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也要成为公司牛马！ 第十四章 树人

韩阳烈踩着松软的泥土，踢开脚下的细树枝；顾凯扛着引擎跟在他身后，似乎还在回味今天欣赏到的风景。先是自然森林，又看到了美不胜收的落日，真是没白来一趟……等等，落日？

他再次抬头，却只看到被交叉的枝干和茂盛的树冠遮蔽的天空。可能这颗星球也是围绕着一颗恒星运转吧？由于飞船的自动驾驶功能，他们也不能随意探索星球周边的环境。

前方的韩阳烈突然抬起头，和顾凯一样看看天空：【黄昏时刻】比自己预料中结束的还要早，马上夜幕就要降临了。他扫视着周围一动不动的高大树木，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菜鸟，抓紧时间回飞船。”“嗯。”

两人快速地往回走。但由于泥土地面的原因，行走速度比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慢不少；韩阳烈频繁地抬头看天，努力平复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如果再不快点，它们就要苏醒了……

夜幕缓慢但不可阻挡地降临了。

“哎哟！”韩阳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呼，赶紧回头看：顾凯从地上爬起，有些难堪地拍拍身上的泥土和落叶：“没注意到。”他蹲着的脚边有一根半埋在土里的树根。“快点起来……”没等韩阳烈说完，他们的周围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可怖的夜晚，完全降临了。

顾凯悄悄说道：“无眼狗？”接着迅速闭上嘴，拿着手电照向四周。韩阳烈一把关上他的手电，用正常的声音大小警告道：“不要露出光！赶紧回飞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说完便转身冲进漆黑的树木间。

“哎？”顾凯一时不明白，但还是按照他说的扛起引擎，循着记忆奔跑起来。黑夜中，飞船顶部的光还是非常明显的；里面的队员也在不断拉响汽笛，为他指明方向。“是想吸引无眼狗的注意吗……”顾凯暗想，“不对，刚刚烈哥的反应明显不是无眼狗。那这颗星球上，苏醒的到底是什么？”他紧张地看看四周，什么也没有；耳边除了他自己的急促呼吸声，先前的沉闷脚步声也在回响。

顾凯再度看向远处的灯光，按照他被引擎和泥土地面拖累的速度至少还要跑接近十分钟。

突然，旁边一棵原本矗立的高树突然晃动起来，顾凯惊恐地盯着它：树干表面逐渐裂开，伸展为两条粗壮的腿；上面的部分分裂为两只长臂，甚至有枝干构成的手指。在裂开的中央出现了两个空空的人脑大小的树洞，下方是一道长长的裂纹。怪物的整体结构类似刑天，但要更恶心和巨大十数倍。

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顾凯依旧在向前奔跑，眼睛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整个苏醒的过程。

它将空洞的眼神转向顾凯，裂纹上下撕开，露出了里面由坚硬树瘤组成的参差不齐的“牙齿”。双脚从泥土里挣脱出来，怪物迈着恐怖的步伐走向顾凯。

“我去！”顾凯深一步浅一步地跑向象征着安全的飞船灯光。这是什么？从树木变化过来的怪物，该叫它【树人】吗？但自己印象里的树人不一般都是和蔼可亲、说话慢悠悠，还会用石头攻击敌人的存在吗，就像某经典西幻小说一样。怎么会像这样大张着嘴冲过来吃掉自己？顾凯胡思乱想着，艰难地冲向飞船方向。

“我去！！”他感觉脚下一个停滞，自己身体腾空、再次向前飞扑，狠狠地摔在地面上。“靠！”他迅速爬起，抱起掉落的引擎继续奔跑。本来泥土地面就不方便行动，还到处都是横生的树根。“这颗星球的地形可真烦啊，妈的再也不想……”他猛然想起白天自己说的话。

“我爱死这颗星球了，咱们不如多来几次吧。”

“不如多来几次吧。”

“多来几次吧。”

“来…几…吧。”

……

呵，回旋镖竟来的如此之快。

但现实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在这儿后悔了。顾凯看向身后，树人摇晃着庞大的身躯走过来，虽然不快不慢但大步流星，每一步都相当于他好几步。“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追上。”顾凯看看前方的灯光，还有一定距离。“只能把引擎丢弃了吗？”他有些不甘地咬住下嘴唇，一面奔跑一面在心里纠结。

“菜鸟，扔掉引擎！”不远处传来队长的声音。顾凯扭头看过去，他一边冲自己大喊一边从另一个方向冲向飞船，后面跟着两只树人：刚刚正是韩阳烈引开了最先苏醒的一批怪物。“减轻负重，快跑！”他不顾一切地拼命挥手，睁大眼睛：在顾凯的身后，树人的长臂已经伸向了这位新人。

已经，来不及了吗？

顾凯看着怀里的引擎，它在飞船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缕银光：这是我第一天独自搜寻找到的第一件废弃物，对我的的职业生涯有着非凡的意义，所以不能轻易丢弃……

“个鬼啊！哪有老子的命重要！”顾凯大喊着把引擎往后一甩，刚好砸在了树人的伸出的右臂上，使它的巨手偏离了方向。抓住这个时机，他拼命地向飞船跑去。汽笛声越来越近，周围的脚步声也在靠近。但顾凯此时什么也不去想、不去看，眼中只有站在舷梯平台上的队长，以及他伸出的手；韩阳烈一张一合着嘴，似乎在喊着什么——

“直接跳过来，菜鸟！”

顾凯在接近飞船的时候直接跃起，左手抓住舷梯平台的栏杆，右手无助地伸向空中。“糟糕，没抓稳。”顾凯能感觉到左手中的栏杆开始像蚯蚓一样滑出去。

下一秒，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掌抓住他的右手。“使点力爬上来，菜鸟！”韩阳烈用令人安心地语气说道。顾凯立刻重新抓稳栏杆、双脚踩在平台末端，一个蹬跳翻上舷梯平台。两人躲过已经逼近的树人伸过来的手，翻滚进舱内；凯金立刻拍下红色按钮，液压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外面树人的手在门上挠了挠，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飞船安全地飞离了地面。韩阳烈坐起来，有些疲惫地拍拍顾凯的肩：“菜鸟反应速度不错，值得夸奖。”顾凯也没力气了，勉强点点头：“多亏烈哥的帮助。”

凯金看着似乎有些惺惺相惜的两人，坏笑道：“为什么两次都是最后你俩被追杀着跑回来？不会是做错了事受到上天惩罚了吧？”前面操作台前的欧子豪听到这句话，微微侧头看过来。

“第一个提前跑回来的人就别说话了！”顾凯没好气地说，抓住他伸出的手站起来。

……

“嗯，今天的收获还不错。”飞船回到太空里后，韩阳烈清点了一下柜子里的废弃物。“无论遇到什么废品，都要在不影响行动的情况下拿回来，即使只是一把小小的钥匙。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就扔掉。”他严肃地自言自语，把柜子里的废品重新排列好。

他身后的顾凯心虚地看向别处。

韩阳烈关上柜门转身，注意到了顾凯飘忽不定的眼神：“怎么了，菜鸟？”“呃啊，没什么。”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他一跳，赶紧敷衍过去。

但面前这位队长可没想着要敷衍过去。“是因为白天做错的事吗？”“哎？！”顾凯开始汗流浃背：烈哥难道知道他把钥匙施舍给了囤积虫？不对，他当时压根不在场；还是说看监控屏幕的凯金偷偷告诉了他……

“你尝试来救我，其实我是很感动的。”韩阳烈在床上慢慢坐下，看着地板说。“哎？哦，嗯……”顾凯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在致命公司手下工作，你必须要更珍重自己的性命！”韩阳烈一秒严肃，盯着有些飘飘然的新人，“必要时可以像刚刚一样抛弃搜寻来的废品，甚至放弃队员的生命。明白了吗？”

“额，知道了……”顾凯被这句话泼了盆凉水，瞬间冷静下来。但他还有更想问的：“放弃队员的生命？也太残忍了。”他注意到韩阳烈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脱口而出：“烈哥你遇到过这种事？”问完才后悔：自己干嘛触及别人的疼痛啊……

气氛顿时有些凝固了。凯金靠在舱壁上，抚摸着下巴：“顾老弟啊，这种问题……”“没事。”韩阳烈挥挥手，认真地看向顾凯，“既然菜鸟想知道，我就说说吧，反正你们都清楚了。”他坐直身子，出神地看着正前方的终端机。

“发生这件事时，我也刚刚渡过新人期，跟着队长每天死里逃生……”他慢慢地开始讲述，“我记得那天也是在【誓言】这颗星球，飞船里的队员通过对讲机告诉我和队长另一个队员被【黑影】盯上了，我们立刻赶过去。”

……

“杰夫他就在迷宫里，你们快去帮帮他！”对讲机里传来焦急的声音。队长挥挥手：“烈，快跟过来！”“好！”还是普通队员的韩阳烈打开手电，紧跟在队长身后。

两人空洞的脚步声在室内回荡。“就在那个方向，上楼梯、再右转……”循着对讲机的提示，两人跑到了一道门前。队长推了推：“该死，锁上了！”他透过门上的铁栏看过去，门的另一边正是迷宫。“看来杰夫是从侧门那方走进迷宫的……烈，你赶紧回来路上看看有没有钥匙！”队长果断下达了命令，韩阳烈点点头正要离开，门的另一边突然传来跑动声。

落单的队员杰夫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下子撞在门上。他双手抓住铁栏：“队长，救救我！它，它就在后面了！”身后的迷宫通道里看似空无一物，却隐隐有着压迫感。

“别着急，我们马上打开门！”这时，韩阳烈手中的手电电池用尽了。“糟糕！”他拼命摇晃，却始终发不出一丝光。“烈，你在这里等着开锁，我去找钥匙！”队长说完就冲向后方。

韩阳烈转向紧闭的门，试图安抚队员：“别担心，以队长的速度很快就会回来。”门后的杰夫喘着粗气，点点头。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嚓，嚓，嚓”的脚步声。

“它来了，它来了！”杰夫绝望地看向韩阳烈身后，“队长呢，队长还没回来！”“马上，他就好了！”韩阳烈紧张地看看身后，依旧没有队长的身影；他回头看向迷宫，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

“该死！”他注意到杰夫无力地靠在门上，惊恐地注视着【黑影】。“别和它对视，杰夫！”但已经晚了，【黑影】发出被激怒的低吼，迈着步伐冲过来，两只白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猎物。

终于，韩阳烈背后出现了摇晃的手电光。“快撬开门，烈！”他把钥匙一把塞给韩阳烈，后者迅速蹲下来把救命的钥匙插进锁孔。门的那一边，【黑影】的脚步再靠近，混杂着杰夫无力的呻吟。韩阳烈耳朵紧贴在门上，努力从这些杂音中分辨出金属碰撞声。

“快啊，烈！”队长低吼道，握住杰夫放在栏杆上的手：“我们不会放弃你的，一定！”

但杰夫此时精神几近崩溃，隔着头盔也能看见他无力地流着泪：“队长，谢谢你这么长时间对我的照顾……”“别说傻话！”队长再次低头，“烈，还没好吗？”

韩阳烈紧皱眉头，周围嘈杂的环境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尤其是【黑影】逼近的脚步声，激起他心中莫名的恐惧：但这恐惧无关杰夫，而是他自己。他颤抖着手，继续试图撬开门锁。

“真的，很幸运你能成为我的队长……”“烈，快啊！”门的那边，“嚓，嚓，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韩阳烈冷汗直流，旋转着手里的钥匙。

“正是你的指导，让本来地狱般的生活变得可以忍受……”“嚓，嚓，嚓。”

“咔哒！”这个声音终于响起。但几乎同一时刻，“谢谢你不放弃我，队——”“咯嚓”杰夫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毛骨悚然的死寂。韩阳烈似乎听到了脖子被扭断的声音。

门缓缓地开启。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把掉落的手电，和一滩鲜血；而在前方，有着杰夫被拖走时留下的血迹。长长的人血痕迹跨过整个迷宫通道，拐个弯消失了。

“操！”队长狠狠地砸向该死的门。韩阳烈站在一旁，地上的鲜红刺激着他的双眼，空气里隐隐有着人血的铁锈味。“唔——”他弯下腰努力忍住呕吐的欲望，泪眼朦胧地再次看向那一滩鲜血。

这是杰夫唯一存在过的证明了，但这个活生生的人前几分钟都还在说话。

“唔——”韩阳烈蹲下来，吐出一些酸水在头盔里。

这是他第一次目睹队员死亡，但并不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