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樱 第三：前夜下馆

白少非呆呆地看着自己房间乳白色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呆。金以悦还在学校，她上的是一个寄宿的高中学校。

白少非帮忙把金以悦的书包收拾好时，金以悦已经拖着她上面画着樱花的行李箱，看着白少非好久，动了动嘴，但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哥...哥哥。”金以悦憋了很久才说出了一句话。“这次学校说有几场大型模考，我可能几个月也不回来了。”金以悦沉思了很久，她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边也就这几句。

白少非没有抬起头，而是一直看着金以悦书包内的书，那书有两个板砖那么厚，沉沉的，还有好几本。卷子多的放在一个文件袋里都会被撑爆程度，一整个书包都是看起来塞满了铁块，他将书包提溜起来，感觉沉甸甸的。

“那我走了，”金以悦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好像她原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也对，她这种身材，就应该坐在椅子上，当一个御姐。

可白少非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是一个长不大的妹妹，特别喜欢缠着他的。可是粘人精也要自己上路了，只留下了他自己这个哪都不会去傻子。

金以悦推开了家里古木棕色的大门，看了白少非一眼，她还不习惯自己一个人。但她总会长大的。

那天的夜晚是真的黑，家里只剩一个日光灯在闪烁，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白少非的房子，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守护着金以悦的港湾。

白少非想睡，林锦心在和他分别的时候，说了句：“啥烦心事睡一觉就好了，你要是能睡过去，恭喜你，你会忍了。”

可白少非一直都睡不过去，他尝试着闭上眼睛，啥也不想。那事却又一次次蹦出来，抽了他几个大嘴巴子，抱着他说什么啊！我不能离开你之类的话。

白少非转过了身，再一次闭上眼：“一个人也挺好，一个人也挺好。”他真诚的的样子就像向耶稣祷告的信徒，求求着别在意这事啦。

可他就是放不下。

“现在是晚上9点，睡觉有点早，也怪不得自己睡不着。”白少非打开了手机，看了看时钟。

“还能找谁呢？”白少非打开了微信，猛地一拍脑门“对啊，还有林锦心啊。”

白少非打开了和林锦心的聊天界面，颤颤巍巍地用手指敲出了几个字：“睡了吗？”

“好傻，撤回吧。”白少非想着，刚要长摁删掉时，微信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林锦心几乎是秒回，看来也是睡不着，翻翻手机。

“你father我还没睡呢，叫我干嘛？”白少非通过手机屏幕都可以猜出来林锦心贱兮兮的笑容。

“去一边去，下不下馆子？”白少非捂了捂自己早就饿得发慌的肚子，白少非只买了几个小零食，还全部给了金以悦，路上别饿着。她的肚子传来不满的声音：“饿啦饿啦。”

“行啊，正好我妈还在外面打麻将呢，估计是赢了几个小钱，正嗨着呢。”林锦心懒得打字了，于是就发了个语音。

“行，恒威餐馆见。”白少非欣喜道，总算不是个孤零零的野狗，就算那个破公司不进也行，不过也没白来。

白少非开着他的小车，白少非看了看导航，也才两公里，几分钟就到了。

等他到的时候，林锦心已经来了，他喝着一杯热水咕噜咕噜地就是一口干完：“来了，看看吃啥吧。”随后转身对着服务员说：“您好，我要一份菜单。”

恒威餐馆听起来是个大餐馆，五星级的那种。

就是一个路边小摊而已。

一个看起来挺精美的菜单就到了林锦心的手里，林锦心翻了翻菜单，让后突然用菜单一拍桌子，白少非吓了一跳，也站了起来：“不是，你在外面耍什么疯啊喂。”

但服务员却很高兴，笑着对林锦心说：“先生，您要什么？”

白少非真的不想听到“先生”这两个字了。

“一份酱香爆肚，再来几个面饼，呃，你喝酒吗？”林锦心转头过来看了看白少非，问道。

虽说白少非没有喝过酒，但难得一次下个馆子，喝喝试试。

“好勒，再来两瓶二锅头！”林锦心补充到：“再来点辣酱，不然饼光就着爆肚没滋味。”林锦心好像很熟的样子，大大咧咧的。

“好的哩，厨师，来份酱香爆肚，四个面饼，两瓶二锅头。”服务员转头对着厨师喊，随后转过身来“辣酱桌上有。”服务员指着桌上的辣酱说。

“老板娘，你这小店看起来开的不错啊，记得以前来的时候都没有的，都算菜谱的一道菜了。还取个什么听起来阔气的云端辣酱，说什么吃一口让你爽上天。”林锦心对这里很熟悉，一个20来岁的人和个40岁的一样油嘴滑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看来和这家餐馆很熟悉。不过有次他来的时候吃了口辣酱，那感觉确实是让他爽上天，都爽出国粹了。

“那可不是，我跟我对象管理的可好了，就是这房租有点贵。”老板娘看向了白少非“那，小林，这是你...”

“啊，他啊，我去面试时的同道中人。”林锦心用了个成语，觉得自己特有文化。他一把把手搭在住白少非的肩上，笑着说。白少非碍着别人的面前，没把这个神经病踹一边子去。

“小林，你还去面试了？”老板娘惊奇地看向了林锦心，坐到了林锦心的面前“什么公司？很大吗？”

“我也不大清楚，摆着个TL协会，我还以为会有几个漂亮妹妹呢。”林锦心回答道。

“你还是3年前的那个货色，就知道妹妹。”老板娘阴阳道“咋啦，有没有可能谈了几个，却是因为看妹妹被说花心分了？”

“没有，根本没有那回事。”林锦心说。

白少非看着厨房里火光，内心直喊：“林锦心你点的是什么东西，怎么给你弄着火了一样。”

“菜来咯。”一个响如雷鸣的中年强壮的厨师走了出来，一手捧着几个大饼，握着两瓶二锅头。一手端着酱香爆肚走了出来。

“我来吧大叔，你这也是老当益壮啊，你看着肌肉。”林锦心拍了拍大叔的胳膊，大叔的肌肉轮廓十分明显，他傻呵呵的笑着，像个小孩子一样。

“好了，你们慢慢吃，我不打扰，我走了哈。”大叔笑着走进了厨房。

“吃吧，全是招牌菜。”老板娘笑着说，露出了母亲一般的慈祥笑容，仿佛她正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吃着他父亲做的菜，不亦乐乎。

白少非看了看着这份酱香爆肚，咽了咽口水，都说上菜的时候评委都会根据菜的色相，香气决定分数。

但这菜是给人吃的吗？黑乎乎的一团上长满了白色如菌丝的东西，还有几个橙色的粘稠的东西糊在上面。白少非空空的胃如海啸般翻腾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能吃的，也就剩下了大饼能充充饥。

可林锦心却像是每天都吃这种东西一样，拿起筷子“滋溜”一下，一大盘的酱香毛肚一下被清空三分之一。

“多好吃呀，你咋不动筷啊？”林锦心抬起了埋在爆肚的头，嘴角间还有这那些粘稠的橙色不明液体。

“呃，你先吃着吧，我吃饼就行了。”白少非刚拿起了一个饼，一个开了封的酒瓶出现在他的眼前，白少非抬头一看，是林锦心手里握着一瓶，伸向他的手上也有一瓶：“来，干！”

白少非只得接过，狠狠地与林锦心碰了一下杯，酒刚碰到他的嘴上，烈酒的灼烧感猛地刺激他的大脑，但还没反应过来，一大口二锅头就已经灌在了白少飞的嘴里，顺着舌头就下去了。灼烧感传到胃里，白少非忍不住了，赶紧倒了一杯热水自己一口灌下去，也不管烫不烫了。

林锦心却一口就喝下了，看起来毫无压力，反而又来了几瓶，更加享受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仿佛是个喝到母乳的婴儿般笑的纯甜。他用衣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又是一口爆肚，三分之二。

看来刚才喝进的二锅头起了效果，林锦心的脸上泛起了阵阵红晕，他有点小醉了，他跌跌撞撞地出去了。白少非跟老板娘说一下，但他还没说出口，老板娘就提前说出了他要说的：“等一会回来，先陪他去吧，他一喝多了就容易在路边晕倒。”

“妈呀，林锦心这么拼啊。”白少非练练摇头，叹了口气。没办法，谁叫是他白少非叫他下的馆子。

白少非走了出去看到了林锦心自己一个人坐在路边的一个红色的消防栓旁，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竟然取代了林锦心原本健康的粉色脸色。

“你说你喝那么多干嘛，我喝了一口后就停了，你到好，一口干完了。”白少非又有心疼又有埋怨，你说你自己不会喝酒，别拉着我一起啊。

“兄弟，你现在啥名我还不知道。”林锦心有气无力的说，酒精已经彻底麻醉了林锦心的肌肉，只能说说醉话了“这么久了，我记得上次这么喝过的时候，是在我父亲的葬礼上的时候。”林锦心低下了头，又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把什么甩掉一样：“我也还才是个没成年的，连个乳臭还没干呢，我呸。”

“父亲的？葬礼？”白少非甩了甩头，他那一口呢够他受的了，他也有点小醉了，凉风吹在了他燥热的脸上，一点也不舒服。

“是啊，死于了一场施工。”林锦心抱着头，缩在了消防栓的旁边“当时一根钢管直接从高空落下，父亲正好就在下面，于是，就...”林锦心打了个酒嗝，痛苦的回忆到“钢管直接贯穿了父亲的脑部，又穿过心脏，就...over了。”

白少非可以想得到，那是一个多么血腥的场面，血液在头上和鲜艳的玫瑰一样绽放，整个人像是被钉在木板上的钉子，又像一座雕像，一直保持着手里的动作，笔在纸上久久没有移动，凝了一个大黑点。

“没事，你不用感觉冒犯。”林锦心从身后掏出了一瓶酒，喝了几口“我认为，那根本不是事故，而是谋杀。”

“那你怎么会如此镇定？你不找警察吗？你就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么？”白少非站起身来，俯视着林锦心，用手指着他，像是一个父亲指着孩子的头狠狠地批评着孩子“你这么懦弱吗？你别觉得我羡慕你，我有个妹妹，她爱我，我也爱她。不像你，冷血！”

白少非的这几句话硬是将半醉的林锦心给说懵了，他停了一会，看着黑不拉几的天空，眼睛里读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他年轻时犯了一件事，母亲和他离了婚，我那时才6岁，我只看见了母亲含着泪，散乱的头发披在肩上，抱起我就走。”林锦心坚强的说着，他的眼里像是安了层玻璃，反射出来的月光，夹杂着泪水“我只看见了，父亲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和我喝醉了是一个熊样。”林锦心咽了咽口水，酒劲上来了，白少非不知道这是他说的醉话还是像李白说的实话，他希望是第一种，或许他的父亲还在家里坐着摇椅，手里捧着一个陶瓦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坐在阳光下。

“你会觉得我在说胡话？”林锦心又喝了一口，它抹了抹嘴角，说道“他该死，我也从来不记得父亲为我做过什么，那场夜晚，我都不会忘。母亲抱着我，走遍了每一个公司。她说：’我不要别的，我可以给你们干活，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就行。’但那几个公司看见了我，立马拒绝。”林锦心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哭腔：“我记得她崩溃的眼神，那眼是空洞的，没有一点光。”

“我也是和你一样。”白少非突然眼神暗淡了下来，无力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