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糖葫芦在掌心黏得发烫,陈玄风没松手,也没再往嘴里送。那山楂裂口像只半睁的眼,盯着他。
他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可指尖微颤,泄露了体内翻涌的魔气——右臂上的纹路正隐隐灼烧,像是有无数细针从皮下刺出,沿着经脉一路攀爬至肩胛。这痛他熟悉,是命运被强行撕裂时留下的烙印。
三年前天南坊市那一战,他以残魂引动前世魔功,逆斩因果链,硬生生从佛门围杀中逃出生天。代价是三个月握不住剑,也忘不掉那一夜的火光与诵经声。如今,这伤疤又醒了。
孟小九的银铃断了一只,剩下六只挂在脚踝上,轻动就响,像是怕自己忘了还活着。
她站在三步之外,背对着陈玄风,手中招魂幡未收,黑布边缘渗着血丝,那是她指尖刚划破的。血珠顺着旗杆滑落,在地上画出一道蜿蜒的线——不是随意滴落,而是某种古老的引灵之阵正在成形。
黄泉的气息缠在指缝里,一缕一缕往上爬,冰冷如蛇信舔舐皮肤。她能感觉到,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回应她的召唤,但那回应太慢、太沉,带着腐朽的味道,不像亡魂归途,倒像是……囚徒挣扎。
地缝里的红光又闪了一下。
不是心跳,是回应。
第八声钟响刚落,树冠突然抖了三抖,枯叶簌簌往下掉。一道人影从高处跃下,灰布劲装破了好几个洞,腰间七只酒葫芦滚了一地,排得整整齐齐,像北斗七星被人随手扔进了废墟。
他左耳没了,头发长,遮着半边脸,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先低头看骰子。
那只骰子刻了个“骗”字,六面都一样。
“生门在东。”他甩手把骰子抛向陈玄风。
陈玄风没接,任它砸在脚边,弹了两下,停住,“生门?你拿个‘骗’字当卦象?”
“我就是靠骗活下来的。”那人咧嘴一笑,牙黄,但不脏,“你不信也得信,因为你身后那八颗佛心,马上就要亮了。”
话音刚落,地缝红光猛地一跳。
陈玄风左眼金红一闪,破妄之瞳自动运转——八颗悬浮的佛心内部,金色丝线正重新连接,像是有人在远处捻线织网。那些本该断裂的因果经络,竟在悄然修复,如同一张无形的大手,正将散落的命运碎片强行拼合。
这不是自然恢复,是人为操控。
“你认得这钟?”他问。
“不认得钟,认得节奏。”那人捡起骰子,吹了口气,“七声是封阵,八声是启杀。你们刚才破的是壳,人家要的是命。”
声音低哑,却字字如刀。
孟小九冷笑:“说得跟真的一样。谁知道你是不是佛门放出来的饵?等我们往东一走,正好踩进陷阱。”
那人耸肩,解下一只酒葫芦,拔塞,喝了一口,酒香混着药味飘出来,“我要是饵,现在就该念经了。可我只会说——东南方三十步,有雾升起,非天成,是人为引路。”
陈玄风眯眼。
东南方,确实起了雾。不浓,但诡异的是,雾在动,像有意识地往这边靠,仿佛嗅到了活人的气息。
“你怎么知道?”他问。
“因为我在赌。”那人把骰子按进掌心,“赌你们还剩一口气,赌佛门还没把所有路都堵死,赌……我还算个人。”
他说完,忽然抬头,盯着陈玄风右臂。
魔纹正隐隐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你见过我?”陈玄风问。
“没见过你,见过你的伤。”那人咧嘴,“三年前,天南坊市,有个散修被佛门追到绝路,硬生生用魔气烧断因果链逃出来。当时他右臂的纹路,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陈玄风没说话。
记忆翻涌。那一晚,他在雷火中焚尽过往身份,以心头精血点燃魔功残篇,才换来一线生机。那时无人知晓他是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可眼前这个男人,竟能一眼识破。
“你到底是谁?”孟小九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霜。
“楚河。”他拍拍酒葫芦,“流浪的,喝酒的,算卦的,骗人的。你要哪个身份都行。”
陈玄风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弯腰,捡起骰子。
冰凉的骨质触感传来,“骗”字的刻痕深而狠,边缘参差,像是谁在绝望中一刀一刀剜出来的。
他忽然想起赵火炉煮粥时说的话:“锅糊了还能再炼,人死了可没法重来。”
可有时候,不死人,就没人能往前走。
“走。”他说。
孟小九皱眉:“你就信他?”
“我不信他。”陈玄风迈步,“但我信这骰子——它刚才闪了一下。”
楚河一愣:“你看见了?”
“破妄之瞳看得见‘生机’。”陈玄风头也不回,“刚才骰子离地三寸时,‘骗’字底下闪过一道青光。那是活人运数的痕迹。佛门造不出来。”
楚河笑了,笑声沙哑,“你还真是个怪物。”
三人并行,朝东南方走去。
雾越来越浓,走到二十步时,已看不清彼此侧脸。空气里那股灶火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檀香——不是供佛的那种,是烧过头的香,焦苦,带着腐意,闻久了喉咙发紧,像是吸入了灰烬。
“不对。”孟小九突然停步,“这雾在吸东西。”
“吸什么?”陈玄风问。
“气息。”她抬起手,指尖残血还在,可血珠不再滴落,而是悬在皮肤上,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着,“我的血,我的阴气,全被雾吃了。”
楚河脸色变了。
他猛地掏出骰子,再次掷出。
骰子在空中翻滚,本该落下时显示“生门在东”,可就在触地前一瞬,表面浮现出细密佛文,像是有人用金粉写满了咒语,光芒流转,竟似活物般蠕动。
“砰!”
骰子炸了。
碎片四溅,其中一块划过陈玄风手背,留下浅痕。他没躲,只是盯着那块嵌在泥里的骰子芯——里面原本该有的一丝青光,正在被雾气一点点抽走,如同萤火被黑暗吞噬。
“他们改了卦象。”楚河低声道,“佛门不止在设局,他们在篡命。”
“篡命?”孟小九冷笑,“他们以为自己是天?”
“他们现在就是天。”楚河捡起一块碎片,塞进酒葫芦里,“这雾是‘伪命阵’的显化,能把所有占卜、推演、感应全都扭曲成他们想要的结果。你算东,它让你往西;你求生,它引你入死。”
陈玄风沉默两秒,忽然抬手,一掌拍向自己左眼。
金红异色骤然暴涨,破妄之瞳强行激发,视野瞬间撕开一层虚妄——
雾中无数丝线纵横交错,每一条都连向东南方深处,像是蜘蛛织网。而那些丝线的颜色,全是死灰色,毫无生机波动。更可怕的是,某些丝线末端挂着微弱的光点,分明是活人魂魄残留的气息!
“没有生门。”他低声道,“整个东南方,全是死路。”
“那怎么办?”孟小九问。
“那就赌。”陈玄风看向楚河,“你刚才说,你是靠赌活下来的。”
楚河咧嘴,又喝了口酒,喉结滚动,眼神却渐渐清明,“现在赌什么?”
“赌你还有没有第二颗骰子。”
楚河笑了,从怀里摸出另一颗骰子——更小,更旧,表面磨得发亮,六面空无一字。
“这才是我的命。”他摩挲着骰子,“从来不写结果,因为结果从来不是算出来的。”
他扬手一掷。
骰子在雾中旋转,速度极慢,像是被某种力量拖着,却又顽强地不肯坠落。
三人屏息。
它落地前,一丝微弱的青光从内部渗出,指向正东。
不是东南,是正东。
“走!”陈玄风一把拉住孟小九手腕,率先冲出。
楚河紧随其后。
雾气如潮水般涌来,试图缠住他们的脚步,可陈玄风左眼金红不灭,硬生生劈开一条通道。每一踏步,脚下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那是破妄之力在粉碎幻象。
孟小九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招魂幡上,幡面微颤,竟发出一声极轻的铃响——那只断了的银铃,在此刻震动了一下,虽无声,却让周围的雾退了半寸。
仿佛死去的记忆,也在回应她的执念。
三人冲出三十步,眼前豁然一空。
没有路,没有门,只有一片灰白的空地,中央立着一根石柱,上面刻着一个字:东。
可字是反的。
“这是个圈套。”孟小九低声道,“他们想让我们以为破了卦象,其实是把我们引进更大的局。”
楚河没说话,蹲下身,摸了摸地面。
土是温的。
“不对。”他抬头,“这地方……有人来过。”
不是最近,也不是很久以前。足迹早已消失,但地脉尚存余温,说明不久前曾有人在此布阵、行走,甚至可能……也掷过骰子。
陈玄风忽然抬手,制止两人开口。
他听见了。
不是钟声,不是诵经,而是一种极轻的、像是骰子滚动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一下,两下,三下。
像是有人在地底,反复掷出命运。
而每一次落下,大地都微微震颤,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谁也不知道那骰子最终会停在哪一面。
但他们都明白——
这一局,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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