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地传说 第六章 「晚餐」

“大石这家伙，跑哪去了？”阿麦将一锅食物放在地上，只见湖底的肉块已引来一些小鱼围着啄食，显然齿腔鲛始终都没有来，而大石却不见踪影。

阿麦吹响一声悠长的口哨，传遍山林的哨声在空中回荡直到消散，许久都没有收到回音。“想跟我玩捉迷藏？”

把同伴吸引过来然后自己藏起来，看着同伴因为找不到自己而焦头烂额的样子，自己则躲在藏身处偷笑，这是自己经常会做的事。

但阿麦的直觉又很快告诉自己，大石并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不安的感觉忽然在心里扎根。

阿麦立即吹出三声连续的口哨，用来告诉对方要严肃对待并立即回应。在仍然没有得到回复后，阿麦这才确定大石遭遇了意外。

阿麦沿着湖岸寻找，他知道大石擅长游泳，这点水深不足以令他溺水，除非真的遇到巨大齿腔鲛的袭击将他拖入水中，这已是最离奇的一种可能，北丰林的生态没有孕育出凶猛的大型动物或是能让人瞬间毙命的毒物，就算碰巧遇到凶兽或更危险的东西，大石也应该知道该吹出什么样的口哨，很有可能是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就已来不及做出应对了。

终于，阿麦在一处岸边见到了被拖行过的踪迹，那踪迹指向树林，并且带有血迹，不禁令阿麦心头一紧，他蹲下用手指粘起一点血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即连带口水一起吐出，一股鱼腥味让他确定了不是大石的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面对那昏暗的树林，心中的不安逐渐发芽。

面对树林，阿麦调整好站姿，双掌置于嘴巴两边，深吸一口气，使劲喊出大石的名字数声，听着自己用尽全力的呼喊穿透树林直到平静下来。

阿麦回想起自己在林间漫步的时候，是多么享受这种自然的静谧感，连脚步也放得很轻，只怕惊扰到这里的生息。

然而现在竟连自己刻意地破坏这份安宁也没得到任何回应，此刻不禁感到这份静谧是如此残忍，独自要面对未知的紧张感也随之而来。“大石也许就在这树林里面遭遇到了什么。”

阿麦取下挂在后背的长矛，双手持矛举向前方，每向前迈进一步，心中的不安就生长一分，直到开始踏入仿佛会将自身吞没般的树荫，当全身从明亮处脱离，并被阴影完全笼罩的瞬间，昏暗的周围即使没出现任何异样，阿麦心中的不安却猛然增长得枝繁叶茂，浑身的汗毛顿时直立，猎人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独自在这充满危险气息的地方再迈进一步。“大石对不住——”

阿麦止步于此，在心中做出了令自己感到痛苦的决定：“我该回去向公会报告再回来找你。”

阿麦刚转身回头，一个高大乌黑的身影已立在他前面，阿麦心中的惊呼还未脱口而出，那身影已向他扑来。

“干杯！”

数个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杯中猛然摇晃的饮料差点洒落到摆满各种美食的餐桌上。所有人收回举杯的手，坐回位子后开始用餐。

屋外已是夜色，几盏灯火将室内照得明亮。那束醉翁送来的花朵已被莘妈装进漂亮的瓶子，摆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此时的圆桌除了新加入的醉翁位于莘妈和小尼的中间，其他人的坐位与之前没有变化。

小尼好奇地对醉翁的杯子闻了闻，疑惑地问：“醉翁叔叔为什么不喝酒？”

醉翁笑着说：“喝酒对身体不好，你长大了也不要喝。”

“我才不想喝酒，果汁才是最好喝的，我能喝一辈子。”

莘妈问：“既然都叫醉翁了为啥不喝酒？难道是风扬村酿的酒不合你胃口？”

泽荐和孩子们显然也对这点感到好奇。

“风扬村的酒可以说天下一绝，但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没再喝酒，二十年前就戒了。”

泽荐问：“真奇怪，既然不喝酒为什么不改别的名字而是叫醉翁？”

醉翁哈哈一笑：“我不说的话你们能猜到吗？谁猜到我今晚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听。”

泽荐先说：“你说你不喝酒，我才不信。”

醉翁对此满脸自信：“喝了酒身上会有一股酒味，你有闻到过吗？脸上和说话也会有醉了的样子，你见过吗？”

“也许你在家偷偷喝。”

“要是在我家里能找到一滴酒算我输。”醉翁的自信丝毫不褪。

莘妈显然有些相信醉翁的话：“看来你是当真不喝酒了。”

小尤大声说一句：“是不是喝腻了？”

“并没有腻。”

阿毛说一句：“醉翁叔不喝酒是因为身体不好。”

“我身体好得很。”

小尼说一句：“你是猎人所以不能喝酒。”

“猎人可以喝酒。”

阿布说一句：“大叔找到了比酒更好喝的东西。”

“虽然我现在只喝茶，但还没有喝过更好的。”

小丘小声说一句：“是不是喝醉了酒，后来丢东西了？

此话一出，只见醉翁那瞬间瞪大了眼又很快平复的反应，寻思了一会才问：“小姑娘你是怎么想到的？”

小丘害羞地低头小声说：“有一次我在路边看到喝醉酒的人，他躺在地上，身上的东西都掉出来了，被其他小孩看到全部捡去了。”

听完小丘的话，醉翁皱眉沉思一会，终于眨了几下眼睛，随后将笑意挂在脸上，“小姑娘真聪明，你猜得很接近答案。”随后醉翁扫视一遍在座的人，“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你们边吃边听我慢慢说。”

醉翁问：“你们有谁知道风扬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孩子说：“是第一个村长起的。”

“对，为什么他想到起这个名字呢？”

孩子说：“因为有凉爽的风吹过村子。”

“其实哪里的村子都会有风吹，”醉翁接着说：“看来你们都还不知道，那我接下来就讲这个故事。”

“传说，在风扬村还没有出现的很久以前，那时的人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那里的土地比我们现在所有的村子加起来都要大，也比现在所有人都要多得多。”

孩子说：“那是个超级大村子。”

“不错，当时人们的生活也跟我们现在一样，每天都要种田吃饭，能养活这么多人的田地更是宽广得无边无际。”

孩子说：“那岂不是有吃不完的粮食了？”

醉翁摇摇头：“土地多了，但人也会越来越多，粮食总有一天会不够每一个人吃，还是会有人饿肚子。尤其是当时的人们种的粮食没有我们现在这么好，比如种一块同样大的地，他们收获的粮食比我们收获的要少一半，而且味道也不能说好吃。”

“后来有一个比你们大不多的少年，他自己种有一块小小的田地，当他播撒的种子终于长出了苗，每天都会把那块小田里的虫子和杂草除掉，浇水施肥，干完了活便坐在田地旁边，看到有鸟或别的动物来到，便把它们赶走，从白天直到晚上，一天又一天过去，那些苗子已经长得越来越好。”

“然而有年龄比他稍大的人，见到少年每天把许多时间用在照看这块小田地上，他们觉得有这些精力都可以多种两块地了，认为他这是在浪费时间，然而少年只是觉得种得太多会照看不过来，只希望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长出的植物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那些大人们见他如此不听话，感到有些不愉快，便时不时地嘲笑他，觉得还是不够开心，趁少年不在的时候，有人偷偷将他精心照料的植物全部踩上几脚。”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些人也太坏了吧！”孩子们不禁对少年的遭遇感到同情和生气。

醉翁点点头：“少年像往常一样带着期待的心情来到田地，想看看今天的植物们又长高了多少，却见到那些植物已经全部倒塌在地的场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跪在田地边仔细地看，希望从植物身上能看出这块地不是他所种，明明自己已经非常细心地，就连每一株植物长出了多少新叶，各自身上长着怎样的纹理，这些在他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却变成如今被折倒的样子，那些自己所熟悉的每一株植物的模样，如今都被嵌印在了一个又一个凹坑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少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想不明白，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一直以来付出的一切，明明已经那么用心了，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何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泪水很快流尽了之后他便将眼泪擦干，起身把那些植物一株一株重新扶起来，但很多都已经挺立不住倒了下去，只有一株像是被其他折倒的给稍微压弯了一些，扶起来后看着依然完好无损，为了照顾好仅存的这一株，少年无论吃饭睡觉都在田地里守着它，比以往更加精心地照料它。”

“终于这株植物被少年保护到了成熟的时候，在丰收这天，少年收获了这株植物结出的所有粮食，这是他种植以来第一次得到的成果，看着捧在自己手上的一颗颗粮食，少年将其视若珍宝，高兴得直掉泪。”

“那些曾经嘲笑过少年的大人，他们所种的粮食结出的颗粒，每一株都远不及少年那一株的姿态挺拔和美丽，结出的颗粒也远不及少年捧在手心上的那般饱满。少年没有打算将这些粮食吃掉，而是当做新的种子，留到来年继续播种。”

“后来，到了少年重新开始播种的时候，他仍像精心照料单独一株时候那样，每天日夜守护在田地。当时已有很多人都得知少年如何种出了漂亮粮食的事迹，有人自发地替他轮流看守这片小小的田地，让他可以安心回家休息。当有人想再次来进行破坏，却终于被看守的人抓个正着，从此提出了新规定：糟蹋农作物的人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后来再没人敢为了欺负他而搞破坏了。”

“那一年过得相当顺利，他那块小田地结出的粮食已经比大田地种出来的都要丰硕，用他的粮食烹饪出的食物，味道和口感也比以往的更好，因此大受人们喜爱。而少年将作为种子的一部分，送给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们，让他们也能种出同样好的粮食。”

“人们用着少年传授的种子和方法，也得到了同样丰硕的成果，此后人们每年生产出的粮食都比以往多得多，再也没有人因为粮食不足而吃不饱饭了，直到现在我们所用的种子，也仍然是少年当时精心照料的单独那一株植物的后代。”

说完，大家不禁鼓起了掌，有的擦了擦自己眼睛，莘妈便对孩子们说：“你们现在能吃美味的食物吃到饱，原来竟然是那么的不容易，以后你们可不要再浪费粮食了。”说完，孩子们纷纷点了点头。

泽荐问：“那后来呢？风扬村是怎么来的？”

“过了很多年，当时人们中最有学识的智者，他们每天在对夜晚星空的观察中，得出了一个令人们感到恐慌的结果，不久将会出现一场毁灭所有人的灾难从天而降。”醉翁看着孩子们瞪大的眼睛接着说：“我们还能坐在这里讲故事，说明当时的人们已经从那场灾难中活了下来，在此之前他们想出了一个活命的办法，就是让所有人从一起生活的地方分散到大陆各处，才避免了人们被那灾难一锅端。”

“但那时的少年已经成了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他对于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土地感到悲痛，后来他将所有种子分给了所有人，自己只留下一袋种子，想着找到了安定的地方再重新开始播种。”

“然而人们发现曾经能种出漂亮植物的种子，无论如何照料都再也长不出以前那样好，也许是土壤的环境不同，为了找到合适的土壤，每路过一个地方就撒下一把种子，当他再回去看结果如何，也全都是没有长好的样子，而手里也只剩最后一把种子，他想着不能再这样浪费掉了。”

“也许是对没有适合生长的土地感到绝望，也许是对以后再也种不出好粮食而感到难过，又或许是对人们再也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因此饿肚子而感到悲伤，他止不住的眼泪落到手上，几乎将捧在手中的种子浸湿。忽然他有了返回最初地方重新开始的想法，在他振作精神之际，突然刮起的一阵大风将他手里仅存的种子全部吹飞了出去，他崩溃得大叫着拖着缓慢的身体追上，将落到地上的种子一颗一颗拾起，还没来得及捡完，天上又下起大雨，地上的种子都将被雨水冲走，这下他终于放弃了。”

“后来不知为何，在这片他认为不可能种好粮食的土地上，竟零零散散地长出了新的苗子，这时他才发现，那些苗子的新叶和纹理，跟记忆里熟悉的漂亮植株长得一模一样，后来他便在此重新开始照料农作物，开垦出新的田地，最后发展成风扬村现在的模样，而作为第一位村长的他最初想到这个名字，大概就是为了纪念，将他手里种子吹散的那一阵风。”

听完了故事，醉翁便看到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小尼问：“要是他的种子没被风吹走会怎么样？”

“他会返回最开始种田的地方，因为只有在那里才可以继续种植，然后......”醉翁脑海顿时浮现出聚集之地被天空降下的灾难摧毁而留下巨大深坑的结局，留在那的人最终都尸骨无存。

“然后什么呢？”对于孩子们的追问，醉翁顿时汗流浃背。

莘妈开口道：“然后就没有今天我们生活的风扬村了。”

“对啊，就是这样。”醉翁感到松了口气。

此时，泽荐心中早已酝酿着将要对莘妈说出口的话语，目前已是最佳的时机，终于在莘妈注意到泽荐的目光时，泽荐鼓起勇气对她开口：“莘妈——”忽然一阵敲门声将泽荐的话音打断，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

对此莘妈只觉得奇怪：“这时候会是谁来我们家？”

“我去看看。”醉翁起身去开门，当他见到门外的人时顿感惊讶。

其中有村长和他的两个助手，一个公会的猎人，他们经常会因为一些任务来找到自己，所以并不对此感到奇怪，而真正令醉翁感到不安的，是站在这些大人身后，一位个头不高的少年，他是与泽荐年纪相仿的，阿麦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