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正式提交了申请查阅历史事故档案的书面请求,其中三人,赫然是当年重伤致残工人的直系亲属。
林卫国将那十几份写着不同笔迹、却承载着同样沉重希望的申请书仔细看完,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当第一个普通人鼓起勇气,向紧锁的铁屋索要一扇窗时,那捂了不知多少年的权力遮羞布,就再也裹不住了。
他将申请书递给一旁的娄晓娥:
“晓娥,你辛苦一下,把这些申请人的信息登记造册,分类归档。另外,特别标注一下:凡主动提出查阅申请的职工,
后续社区组织安全生产巡查队时,可优先获得参与资格,并计入社区服务积分。”
娄晓娥心领神会,立刻点头。
她明白,这不是简单的积分奖励,而是一种姿态,一个明确的信号:
任何一个追求真相、捍卫自身权利的行为,都会得到新秩序的认可与鼓励。
当知情权与切身利益挂钩,沉默的大多数才会开始思考站队的问题。
一切都在林卫国的预料之中,除了许大茂的反应。
孙秘书第三天一早就脚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林主任,出情况了。许大茂这两天没去上班,就一直在居委会档案室门口那条走廊上晃悠。咱们开放查阅窗口后,他见到谁过去,
就拦住谁,嘴里絮絮叨叨,问人家查什么,还阴阳怪气地暗示,说有些人翻旧账就是想搞垮原来的班组,让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这是最后的挣扎,也是最愚蠢的一招——试图用过去那种信息不对称的恐吓手段,来对抗已经到来的透明化浪潮。
林卫国听完,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许大茂这种“主动”。
如果许大茂就此认栽,那出头的就只是他一个。
可他偏要跳出来搅浑水,试图绑架整个维修班的老同事,那正好给了林卫国一个将所有脓包一次性挤破的机会。
“不用管他,让他说。”
林卫国语气平静地吩咐孙秘书,
“你现在去办一件事。把贾张氏大妈送来的那本《班组交接簿》里,所有记录着‘因生产任务重,暂缓处理安全隐患’的页面,
全部清晰复印五份。然后,不着痕迹地,分别夹进今天下午公开查阅的那几批材料袋的底部。”
他特意强调:
“不要做任何标记,也不要对任何人提示。就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等那个最关心它的人,自己翻到。”
林卫国深知,最狠的刀,从来不是由他这个管理者递出去的,而是要由那些曾经沉默的受害者,亲手从证据堆里拔出来,然后举到阳光下。
那天下午,居委会的档案查阅室里气氛格外凝重。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焊工,正一页页地翻阅着父亲当年的工伤卷宗。
他的父亲二十年前从脚手架上摔下,腿部落下终身残疾,当年厂里的结论是“个人操作失误”。
他今天来,只是想看看父亲当年亲手写的事故报告,究竟是怎么描述的。
卷宗很厚,他翻得很慢。
当他翻到材料袋底部时,几张纸页明显更新、字迹也不同的复印件掉了出来。
他疑惑地捡起,目光扫过上面那一行行手写的记录。
忽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死死盯住其中一页的一行字。
“六月七日,三号车间脚手架横梁连接处螺丝松动,有坠落风险,巡查员李四上报。处理意见:
按许代理(班长)意见,为保月底产量冲刺,暂不报修停工。”
字迹潦草,但“许代理”三个字却格外清晰。
而那个日期,正是他父亲出事前两天!
“啪!”
青年焊工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霍然站起,双目赤红。
他抓起那页复印件,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径直冲出档案室,冲过走廊,一把推开了维修班宿舍楼的大门。
“许大茂!你给我出来!”
他的吼声撕心裂肺,在老旧的楼道里回荡,
“我爸那年被砸断腿,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按许代理意见暂不报’!你前两天在大会上喊冤,说什么是‘惯例’,是‘大家都这么干’!
这就是你的惯例吗?!拿我爸的命去换你的产量吗?!”
这声泣血的质问,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池塘。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宿舍区。
不到半小时,维修班宿舍楼前就黑压壓地围满了人。
有当年同样受过伤的老工人,有心存疑虑的家属,更有被许大茂前几天那番“义正辞严”的辩解蒙蔽的同事。
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许大茂躲在屋里,门窗紧闭,吓得浑身哆嗦,根本不敢露头。
他隔着门板,却清晰地听到了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他曾经最信任的副手,一个帮他压过不少报告的老伙计。
只听那人压低了嗓门,对周围人说:
“别问了……他以前就是这么干的。我们不敢说,是怕他报复。现在这本子都翻出来了……你以前让我们闭嘴,现在,轮到我们不信你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垮了许大茂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受害者”形象,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已经彻底崩塌。
他不再是那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老大哥”,而成了人人喊打、众叛亲离的过街老鼠。
趁着这股舆论的东风,林卫国当晚就召集了贾张氏在内的几位银龄督导员骨干,召开紧急会议。
“各位大爷大妈,今天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
林卫国开门见山,
“这说明,只靠一次答疑会是不够的。我们必须建立一个长效机制,让查阅档案成为常态,让监督权力成为习惯。”
他郑重地看向贾张氏:
“我提议,请贾大妈您牵头,和各位老同志一起,拟定一份《历史遗留安全事故档案常态化开放管理办法》。把每周二下午定为‘公众查档日’,
再设立一本独立的查阅登记簿,由咱们院里德高望重的退休老工长轮值监督登记过程,确保每一个来查的人,都能看到他想看的,问出他想问的。”
话音刚落,一位曾担任过调度的老大爷眼眶瞬间红了,他声音哽咽着站起来:
“林主任……我们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了。我们当年不是不想说,不是没骨气,是怕说了,连老婆孩子的饭碗都没了。
如今……如今能让我们在闭眼之前,站着看一眼自己的那条命,当年究竟是谁签个字就给压下去的……值了!”
在群情激愤和深刻共鸣中,这份文件草案几乎是一气呵成,连夜就定了稿。
文件末尾,还附上了一份由众人现场回忆、初步整理出的首批二十七起疑点重重的待复核事故清单。
周五傍晚,林卫国亲自拿着刚打印好的新规公告,站在居委会门口的公告栏前张贴。
墨香未干的白纸黑字,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庄重。
他刚贴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拖沓、迟缓的脚步声。
林卫国回头一看,只见许大茂佝偻着身子,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正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怀里却死死抱着一本泛黄起皱的硬壳工作日志——
那正是他私藏多年,从未示人的班组内部流水账。
“林……林主任。”
他走到跟前,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我……我交出来。”
他颤抖着把本子递过去,
“这里面……有三起漏电事故的整改报告,被我拖了两个月没签字,就因为……赶工期。差点出了人命……”
林卫国看着他,却没有伸手去接那本子。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手,指了指墙上刚刚安装好的一个崭新的铁皮箱子,上面用红漆写着三个大字:
“诚信投递箱”。
“这里不收。”
林卫国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按新公布的规定流程走。明天上午的全厂安全生产例会上,你自己当着大家的面,把它投进去。
然后,一五一十地,把你刚才的话,自己念出来。”
许大茂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拿着本子的手悬在半空,进退失据。
夜风拂过庭院,吹得那铁皮箱的投递口盖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哐当”声,仿佛已经嗅到了旧时代最后那点腐朽气息,正迫不及不及待地要将它吞噬。
林卫国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回了办公室。
他知道,许大茂这颗棋子,已经彻底废了。
然而,当他重新坐回灯下,整理这几天的工作脉络时,一个新的发现,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林卫国注意到,自档案开放以来,提交查阅申请的人群中,
除了那些显而易见的事故受害者家属,还混杂着几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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