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默奇缘 第二十二章 陆小虎的烦心事（上）

（一）六舅来了

二人随众步入道场，观音大士已经登台，准备说法。室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与凡间学校一般无二。此刻，台下鬼魂，已达数千，大家各怀心事，坐在那里，鸦雀无声。观音大士端然而坐，净瓶中柳枝频摆，沾水洒向四方。

“这是何意？”季默低声问道。

“以示天心慈悲，不分四生六道，只要肯改过自新，回头向善，则会净瓶甘露，法雨同沾，有缘自能得渡。此乃救苦救难观世音大士之宏愿。先生不要多问，精心听法便是。大士开讲了……”

“人自无始以来，死死生生，从无断绝。但形体虽死，灵性不灭。汝等今日魂归地府，未能了悟幻身是假，慧性方真，个个情爱难舍，怨嗔不消，怎知世景如梦，亲缘乃因果所系，循环相报，一抵一消，不可再执迷不悟。如到此仍念头不息、凡心不死，苦苦纠缠，必致轮回无期。今朝之世，人心不古，慧根浅灵，幼儿出世，聪明乖巧，可谓天机早露，但因世间混乱，人伦颓败，伤天害理、损德乖戾之事层出不穷，耳闻目染之下其灵性初心必如风中火烛，终难持久。所以习性一生，本性易失，以致聪明自误，慧光不明，纵大限到来，形消肉烂，那罪孽怎消？须知一思一念，均为心神机关发生作用，业障如影随行。汝等今坠幽冥，幸存一点良知不昧，知过忏悔，我今劝汝了悟，好好受罚消业，忍耐痛苦，休起怨嗔之心，异日吾自来相渡。”虽然没有麦克风和扩音设备，观音菩萨语调也不高，可那慈音还是声声入耳，振聋发聩。

“观音大士悲怜汝等，苦口婆心，赐金言劝勉，实是大发菩提心，希汝等体之悟之。不可持迷，以致自误。”主持人的一番话，令众鬼魂痛哭流涕，跪地不起，纷纷忏悔。

从讲道所出来，二人都没说话，崔钰带着季默向十殿走去，这里到处都开满了洁白无瑕的茶靡花，前面现出一个高台，这里的鬼魂拥挤不开，与那些在路上被鞭打哀嚎，痛苦惨叫的罪魂不同，鬼魂不仅未被羁押，反而各个面露笑容，有说有笑地在鬼差的引导下拾阶而上。

“这是何处？咋又这么多花，这里的鬼魂为何与别处不同。”见惯了严刑惩处、鬼哭狼嚎的季默，到了这里反而感觉不适应了：怎么，难道地府里面也有温柔可人的一面？

“这些花就是茶靡花，它是一种美丽而忧伤的花，因为在阳世的春末才开，所以又有末路之美的意思，传说它是美丽的仙女达芙妮变的。水神波塞冬爱上了达芙妮，而她却爱着太阳神阿波罗。水神向达芙妮表白后，便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强行占有她。达芙妮为了保护自己的清白，竟然选择了自杀。自杀后的她变成了茶靡花。这里之所以要栽这些花，目的就是要告诉众鬼魂，他们到了此处，均已灾消难满，浑身的毛病已被各狱荡涤一空，成了新的完人。即将转世投胎，开始下一个轮回，要像仙女达芙妮那样，爱惜自己羽毛，不被尘俗索然。为了让他们了却最终牵挂，五殿阎君还特批，每个鬼魂都可以在这里再次登上‘望乡台’，回望家乡，看妻子孙。因此刻亡灵依然记得前尘往事，眷恋后世子孙，故都愿到此一观。当他见其子孙或在厅堂看电视、或在沙发上打游戏、或与妻儿在床上玩耍，并无一点悲伤之情，亦无念及祖先，心想生前为汝等做牛做马，实在不值，故而大多释怀，会心一笑。”

到了十殿，把季默介绍给鬼判，崔钰因有重要事情处理，先行告辞离去了。鬼判引领着季默走进转轮王陆小虎的办公室。众人惊奇的发现，他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皱着眉毛在屋里团团乱转。

昨天夜半时分，他从酒局回来，刚睡着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震醒了，骂骂咧咧的刚拿起电话，就听那头传来凄凄哀哀的哭声：“有事说事，大半夜的嚎哪门子丧呀！”听到哭声，他更烦了。

“……我没干伤天害理的事，下辈子咋能托生成蚊子呢？……”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陆小虎被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弄糊涂了，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他妈的先把嘴里的袜子掏出来，大点声，说清楚喽！你是谁，黑经半夜的有什么急事，死人了咋地？咋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的！”说完了，自己都乐了。我不就是管死人的么？

挨了一顿狗屁呲，那个老人并没有发火，也没把他说死人的事放在心上，反正自己就是死人，爱咋说咋说吧。只要这个名义上的外甥能照顾点面子，让我托生个好地方，咋说都行。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并郑重地反复强调：“同志，我一辈子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做不成人，好歹也是做牛做马之类的吧，怎么会做蚊子呢？那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得让人打死的玩意吗？”

“你他妈到底谁呀？咋知道我办公室电话的！”陆小虎被电话那头的絮絮叨叨，抽抽噎噎彻底惹火了，猛地掀开被子，大声喝道。

“我他妈是你妈的表兄家东院那谁家的小谁头，你得管我叫六舅！电话号是你妈给我的！”老汉终于忍不住也发了火：“你能让我托生成蚊子么？怎么着也得托生成耗子吧？好歹还能多活几年不是。”

听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贯口，挨了对方反击的一顿狗屁呲，陆小虎才明白：“‘是亲三分向，是火热着灰。’这事儿我得管。再者说了，自古‘娘亲舅大’，我不管我妈也不能饶了我呀。再咋拐弯儿，那也是我舅哇。”

思考了约有半分钟，才慢声细语地回答道：“原来是六舅哇，您说您这斯哈斯哈的，谁能听得清呀。这是我们办公电话，说话也不方便，这样吧，明儿个大清早儿，您就拎两包土特产来找我，就说看外甥来了，谁也不会多想，咱爷儿俩当面聊更清楚，还能做个笔录，然后您把申请材料直接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