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七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佟心接过羊，说着感谢的话，这时，藏有才找来一根绳子系住小羊的脖子，方便佟心牵着走，在臧有才给羊拴绳子的时候，佟心看到藏有才手上虎口位置有个淡淡的印记。

佟心牵着羊，又感谢了一番出来后叫上佟先回家，羊绳扔给了佟先，佟先牵着小羊，嫌羊走的太慢便抱着羊说：“这可好，没带回二哥，带了只羊，俺还得抱着它回家，真累死人。”随后，他看着佟心说：“确定了吧？是二哥，俺没骗你吧？”佟心点点头，说：“走，赶紧回家商量。”

黄氏看到两个儿子回来，赶紧上来问“是不是啊？”佟心说：“确实和佟先长嘞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样，如果两个人站到一起连，俺都分不出来。”

黄氏说：“你那个弟弟手的胎记，你确认了吗？”佟心说：“看到有个淡淡的印记。”黄氏说：“那个印记是不是像个蚰蜒一样？”佟心说：“有点像。”黄氏说：“当时送人嘞时候就是考虑以后有胎记好找回来。”佟先伸了伸舌头，幸亏自己身上没胎记，不然送出去的就是自己。

佟心说：“即使没有胎记，凭样貌俺差点认成佟先，那简直是另一个他。”黄氏拍拍胸口说：“那就没跑了，一定是俺儿，你们可得给俺带来啊。”说着拿手绢擦着眼睛。

佟先放下羊说：“这是俺二哥养的羊，看看，俺二哥栓的绳。”黄氏抚摸着小羊羔的头，摸着绳子，就想像抚摸着那个儿子一样。

佟祥说：“把你三大爷和四叔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佟心说：“中，当时是三大爷送嘞人，他也许能说清楚。”佟先把三大爷，四叔，堂弟佟兴叫了来，三大爷佟大江是佟祥这辈里年龄最大，也是办事最果断有主见的人，处理事情不偏不倚，在佟氏家族里有很高的威望，四叔老实胆小但辈分高，儿子佟兴是家族堂弟里最小的，但思路清晰，处理事情干净利索，佟家有事都叫上他。

三人一前一后进屋，三大爷腰里别着旱烟袋，头上戴顶灰色的瓜皮帽一进门就声音洪亮的说：“确定是二小？”佟心说：“俺今天专门确认了，他叫臧有才，若不是他手上嘞胎记和佟先不一样，俺都分不出来哪个是他，哪个是佟先，简直一模一样。”三大爷说：“没想到一晃三十年了，当时你大找俺送人，俺联系郭庙嘞，以为送到郭庙的人家，后来听说是那家人拖郭庙的亲戚和俺接触，等郭庙的人抱走后，那人又从郭庙抱回他村，从此再也不知道音讯，可见这个人心机深。”佟祥说：“兄弟，你说咋办？”三大爷拿出旱烟袋抽了两口说：“直接上门要肯定不行，得找个中间人先去说一下。”佟兴说：“只要他提条件咱就好谈，就怕不提，再说人都当爹了，也不是小孩，拖家带口的不好要吧？”四叔坐在旁边只听也拿不出好意见。佟祥说：“谁去好呢？”都陷入了沉思。

最后佟心说：“要不俺去吧，俺跟他们做过买卖，也算熟人。”佟先说：“俺跟着，这次俺也出面。”佟大江说：“不能去，万一知道昨天是套他，那你们就出不了臧家庄。”佟先听了吓得不再说话。

佟兴不那么认为，他说：“可以去，这次要单独和臧有才接触，把事情说明，好让他有思想准备，只要他愿意来，藏老汉也管不了。”商量到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不去没一点进展，去了还有希望。

第二天一早佟心和佟先又去了藏家庄。佟心在藏有才家门口等着，看到了藏有才出来便摆手示意叫了过来。还没等说话，佟先抢先一步笑着说：“哥，你看看俺，咱俩是不是一个模子出来嘞？”藏有才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吃惊，无论从身高、样貌、还有声音基本上是另一个自己。臧有才问：“咋回事，怎么可能这样？”佟心看着臧有才笑着说：“想不到吧”佟先说：“你是佟家庄人，这个老汉是你养父。”藏有才听了斥责佟先：“胡说，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是我父亲拉扯我长大。”佟心说：“他没骗你，不信你问问你村里的人，都知道你是抱养的，俺是你大哥，他是你双胞胎弟弟，咱们长话短说，上次咱娘说你送人嘞时候手上有个蚰蜒样嘞胎记在虎口位置，对不对？你看看你嘞手。”臧有才点头确定，佟先说：“现在好了，这回你信了吧？”说完笑着看着藏有才。

藏有才看看佟心，又看看佟先，不紧不慢的问：“这么多年了，怎么才想起来找俺，俺现在已经结婚有了孩子，生活的也很安定，你们来嘞目的是啥？”佟心说：“接你回家。”臧有才露出为难的表情。

佟心说：“不需要现在做决定，你早晚要回家。”正说着，藏老汉出来看到两个藏有才，又看到了昨天买他羊的佟心，便明白了一切。气的胡子上翘，转身一声叹息，说了句：“该来的还是来了。”

本来抱养这个儿子时，为了防止亲生父母找来，他开始托郭庙的表哥抱来给他，他想着从表哥那抱安全，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还是没能躲过，藏老汉感叹道：“真是命啊。”

既然躲不过了，藏老汉也豁出去了，走过来直接问：“您俩想干啥？”佟心说：“大爷，咱们又见面了，你看看这两个哪个是臧有才，俺家之前也送出去过一个弟弟，这些年一直找。”藏老汉满脸怒气说：“赶快滚出村，不然你俩出不去，欺负俺没人是咋了，长一样的多了，谁也甭想打啥主意，滚。”说着激动的去拿铁锨打佟心和佟先，吓得佟先躲到佟心身后，藏有才拉住父亲，让他俩回去。

看这情况，佟心只得先回去商量对策。走的时候对藏友才说：“二弟，俺走了，你早晚要回去，都一直在牵挂着你，希望你好好考虑，如果你们回去，作为大哥俺不会亏待你，俺会把你安顿好。”藏老汉越听越气，过来要打，佟心和佟先赶紧跑，老远还听见藏老汉骂他俩，村里其他人也纷纷出来，看出了啥事，幸亏跑的快，不一会藏氏家族的人都出来，他俩肯定不出了藏家庄。

藏有才看着他们走远，也没有任何表情，藏老汉看着臧有才问：“他们咋知道这嘞？”臧有才说：“俺昨天赶集给他看见了，跟着到咱家。”

藏老汉对臧有才说：“赶紧回屋”藏有才跟着藏老汉回家。

晚上，藏有才对突如其来的身份弄得不知所措，怎么也睡不着，一时间没法接受现实，想想自己从小听到的是“你一生下来你娘就去世了，是大把你养大。”这些话，所以才没有多想，跟着藏老汉下地吃苦，藏老汉确实没有亏待过自己，当爹又当妈把自己当亲儿子一样拉扯长大，还给自己娶上了媳妇，确实不容易，现在又出现一个家，藏有才一时没法选择，他坐起来垂着头，媳妇马氏起来问：“哪不舒服？”藏有才说：“没有，就是心里堵得慌。”马氏知道丈夫心里不好受，说：“没事，多一个父母没啥不好，多个父母多个人疼，人家咋还认干大嘞。”藏有才看马氏安慰自己，也不想再往下说，便岔开话题说：“咱大嘞？以前天黑都听见他打呼噜，现在咋这么静？”说完起身去看，床上除了大儿子没人。马氏说：“咱大说去大爷家去了。”

藏老汉到堂哥那边商量这个事情，既然都捅破了得赶进商量对策，藏老汉说：“哥，你说这事俺咋办？养大这么个儿子俺舍不得他走，俺都快入土嘞人了，老了不能没有人尽孝。”大哥说：“这事不能便宜他家，现在都拖家带口了咋能说走就走，不能让他家连锅端。”藏老汉问：“有啥好办法？”堂哥说：“他家要儿子，咱藏家要孙子，让有才自己权衡，只要他走孙子就和他一刀两断。”藏老汉好像明白了，点点头说：“他家肯定还会找人来。”大哥说：“先别提条件，憋他几天，等他们撑不住了再提。”藏老汉说：“中，俺这段时间先不松口。”商量完藏老汉摸黑回家，藏有才一直等着父亲，听到门栓响动赶进装睡。

藏老汉躺在床上很快打起呼噜，至于和大爷商量的啥藏有才不知道，能感觉到他回来后心情好了很多。

回到家，见三大爷，四叔，佟兴都等着他的消息，他给大家说了下午的情况又把藏老汉情绪激动的要打他们说了一通，大家听了脸色阴沉，感觉这事不好办。

佟心看着大家严肃的表情说：“这次对二弟该说的说到了，虽然他家有抵抗情绪，但比上次有进展。”佟祥问：“接下来咋办？”佟心说：“藏老汉态度强硬，只要能谈就有办法，现在是没法谈。”黄氏焦急问：“咋办？”三大爷说：“咱庄上谁家有亲戚能说上话嘞？”佟兴说：“你不是当初把有才先送到郭庙吗？要不找找那家人，让他给藏老汉谈谈。”三大爷说：“几年前去他家，自他儿子牺牲后，媳妇整天哭，眼瞎了，老汉也糊涂了，人都认不得，可怜嘞。”四叔摇头，大家一时沉默，黄氏擦着眼泪，佟心打破沉默说：“藏老汉也可怜，如果二弟来了，剩他一个人，老了跟前连个人也没有。”黄氏瞪了佟心一眼说：“离这么近以后还能经常回去看他不是，不然接他过来住也行，佟家儿子总不能在外飘着，得认祖归宗。”佟心不再说话，佟先听了大哥的话联想到自己，不由得心生悲痛，没儿就像藏老汉那样孤苦伶仃，他想到二哥的两个儿子，说不定还过继一个，于是附和着黄氏的话说：“对对，得认祖归宗。”几个人思索半天也没想到好办法，于是决定回家问问媳妇有没有八竿子能打得着的亲戚也行。

第二天，佟心起的格外的早，趁着没人先把院子打扫干净，把柴禾劈好放厨房，等素萍起床后开始烧火做饭，不一会，佟先一家也过来，李氏帮着素萍烧火，吃完饭，佟立佟起，佟玲去学校，佟丫、佟鸽缠着黄氏要出去玩，黄氏没有答应，从箱柜里拿出一盒点心哄着她们在院子里玩。

佟心说：“一会儿三大爷，四叔，佟兴要来，看晚上问的结果，如果没有藏家庄的亲戚，还要商量其他对策，今天最好定个办法，免得夜长梦多。”

素萍听了问：“昨晚你们就商量这事？就是回家各找亲戚？”佟心说“对，先找个熟人打听些消息，如果能说上话最好，说不不上知道那边的想法也行，知道他们的想法，咱这就好办。”素萍沉默了一会说：“俺妗子的娘家在藏家庄，俺可以找下她。”佟心听了高兴的说：“你咋不早说。”素萍说：“你也没问，要是知道这事昨晚俺就说了。”佟心说：“没事，不晚，等会看三大爷他们谁家还有亲戚，多说说总有结果。”不一会，三大爷来了，随后四叔和佟兴也来了，看三个人无可奈何的表情，佟心知道肯定没有啥亲戚，三大爷进屋装上一袋烟丝八达了一口说：“俺回去问了一下，您大娘家没有亲戚。”四叔和佟兴也说没有，一时陷入寂静。佟心说：“不用担心，俺刚知道素萍妗子的娘家在臧家庄，下午俺和素萍去一趟。”三大爷说：“那好，先去探探路。”众人眼睛一亮附和道：“中，可以去看看”。

吃过午饭，佟心套上牛车拉着素萍走了两个小时到舅舅家，向舅舅和妗子说了情况后，妗子犹豫着说：“这事管好了是人情，管不好可两头不是人，你家把人送出去几十年了还想要回来？俺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事情。”

素萍说：“妗子，这不是找到了吗，这几年俺公婆一直没放弃找他，现在找到了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孙子流落在外吗？这几十年都成了俺婆婆的心病了，不管回不回来，认了也行，您可得帮帮俺。”孙素萍用企求的眼光看着妗子，拉着妗子的手。

妗子沉思半天说：“俺可以替你跑一趟，不过，俺只是打听，您家嘞事俺也做不了主，人家啥意思俺尽量弄清楚，其它可不管，他家在村里也是大户，俺娘家也不敢得罪，俺也划不来为你得罪人。”佟心说：“妗子，不让你为难，正常和他家人聊天就行，人家要不愿说，你也别往深里问。”素萍点头看着妗子，妗子看了舅舅一眼说：“中，为了素萍咱走一趟吧？”佟心说：“赶俺的牛车去。”妗子去里屋换衣服，舅舅坐在牛车跟前等着。

太阳快落山了，佟心在村口张望，半天，看到舅舅赶着车回来，忙迎上去。

到家，还没等素萍开口，妗子说：“俺见着藏有才了，论辈分俺叫他叔，也沾点亲，现在全村都知道他的事，他也没奈何，俺提了点礼去他家转，有才把俺送出门，和他聊了一会，听他的意思他很为难，他说，从小到大他以为是他娘生他难产死了，他大即当爹又当妈把他养大，还给他花了十几块大洋娶了媳妇，没想到自己成了抱养的，现在自己不是小孩，拖家带口的走也不容易，再说，丢下养父也不忍心，他很为难，也受不住村里说他，不过，他父亲那天从他堂大爷家回来后心情很好，不知和堂大爷说的啥，这几天对他也是不冷不热。”说完叹口气。

佟心低头听着，感觉出二弟的难处，前面和二弟说的一样，就是后面的藏老汉和他堂哥商量事这是关键，得回去商量对策，今天还是有收获的，随后，舅舅说：“你们回去商量，有才不是小孩，他有他的打算，不管走不走得看他。”

佟心和素萍点头，借着月光赶着牛车回家，俩人一路无话。只听见老牛蹄子的吧嗒声和车轱辘的声音。

回到家天已经很晚了，佟心刚进家门，佟先扶着父母，三大爷他们都在门口等着。佟心赶进把牛车卸了，把牛拴好，到父母屋里把情况说了出来。

佟兴说：“现在最难的是有才，一个要认祖归宗，一个是不舍他大，可，万一藏老汉再商量出来啥变故，那可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