉对他而言，那是失而复得，难得她又在自己怀里如此不抗拒；再说，他和白绫玉都不会游泳，真要是惹毛了这个“船爷爷”，撂下他们倒是好的，将他们真推了河里，这里距离入海口可近的很……

“你干嘛老看她？”尽管不能发作，口头警告也是好的。船家似笑非笑，“我说了，她有过敏性哮喘，那是因为闻到了这艘船上梨花木混有的檀木香，她现在总是憋着，时间长了，可是会窒息的……”

尽管觉得这个船家的话听起来像是胡言乱语，信不得，但是仔细瞧瞧怀里白绫玉的脸色，蜡黄无血色，甚至风一吹，嘴唇微微泛紫，呼吸也的确微弱，好像真的在憋气——

“那该怎么办？”明知道那个船家的话多少信不得，但是白一风还是担心地寻求着他能给支个招，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只要白绫玉能好过一些！

船家笑嘻嘻地优哉游哉划着船，甚至还吹起了长号子，长号子悠远悠长地划破了寂静地天空，“兄弟，别急啊，你练过武吧？”看身板，他知道，白一风应当是练过的，最差也是行伍出身，身手不会太弱。见白一风点头，他便收起了自己的笑，但是眼睛中仍是闪烁着恶作剧般的光，只是白一风顾不得捕捉。“你懂穴位吗？”他不紧不慢地望着一脸紧张的白一风，不禁好奇起白领与这个女孩来，让一个男人痴情如斯，女孩也不会是凡品吧！正想着，却听到白一风不耐烦地朝自己吼，“穴位，我是懂一些的，基本大穴，我都知道……”船家笑着再次望了望白一风怀里的女孩，“……你按住她的百汇穴，然后挤压，她就会好的！”说完，船家像是在看什么好戏一般将撑杆抱着，双手抄在胸前，一丝玩味若隐若现。

白一风正要按照这个船家说的去做，却见自己怀里的姑娘开始不安分起来，他以为她会害怕，也许还会疼，所以柔声哄着，“他说的方法也许真的能让你舒服些，忍一忍，试试看——”怀里的人儿挣扎得更厉害了，白一风却也不管不顾地使出了蛮力，当他的手指按住怀中女子的百汇穴时，再狠狠一挤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怀中的白绫玉的脸上皮肤开始了撕裂……不一会儿，白一风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子哪里是白绫玉？！她只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化装成白绫玉的其他女子！

“说，你是谁？”顺手抄起了船板上船家的那一把七星堂身份的短刀，白一风已将之横在了面孔模糊的女子的脖颈上。船家冷眼旁观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让船顺水漂流。

“是我。”女子开口，声音也不是伪音。白一风知道这个熟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山本樱梅一把扯下了自己伪装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面具下自己真正的脸。

“白绫玉呢？”白一风的眼神是冷的，冷如随时准备攻击的野兽，泛着嗜血的光。山本樱梅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知道，白一风即使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行尸走肉，但是面对白绫玉，他便是一桩死士！

山本樱梅也开始冷笑，面前这个男人，是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一个与自己国家和信仰都敌对的男人，一个也许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男人……她的笑声慢慢变得发狂，为了他，她一个堂堂的少佐竟然会向藤原秀一保证，自己会以甲贺忍者的优势，易容混进梅山的任意一个抵抗组织，去做战前的跟踪瓦解；其实她最想实施的计划是与白一风海角天涯，四海为家……只要白一风愿意；哪怕他不愿意，只要她是一张白绫玉的面孔，她知道，他会被骗一辈子的——因为，面对白绫玉，他一切都不愿怀疑！可是，就是这个可恶的撑船的坏了她的好事！想着，山本樱梅纵身跃起，从腰身侧抽出了一把日式短刀袭向船家的面门，而那个船家也不是什么善类，用身前的撑杆一挡，貌似没怎么用力，山本樱梅手中的短刀却只听咣当一声掉入了河里——眼见自己处于劣势，山本樱梅一个纵身飞跃，犹如跳龙门的鲤鱼，漂亮地入水而去，溅起了好大的一高水花，也掩护她在夜色中逃离不见……

“山本樱梅，你回来，告诉我，白绫玉在哪，告诉我，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告诉我——”夜色中，长长的泊河两岸只有白一风发狂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风中。

船家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尽管不喜欢你，却很欣赏你的痴情；作为男人，我可能不认同你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你放心，白绫玉，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白一风恶狠狠地揪住了船家的衣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知道，即使是七星堂的人，眼前的这个家伙无论是从身手，还是气场都不会是无名无姓，或只有一个辈分的小喽啰、小手下。船家眼珠儿一转，在想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号。却听白一风开始了自言自语，“……没几个人是知道百汇穴是解易容的穴位的，除非，你是神医世家的人，七星堂的玄武！”白一风抬头，却见那个船家并无否认，只是将船又按照来时的方向开划了，“山本樱梅很喜欢你，她会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所以，你回青城最为安全……我不想看到你成为真正的汉奸，丑话我说在前面，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在战场上刀枪相见了，我铁定将你三枪六洞，死无全尸！”玄武的语气很平静，似乎话语中说的都不是什么狠话，白一风自嘲地笑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省着子弹招呼日本人吧，我会自己解决掉自己的——”

白锦素眼盯着棋盘，自己的黑子此刻势如破竹，攻城略地，从来没有过的盛气凌人。相反，向来霸气外露的藤原秀一此刻的白子是处于守势的，且半壁江山风雨飘摇。眼看黑子就要拿下白子的一处险要地盘，令藤原秀一苦心部下的一招妙子变为孤子，老池田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藤原秀一棋局不利，正苦于扭转，刚想好的对策却被突然闯进的池田给吓跑了，他当然不悦，脸色非常难看。老池田跪在门口，低着头不敢言语。藤原秀一看都不看他一眼，“发生了什么事？”池田也知道，最好是自己汇报的事真的是非常重要，巨大如天，否则，他会很长一段时间被藤原冷落的，甚至，藤原秀一真的会把他派到战场上去将功抵过……

“少主人，山本樱梅，不，是山本少佐回来了……”一边拭着额头上的汗，池田一边语无伦次的报告着，他知道，藤原秀一已经多少知道了发生的事。

“好快啊——”藤原秀一拧眉，自言自语。“白一风回来了吗？”抬头，他望向池田，却见池田连忙点头，“听说，他们在梅花渡没有遇见青宁堂的人，接他们的人竟然是七星堂的人，山本少佐说，看身手，应当是七星堂内护法以上的人物——”

“哦？”藤原秀一突然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白锦素本无表情的脸一听到“七星堂”微微鼻翼翕动。他不会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任何表情，但是他不喜欢她此刻对于“七星堂”的任何反应。想到“七星堂”，他都会不知不觉想起沈重阳，那个浑身与他气味相似的男人！男人看男人也是充满嫉妒的，尤其是两个旗鼓相当的出色男人；这自然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一挥手，让池田退了下去，“池田，你搅了我的棋局，自己到剑道室领五十皮鞭吧……告诉山本樱梅，今晚，在办公室等我——”他就是一个王者，所下命令，不容许任何人质疑和反驳。

“不担心吗？”藤原秀一将精力回到了棋盘上，他知道“七星堂”为什么会出现，白锦素当然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担心？”白锦素有些言不由衷，但是口气却尽量说得很无所谓，藤原秀一却突然将棋子一怒之下扫下了棋盘，无论是白子还是黑子，纷纷归为了原位，不在棋盘上，它们便都是黑色白色的石头，棋盘空空如也——

白锦素冷然地望着藤原秀一，她的定力是决定每一次与他——藤原秀一面对时，能否全身而退的关键；藤原秀一稍微整了整自己的情绪，用手指着白锦素，“……白锦素，你给我记住，不要用残酷来修饰你的心，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你如果真的不在乎，我会让你看到沈重阳的尸体的，我发誓！”

白锦素昂起头，“藤原先生，白锦素再残酷，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当下，我看到谁的尸体都不会惊讶的，不是我不在乎，而是我无从改变——我想，这盘棋又是要以残局收场了，可惜了藤原先生的未雨绸缪……”她语带双关，他亦听得清楚明白。白锦素说完，走出了嘉和亭的这一间和式包间，轻轻伸出细指，抹去了刚才听到“沈重阳尸体”五个字时而心底一阵，难过流出的泪，泪痕却依然清冷成冰。她不愿意看到死亡，但是她知道，人的命运，总是由不得自己主宰的。叹了口气，她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副残局，似乎，威猛煞味的黑子占据了棋盘的大好河山，但是，如果池田没有来打扰，自己就真的能笑到最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