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途第六人的征途 第七章 镜像对决

清晨六点的篮球馆还浸在蓝灰色的晨曦里，记分牌上的电子管忽明忽暗，像困乏的眼睛。云也踩着露水走进场馆时，木地板还带着昨夜消毒水的凉意，他弯腰系鞋带的动作顿了顿——鞋舌内侧绣着的“江城”二字被磨得只剩模糊的轮廓，是高三那年队长用红线一针针缝上去的。?

“新来的，发什么呆？”队友的喊声从场边传来。二队的队员们正围着教练做拉伸，有人把橘红色训练服甩到他怀里，“今天跟一队打热身赛，何子涵亲自下场，可得好好表现。”?

云也套上球衣，15号的数字在背后晃了晃。这是他三天前被通知入队时领到的号码，布料硬挺得硌皮肤。他摸了摸胸前的队徽，炎烈大学的校徽边缘还没被汗水浸软，不像高中那件球衣，洗得连颜色都褪成了浅灰。?

场馆东侧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队的队员们涌了进来。何子涵走在最后，白色毛巾搭在肩上，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结束晨练。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落在云也身上时停顿了半秒，像是确认什么似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篮球。?

“分成两组对抗，”主教练吹响哨子，把战术板拍得啪啪响，“一队主打快攻，二队守联防。注意保护篮板，别受伤！”?

云也站在三分线外活动手腕，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转头发现何子涵正靠着篮架，手里转着的篮球在指尖划出残影，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运球姿势。那目光太专注，像手术刀般精准，让他想起三年前的决赛场，对方教练也是这样盯着自己的每一个脚步。?

“嘀——”哨声划破空气。?

何子涵率先拿到球，运球如流水般穿过半场。他的变向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二队的中锋刚起跳封堵，就被他轻巧地晃过。云也从斜后方切入补防，指尖几乎要触到篮球时，何子涵突然一个背后传球，篮球擦着云也的裤腿飞到篮下，队友轻松上篮得分。?

“好球！”一队替补席爆发出欢呼。?

何子涵跑回半场时，特意看了云也一眼。这个新人的防守站位很特别，膝盖弯曲的角度比常规姿势小，重心压得更低，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刚才那个传球虽然成功了，但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球皮。?

轮到二队进攻时，云也在弧顶接到传球。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恰好落在他脚边。他突然想起高二那年的选拔赛，也是这样的光线角度，自己就是在这个位置投进了绝杀球。?

运球，变向，急停跳投。?

篮球出手的瞬间，云也清晰地听见何子涵低呼了一声。球空心入网的脆响和一队替补席的惊叹声同时响起，他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这个投篮姿势，和刚才何子涵投进的那个三分一模一样，连手腕翻转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学挺快啊。”何子涵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球衣传过来，“不过模仿可赢不了比赛。”?

云也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他的指腹还残留着触球时的震动感，刚才那个投篮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就像身体还记得三年前无数次模仿何子涵视频的日子。那时他把对方的比赛录像放慢十倍，一帧帧地学脚步，连呼吸节奏都要刻意模仿。?

比赛进行到第二节，比分胶着在32平。何子涵突然加快了节奏，连续三次快攻得分。他的速度简直不像人类，运球时身体前倾的角度几乎与地面平行，球鞋在地板上擦出尖锐的嘶鸣，像是要把木质地板刮出痕迹。?

二队的队员们明显体力不支，防守漏洞越来越大。云也在一次回防时被撞倒，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前发黑。他看见何子涵正持球冲向篮筐，队友们都在回防，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就在这时，云也突然从地上弹起。他没去追持球的何子涵，反而冲向斜后方的空位。这个判断完全违背战术安排，连场边的教练都愣住了。?

果然，何子涵在吸引所有防守注意力后，突然把球分到那个空位。但他的传球刚出手，就看见一道黑影掠过——云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稳稳接住篮球，转身快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云也能预知何子涵的传球路线。当他在篮下完成反手上篮时，连裁判都忘了吹哨，直到篮球穿过篮网的声音响起，才如梦初醒地做出得分手势。?

“你怎么知道我要传球？”何子涵跑过来时，呼吸明显乱了。他的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眼神里满是震惊，“那个角度，连我队友都没反应过来。”?

云也低头看着地板上的汗渍，那些不规则的水渍让他想起江城一中的旧球场。那里的地板坑坑洼洼，每次下雨都会积水，他就是在那些水洼里学会了从倒影判断对手的重心变化。?

“猜的。”他低声说。?

下半场开始后，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云也像是何子涵的镜像，对方每一个动作，他都能提前做出反应。何子涵要突破时，他总能精准卡位；要传球时，他总能预判路线；甚至连准备投篮时的细微耸肩动作，云也都能同步做出封堵姿势。?

“这小子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一队的后卫撞了撞何子涵的胳膊，“连你抬肘的小动作都学去了。”?

何子涵没笑，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这个叫云也的新人，不仅在模仿他的动作，更在解读他的思维。刚才那个看似随意的交叉步，其实是他准备发动战术的信号，整个大学联赛里，只有高中时的队友才知道这个秘密。?

最后三分钟，比分68:70，二队落后两分。?

云也持球站在弧顶，何子涵贴身防守。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被灯光拉得很长，几乎重叠在一起。观众席上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能听见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像倒计时的秒表。?

“你到底是谁？”何子涵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不可能只是随便学学。”?

云也突然加速突破，左手运球的姿势和何子涵高中时一模一样。当对方重心偏移的瞬间，他猛地变向，右手将球拉回。这个动作幅度极大，几乎要把腰拧断，正是何子涵的成名绝技——“闪电变向”。?

何子涵下意识地后撤，却发现云也根本没打算上篮。他在三分线急停，身体后仰的角度恰到好处，避开了补防的中锋。阳光恰好照在他扬起的脸上，何子涵突然看清了他眼底的东西——那不是模仿者的崇拜，而是挑战者的火焰。?

篮球划过高高的弧线，在空中停滞的瞬间，云也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雨天。同样是最后时刻，同样是三分绝杀，只是那时站在对面的，是现在防守自己的人。?

“唰——”?

空心入网的声音响起时，哨声同时落下。?

全场死寂了三秒，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二队的队员们扑过来把云也按在地上，他能闻到队友们汗水里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篮球馆特有的橡胶气息，像极了高中夺冠那天的味道。?

何子涵站在原地没动，手里的篮球不知何时已经掉在地上。他看着被队友簇拥的云也，对方额角的汗珠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和记忆中某个少年的身影渐渐重合。?

“你从江城一中来，对不对？”何子涵突然喊道。?

喧闹声瞬间安静下来。?

云也从人堆里抬起头，阳光直射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过了很久，他轻轻点了点头，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15号球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何子涵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篮球馆里回荡。他捡起地上的篮球，用力砸向篮板，看着球弹回来稳稳接住：“三年前欠你的，现在可以慢慢还了。”?

云也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芒，突然觉得胸口的旧伤不再隐隐作痛。那些被藏在心底的不甘、遗憾、执念，在这一刻随着篮球的回声，终于找到了出口。?

场边的记分牌还在闪烁，71:70的数字在晨光里格外清晰。两只篮球在地板上滚动，最终停在中线处，紧紧靠在一起，像两个等待重新开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