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大楚建康七年,冬。
神京城,荣国府。
铅灰色的天穹压得很低,沉甸甸地罩在朱红的飞檐和皑皑的白雪之上。
寒风如无形的刀刃,裹挟着碎玉般的雪沫,从廊柱间呼啸穿过,刮在人脸上,留下一道道刺疼的红印。
往日里车马喧嚣、人声鼎沸的国公府邸,今日却死寂得可怕。
连廊下洒扫的仆妇都缩着脖子,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响被刻意压到了最轻,唯恐惊扰了府内那根已然绷紧的弦。
整座府邸,都透着一股大厦将倾前的压抑。
贾琮将自己更深地裹进那件洗得发白、棉絮都有些板结的半旧棉袍里,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朱漆廊柱,试图汲取一丝不存在的暖意。
他站在荣禧堂外的抄手游廊下,位置微妙,既能避开风雪,又能将堂内的动静听个大概。
一个最适合旁观者的位置。
一个最适合他这种边缘人的位置。
他年仅十五,身形单薄,一张脸继承了贾家子弟惯有的清俊,只是眉宇间不见丝毫少年人的飞扬跳脱。
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积年的古井,不起波澜,却深不见底。
五年了。
自他睁开眼,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变成这个注定被付之一炬的末世王孙,已经整整五年。
贾赦的庶子,贾琮。
一个在府中连名字都很少被提及,地位比不得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一个连正经主子都算不上的尴尬存在。
“建康帝意图整顿吏治,剑指江南盐政……”
“太上皇年迈,却不肯放权,崇源一脉的旧臣仍在垂死挣扎……”
“金陵甄家,圣上登基前的伴读,太上皇的肱股之臣……”
这些零碎的、在旁人听来不知所云的词句,在贾琮的脑海中却自动串联成一张致命的网。
身为一个对《红楼》结局了然于胸的穿越者,他比府里任何人都清楚,这张网的中心,就是他们贾家。
而现在,开国一脉与崇源一脉的政治博弈,已经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江南盐政,就是那颗引爆一切的霹雳雷火。
这场风暴,是压垮贾家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更是对贾家的一次生死大考!
“甄家……甄家这是要将我贾家满门,都架在烈火上烤啊!”
堂内,一道压抑着怒火与焦躁的声音传来。
是二老爷贾政。
他那惯常拿捏着读书人沉稳架子的声音,此刻却抑制不住地发颤,显露出主人内心真实的惶恐。
“他们是太上皇的亲信,可别忘了,当今陛下正值春秋鼎盛!这封信,这封要我们为他们在江南盐引上通融的信,我们接不得,也退不得!”
贾琮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咯噔一下。
甄家来信了!
剧情,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子微微前倾,将耳朵贴向冰冷的墙壁,每一个字都听得格外清晰。
只听贾母那苍老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威严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老二,老大家的,都慌什么!”
“此事,关乎我贾氏一族百年荣辱,家族存亡。甄家的情面,我们不能不顾。”
“可陛下的雷霆之怒,我们更受不起……”
话语虽强硬,但那尾音中难以掩饰的虚弱,却暴露了这位老封君内心的真实状态。
荣禧堂内,贾府的最高掌权者们,此刻正如热锅上的蚂蚁。
进退失据。
左右为难。
贾琮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僵直的脊椎骨,一寸寸攀上后脑。
他太清楚了。
在这种牵连满门的家族危机之中,一旦事败,最先被推出去顶罪、被牺牲、被舍弃的,永远是他这种无足轻重、死了都掀不起半点涟漪的“庶子”。
或许,他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件名贵的古董花瓶。
死?
不!
他不想死!
更不想给这座早就被蛀空了内里,只剩下金玉外壳的腐朽囚笼陪葬!
凭什么!
“我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找到一条活路!”
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这股对死亡的极致恐惧和对生存的强烈渴求,仿佛一道刺破黑暗的惊雷,瞬间触动了冥冥之中某个神秘的开关。
【检测到宿主强烈危机感,求生欲望达到阈值!】
【神级悟性系统,正在激活……】
【激活成功!】
【宿主可通过观察、学习、实战,瞬间领悟并精通万事万物!】
一连串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嗡——!
贾琮浑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
风雪声、堂内的争吵声、仆人们的脚步声……外界的一切声音在这一刻尽数褪去,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唯有那冰冷的机械音,如同天宪,在他的灵魂中回荡。
系统!
穿越五年,他以为自己此生最大的依仗,便是那点可怜的先知先觉。
却没想到,真正的底牌,在他陷入绝境的此刻,终于到来!
神级悟性!
刹那间,他眼中的迷茫、恐惧、不安,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可怖的、绝对的冷静。
仿佛一个溺水之人,在即将窒息的瞬间,忽然拥有了在水中呼吸的能力。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变得不一样了。
“危机……危机……”
贾琮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原本令人窒息的压力,此刻在他的全新视角下,被瞬间解构。
危中,亦有大机!
他瞬间就想通了所有关窍。
这场江南盐政风波,对于钟鸣鼎食、安享富贵的贾府众人而言,是灭顶之灾。
但对他贾琮而言,却是挣脱身上那层“庶子”枷锁,摆脱既定命运,从而一飞冲天的唯一机会!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等待审判的蝼蚁。
他要利用这场危机,将整个贾家,不,是将整个棋局,都变成自己向上攀爬的踏脚石!
贾琮猛地抬起头。
他那件半旧的棉袍依旧单薄,身躯依旧瘦弱,但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是一块被风雪侵蚀的顽石,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块准备磨砺出锋芒的璞玉。
不。
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的目光穿透了呼啸的风雪,越过了高大的院墙,望向了那遥远的,烟雨朦胧的南方。
第一步。
必须立刻离开神京这个泥潭。
前往风暴的中心——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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