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那片枯叶最终的归宿,似乎预示着某些人摇摇欲坠的命运。
周一上午,街道党委扩大会议准时召开。
与会的都是各科室、各单位的一把手,气氛严肃。
林卫国坐在靠后的位置,神情淡然,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旁听者。
会议议程过半,讨论到了“历史遗留违章建筑清退”的专项工作。
主管纪检的张副书记眉头紧锁,敲了敲桌子:
“这项工作,难点在于历史成因复杂,群众情绪对立。我们必须拿出原则,一碗水端平。”
话音刚落,林卫国抬手示意。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让孙秘书将一份附件分发下去。
“各位领导,这是我们社区收到的一份特殊材料。”
与会者纷纷拿起那份薄薄的复印件,正是秦淮茹那封字迹潦草、满是泪痕的《情况说明》。
张副书记只扫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目光如电般射向林卫国:
“林卫国同志,这是什么意思?一份个人陈述,就能作为我们决策的依据吗?她说是困难,我们就认可是困难?流程何在?原则何在?”
质问声在会议室里回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卫国身上。
这几乎是在指责他程序不清、私下交易。
林卫国却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语气平静而坚定:
“张书记说得对。我们当然不凭一份陈述就定性,但我们同样不能无视群众的主动坦白。这份说明,恰恰说明我们的政策宣传起到了效果,
当事人已经有了认错的态度。我建议,以此为契机,立即成立一个由街道纪检、房管、社区以及银龄督导队代表组成的专项复核组,
对秦淮茹户的情况进行全面、公开的审查。是与非,功与过,让事实说话,让数据说话。”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瞬间将张副书记的质问化解于无形,更将一个烫手山芋,变成了推动工作的“样板案例”。
“我同意。”“附议。”“这个办法好,既讲原则,又给机会。”
提议几乎是全票通过。
秦淮茹那份原本指望私下求情的信,在林卫国的推动下,瞬间从一封“求饶信”,变成了一份启动“组织审查”的正式案由。
她想关起门来解决问题,林卫国却偏要为她打开一扇通往广场的门。
会议一结束,娄晓娥的动作比复核组的公文还快。
她以厂财务科核对家属信息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调取了秦淮茹家三代人的户籍档案和钢厂的人事记录。
数据是冰冷的,也是最锋利的刀。
“林卫国,你看。”
当晚,娄晓娥在家里的灯下铺开一张手绘的图表,上面的线条清晰得令人心惊,
“棒梗,也就是秦淮茹的长子,去年底结婚就已经迁户,住进了女方单位分的筒子楼。小当,次女,轧钢厂学徒工,下个月转正就能申请单身宿舍。
唯一需要她抚养的槐花,不仅符合咱们社区‘烈士遗孤及困难家庭子女’的廉租房申请第一序列,
而且她的抚恤金和秦淮茹本人的工资,完全覆盖申请标准。”
娄晓娥用红笔在图表下方写下一行结论,字迹清秀却力道十足:
“结论:现有两间正房加一间违建小屋的居住配置,已无任何实际必要性,且构成严重超配。”
林卫国接过图表,指尖在那行“严重超配”上轻轻一点
他特意用铅笔在旁边标注了一行小字:
“请复核组重点评估,该户‘继续占用’行为,是否构成对其他无房、缺房职工公共资源的恶意挤占。”
一个“恶意挤占”的帽子,足以压垮任何人。
第二天,孙秘书领命,将一份《四合院居住积分初评公示(第一稿)》贴在了院里最显眼的公告栏上。
这份公示以户为单位,从居住年限、家庭结构、人均面积、违建情况、诚信记录等五个维度进行打分。
分数越高,未来在福利分房、困难补助等事项上的权重就越高。
而在公示名单的最底端,“严重超标户”一栏里,秦淮茹的名字赫然在列,总分是刺眼的负数,旁边还用红色字体标注着:“未来三年内,暂停参与一切福利排序资格。”
公告栏前,瞬间围满了人。
寂静片刻后,人群炸开了锅。
“看见没?负分!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说积分还有负的!”
“该!她家三个人占三间房,我家五口人挤一间半,凭什么?”
食堂里,议论更是达到了沸点。
一个刚死了父亲、正准备申请困难补助的青年钳工,死死盯着手里的申请表,又抬头看了看那份公示的传阅件,猛地站起来,当众将表格撕得粉碎。
“不申请了!”
他眼睛通红,声音嘶哑,
“我家给厂里卖了一辈子力,我爹累死在炉子前,都没多占过公家一寸地!凭什么她秦淮茹卖了半辈子惨,
就能心安理得地占着房,还想跟我们抢补助?这不公平!”
一句话,点燃了所有被压抑已久的不满。
那些曾经碍于情面、或多或少同情过秦淮茹的老邻居,此刻也纷纷摇头。
“可怜归可怜,但规矩不能破啊。”
“是啊,林主任说得对,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舆论的潮水,一夜之间彻底转向。
当晚,暴雨将至,风声呜咽。
秦淮茹的女儿小当哭着从外面跑回家,校服都被淋湿了。
“妈!”
她一进门,就将书包狠狠摔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羞愤,
“学校里的同学都在笑话我!说我妈是‘房霸’!春游都不让我参加了!”
她冲进里屋,指着沉默不语的秦淮茹,积压已久的委屈彻底爆发:
“你非要死撑着那两间破房干什么?现在全院、全厂,甚至连我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了!你让我们全家以后怎么抬起头做人?”
“啪!”一声脆响,
一只搪瓷碗被小当失手扫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就像这个家摇摇欲坠的体面。
母女俩的激烈争吵惊动了四邻。
隔壁的贾张氏闻声赶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拉偏架,只是默默地帮着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临走前,她站在门口,看着蜷缩在床角的秦淮茹,幽幽地说了一句:
“淮茹,孩子说得对。房子是砖头盖的,可以再分。人的脸面,是名声挣的,一旦坏了,这辈子都捡不回来了。”
贾张氏走了,留下满室死寂。
秦淮茹蜷缩在黑暗里,听着窗外愈发急促的雨声,第一次感到,这四合院的墙,不再是她的庇护所,而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
周日凌晨,天还未亮。居委会值班室的电话骤然响起。
林卫国披上外衣赶到时,正看见秦淮茹失魂落魄地站在居委会门口的屋檐下,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蓝布包裹的东西。
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蜡黄的脸上,双眼通红肿胀,像是哭了一整夜。
看到林卫国,她身体一颤,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颤抖着将怀里的布包递了过来。
“林……林主任……”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本封面已经泛黄、起了毛边的笔记本。
林卫国接过,翻开一页,熟悉的钢笔字迹映入眼帘。
竟是她丈夫贾东旭生前的日记。
其中一页,字迹格外用力:
“……组织待我不薄,我走后,妻儿望得照拂,然凡事不可贪多,有片瓦遮头,一间半足矣……”
“我……我想通了。”
秦淮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混合着雨声和哽咽,
“我愿意……申请在全院大会上公开做说明,把事情都讲清楚。求求您……能不能……给孩子们留点脸?”
她终于低下了那颗高傲了半辈子的头颅,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脸面”。
林卫国接过那本日记,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纸页,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泪水的湿意。
他沉默了许久,在秦淮茹那充满哀求和绝望的目光中,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能,而且必须能。”
晨光微露,檐下的冰凌在第一缕阳光下滴落,砸在青石台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宛如钟鸣。
回到办公室,林卫国没有立刻处理那本日记,更没有起草任何关于“公开说明会”的通知。
他只是拉开自己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将那本承载着一个家庭最后尊严的日记本,与那份《情况说明》的复印件并排放在一起,
然后,将抽屉缓缓推上,落了锁。
清脆的锁芯转动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眼神深邃。
秦淮茹想体面,他可以给。
但这个体面,要怎么给,何时给,用什么方式给,主动权,必须牢牢握在他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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