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琅青王 将赴京读

黎国，江南湄州兰城，玉莲园前。

五月，春末时节已莲叶满园，卖茶果子和糖葫芦的小贩在街上咿咿呀呀得唱着歌，小孩子们放课后在街上跳皮筋。

对对檀郎谢女在水道上行船饮茶

眉州是吉国江南的“第二都”

集市边停下的车队和数名护卫挡下了几乎半条街道，无数小厮丫鬟从侧门进进出出，街边不明所已的百姓窃窃私语

看这阵仗，宣家有何大事.

兄台，发生何事竟如此多人困观？

你一看便是刚入湄州，你看看面前的马车，红漆黑檐，再看车后的黑甲护卫……那说话那人故作神秘嘿嘿一笑，却被身后的同窗一掌拍泄了光．

你莫听他故弄悬虚，这是宣家的车队，大抵是有何大事，许要远出。

你们都落后了，这是宣二小姐的送京队伍，明日便要启程了．一卖首饰的婶子在摊位边插话道

这宣家，是何许人氏，竟如此张扬？

你听了宣这姓氏竟也不知？

就是那出今太师宣景的宣字．

那外地人恍然大悟般太声问道正欲再次确定，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快让开。.

围观人群瞬时退让到街边，往回看时才见街上一黑色骏马上一红衣女子拽着疆绳向着玉莲国疾驰而来，引得众人退避，黑马后紧跟着一棕一白，其上坐着的少年衣着鲜艳，神采飞扬。

宣夏在人群中侧翻下马，轻抚身旁的黑马，玉莲园前侯着的小厨厮将马牵走，宣夏转过头来对刚下马的小姐狡黠一笑：

阿玉，你骑术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今日又久下我一坛桂花酿。

她似是为了方便行动，将头发束得很高，朱红金线的锦带和长发一齐偏在了肩头，粉玉钗子随意插在腰间束带里

你以为谁都如你一般野得没了天地。

棕马上的少年猛地拉住疆绳，还来不及停蹄的马双蹄悬滞空中一瞬方才稳住，少年翻身下马接了方才的话

将要归京的人了，整我们混在一堆，岂不是坏了名声？说话问将抹额拽下，扭了扭久握疆绳发酸的胳膊。

三人没个正形地相互揽着进了玉莲国正门，将闹哄哄的人群抛在身后。

朱红漆门关闭时带走了集市的喧闹

方才听见外面的人都在议论……阿夏，你真的明日便走了？

不走又能如何呢，不过阿玉啊，你知道为何诸多人议论我们吗？”

我说宣夏，你别难为朱琼玉了，她那猪脑子能想明白这些事？一边接话一边跳起身来探院前梧桐树的叶子。

琼玉，我们身在富贵人家，享受锦衣华食就得成为别人的谈资，像你们朱家，世代商贾，虽非官宦却也大富大贵，难免让人好奇的嘛他接着又捏着嗓子学舌“就比如，哎呦那朱家小姐今日又当街纵马，那片家少年整日欧混花街，那宣家小姐又打了哪户大家的私生子……他这伊伊呀呀地说胡话听得极好笑，像集市上卖的鹦鹉学人说话，还摇头晃脑的。

朱琼玉笑得止不住了：肖远意你个混账玩意，还好意思说呢，若不是你偷人家梨园的梨子，人家会找二十个家仆来追我们？我又怎会当街纵马？

阿玉，这话就不对了，我替远意鸣个冤，那荒那野外的你非喊饿，我与远意岂非心疼你，怕你那一时半会儿便饿死了，怎么敢去陈翁的果园偷梨，再者说，我二人一共拿了不过三个梨，那叫偷么，我们给了他银子的

宣夏一边啃着梨一边与肖远意对视一眼。

所以……

二人相视一笑

是他心眼太小了！二人齐声道，说完便勾肩搭背将朱琼玉揽着大笑起来．

你二人呛起我来倒是默契得很！

朱琼玉年岁在三人中最小，个子也小，宣夏手上拿着那梨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跳起来便要去抢，宣夏和肖远意将那颗好梨抛来抛去，惹得园中小厮丫鬟们大笑

阿玉真是越发蛮横了，怪不得你阿姐要打你手心，

是谁啊，都快十四了还被阿姐教育？

你们！

朱琼玉憋着笑伴装生气地指着宣夏

三人一路笑闹，穿过各式厅堂屏风，玉莲园是典型宜居园林，形式大开大合，许多迂回行廊的屋舍，檐前挂着的青莲状的雨链，各小院中的婢女男丁见惯了他们嬉闹，笑着行礼

玉莲池上建一行廊，设有沿壁木座，几人闹得累了正在座上歇息，忽闻一声：

阿姐，今日祖母去了张家打牌，今日厨房的菜可我们自定！这声音的主人正在水上行廊下的小船上，三人闻声齐齐站起身，宣夏倚在凭栏边笑道：

安安在船上做甚？

摘莲叶，小姐今日要吃叫花鸡。守在行廊对面亭子里的婢女接过话来

是呀阿姐，平日祖母都不许我吃，今日是享乐日，趁她老人家打叶子牌，我便一饱口福了。

肖远意叼着脖颈间的平安扣靠在栏边整理内补衬，一边调笑也就你们娇弱的几个女儿家连吃食也这不能多吃那不能多碰的，要是我也落得这般憋屈非得闹得个天翻地覆。

宣安听了这话回他一个白眼，他笑着还欲再说，却没发现宣夏和朱琼玉一早便悄然到了他身后

我从小便说什么是什么，我的吃食衣裳都是……哎呦！他话还未说完，人已到了莲池里，朱琼玉终于不必憋笑，人一下水就已合不笼嘴了

我叫你现在便天翻地覆，都不必待到你过我们这‘憋屈日子的时候！宣夏叉着腰大笑

宣安看着那池塘冒着泡泡，冒着冒着便突然没了，忽得有些着急，散了手上抱着的莲叶连忙趴在船边看

啊姐，怎的不冒泡泡了？

宣夏和朱琼玉面色严肃地看着池子不作回应，宣安见状越发着急了

阿意哥哥，阿意……啊！.

宣夏被忽然冒出的头吓了一跳，瘫坐在船中，小脸煞白，三人看着宣安的脸由煞白又转为彤红地一片，笑得止不住

你们！无聊至极！宣安大喊道．

安安你现在像是那朵莲苞，都红得要滴血了！宣帘玩笑道，肖远意三两下游到了岸边，比宣安的船还快

宣夏见宣安生气，朱琼玉忙赶到池对岸，几人又是哄又是逗的，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

天色渐晚，徐徐清风吹拂院中杨柳，引得竹林也沙沙作响，红日将隐西山。

宣凌放课回府，带着点心一路直奔莲池，三人躺在藤椅上，看着宣安宣凌和民生在书房念书。

宣夏，你为什么非去雀吉不可？

肖远意枕着手臂，很认真地疑惑

阿夏的父亲是当朝太师，宣家的家业主在雀吉，更何况阿夏的阿姐在宫里，祁律哥哥也在雀吉，阿夏自然也要去雀吉的。

朱琼玉吃着绿豆糕嘴里嘟嘟囔囔地．

宣夏摇了摇手中的玉扇，轻轻擦拭着，没有回答

肖远意忽地坐起身

你的及笄礼也要办在雀吉？

应当是

朱：你的字打算由何人拟定？

十一姐来拟吧，也许由圣上拟定。

哇！朱琼玉也放下了绿豆糕，有些激动。

去雀吉便可见到圣上和宫里的贵人吗？宣夏笑了笑，不做言语

肖远意看着朱琼玉期待的表情，也笑了：

阿玉想喝酒吗？

宜夏将扇子别回腰间

对了，你们还欠我一坛桂花酿呢

趁着祖母和肖家朱家的佣人还未来，三人又策马过了夜市，一路直奔何十一的住处。

宣家并非无酒，夜市和花街皆有酒肆，而三人却非去南山寺脚下的桂林，那是宣夏师父何十一的住处。

几人翻院进了院子，从屋里的柜上取了一坛贴了红纸的酒

三人经常偷酒每逢何十一要外出，他便会将酒中已酿成的贴上红纸，其上画一莲花，便表示这一坛是是为他们所备的，

“今日十一姐也不在？

不知去了何地，她一向行踪难觅。宣夏将红纸春翻面。

今日可留了什么字？三人一齐盯着红纸，又笑了，

纸上潦草飞舞的三个大字

京都见”

三人躺在何十一屋子的顶上，一边看着月亮，一边喝着酒

阿夏，阿意，我娘说待我及笄想去哪便去哪儿，再也不拘着我，给我请的那个武先生也说到了及笄便不再教我了，他要自江湖过逍遥日子，江湖是何地？

远意默了片刻:江湖是快活自在的地方

宣夏饮尽了这一碗，如今亦很快活自在。

朱琼玉哼起了乐府的小曲，这晚风将几里桂杳吹得萦绕周身

宣夏看着天际朦胧的月，一起轻轻地哼着歌．

朱凉玉从小在朱家的手心里，心尖上，令她远离一切离情苦意，令她远离一切谋略诡计，也令她善良天真，令她纯真又却也令她愚昧，令她不懂世事道理。她自然不懂离别，也不知宣夏此去意味再难相见。

而这一些切宣夏和肖远意都懂。

朱家世代从商，富贾一方，是南方最大的丝绸商行，旗下的产业众多，但商贾与贵族世家和为政世家大有不同，也很怕与皇亲国戚搭边，朱家从不与皇室有过多牵扯，仅仅维持进贡与生意往来毕竟怕引祸上身，所以朱琼玉大抵这辈子很难再与宣夏相见。朱琼玉虽不解离别而宣夏却深知，她很平静，虽然即将离开故乡，与手足相离但她依然平静，只是酒喝得比往日快，比住日多。

肖远意听着歌默默流泪，肖远意是京城齐家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是家将雀吉蓝蝶班的戏子，肖远意一出生就被送到湄州兰城，送给了肖家，肖家是兰城名户，一直膝下无子，将肖远意当自家人养大，肖家也为官经商，生活富足，但与名门望族相差甚远，三人手足相伴多年，从未分离过，更是从未想过身份之差，如今却已到了迎来新日使再难相见之时。

宣夏心知此次一别此生难见，但她抱着希望

少年人，心中总有明日．

马车已行至驿道，与兰城相隔十几里，日中。

宣夏将近晨时见二人已喝得不省人事地睡死过去，醒了醒酒，心中一合计，意架了黑马疾驰出了桂林，一路上不敢停歇，眼眶中的泪直打转却生生没能淌出来。

她趁着他们醉倒，与祖母道了别。

在祠堂叩拜三下；即刻启程。

她怕后悔

朱琼玉，肖远意，宣安宣凌皆被蒙在鼓里。

一切只因她不擅离别。

与其哭喊着说再见不如不道而到。

望夏坐在骄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手中的话本，半晌不曾翻一页。叶声陪坐在一旁，倒了桃酒放在她面前半晌也不曾动过，叶声不敢问，悄悄掀了帘子跟叶影递眼色。

叶影坐在马上监督随行队伍，只能伏首看向帘内。

叶声不敢出声，只能微微气音，让她看口型

小姐心情大坏。

那你等会行至红叶山要的木头怎么办？

不知道啊，我不敢提！

你二人何必，到了红叶山便停下等你半刻便是，宣夏冷不丁开口吓了叶声一跳，只能对干笑道

这不是，看小姐心情不佳吗，嘿嘿。

小姐莫愁，今后定有归日。叶影灌了口水鼓励道

我无大碍，只是有些心中烦闷，此次一去不知将到何时才有归程，你们两个没心肺的自不能懂我的心情。

我二人又不能随意游玩，自然没有不舍的朋友，小姐便是我们最大的事了。叶声嘴甜，哄人方面很有一手。

没个正形。

可惜宣夏兴致阑珊

身下的颠波莫名停下，叶影叫停了马

小姐，崖下有人追赶”

是何人，你可认得？

回小姐，看不清”

阿夏！”

宣夏——”

宣夏听见了声者，眼中的泪忽地落下

她猛地拂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那声音很远，有些难辨，在释道所在的崖下仿佛无尽的连绵的山林有稀稀落落的人家必还冒着炊烟。

两个看不真切的影子在山林间在树影间奔跃，高大的一棕一白的马现在看着却很小，只剩下颜色和依稀可能辨的形状，马上是一黄一蓝的身影．

阿玉！

阿意！.

宣夏五抹了泪回应道．

马蹄停下，两人站在林间，三两下登上一根高枝

一左一右地立着，蓝影微微晃动．

朱琼玉手上拿着一个葫芦抬起手向着宣度的方向挥动，又双手放在嘴边大喊

宣夏，欠你一坛桂花酒，你记得回来取啊！

她明黄的衣裙在空中被风吹地乱拂，像是树开出的一枚繁花．

好！

肖远意终于站稳，揽着朱琼玉做支撑

阿意，你的轻功越发长进啊.

你且莫再调笑我了，专学攻招的人，哪擅什么跳跑技俩？

宣夏看着远处的颜色，不禁大笑，笑着笑着便流了泪

阿夏，再见，来日再见！朱琼玉和肖远意齐声喊着，朱琼玉的声音不太平静带着起伏，大概流了泪，但距离太远，宣夏的眼被迷住了，眼前只剩下模糊的颜色

肖远意没说完话便站不稳而一头栽下了树，宣夏眼见那抹蓝色落下，不禁笑得说不出话

来日再见！--

宣夏向远处挥手

朱琼玉手中依旧晃荡着那个葫芦，她看着与自己相对的那抹艳红，衣衫在深绿的林子里飘扬，是山间最艳的色。

他们互相期待着

来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