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节 第三十章 逾矩

可等他真的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因为当时将他带回朝霞宫比较仓促，所以萧清晏是暂时将他送到了另一个太监的房中。

那太监叫来祥，江守静一进宫就占了他的房间，让他对还在昏迷中的江守静很不满。

所以三天后江守静醒来时，来祥比谁都高兴，趴在窗台上朝萧清晏笑道:“殿下，他醒了！”

萧清晏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一时也被这股愉悦感染了，不自主地露出笑来，颔首着:“我知道了！现在就来！”

萧清晏刚一进屋子就见江守静挣扎着想要下床，她蹙眉，连忙上前把他按住，话语间很是不满:“你不要乱动！才醒呢，好好休息才对呀。”

江守静一时虚弱，很轻易地就被她按在了床上，他脸色苍白，但比之前多了一些生气，言语间虽然还有些喘，但总会是能开口说话了。

江守静抬眼，眸子里还有润润的水光，他语气感激不已，还带着惶恐:“奴才不会忘记殿下的恩德，来日、不，延及来世也会为殿下当牛做马，无怨无悔！”

萧清晏摇了摇头，清澈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不需要你来世做牛做马，做你自己就好了。”

江守静闻言一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自然地偏开了头。

一个奴才正好端了药进来，笑眯眯地，很是讨喜，不是来祥又是谁？

他将药碗搁在床头，招呼着正失神的江守静:“来喝点药吧，按时喝药才能好得快呢。”

好得快才能尽快搬出我的屋子呀！

江守静诺声应着，捧起药汤很快喝完了，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萧清晏正从袖中拿蜜饯的手一顿，她见状迟疑地问：“这药……不苦吗？”

她光闻闻都要苦吐了。

江守静安静地摇了摇头，药苦，总比没有要好，更何况，如果连这点苦都忍受不了，又怎么低眉顺眼地在这皇宫里卑微讨生呢？

吃苦，是当奴才的第一要义。

萧清晏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也不好多说，只是唤玉柳拿着药瓶进来。

瓶身莹润，洒了金粉绘成的柳枝，很……眼熟。

“江守静，你上次也不涂药，对自己的身体一点儿也不爱惜，”她把药塞进江守静的手中，还贴心地抽走了木塞，叮嘱说：“这次本宫要盯着你涂完才行。”

江守静这才想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露了出来，疮疤满布，僵紫色，皱巴巴的很难看，他收回手，仓皇间低下头，嗓音颤抖：“奴才……奴才实在受不起……”

“这有什么受不起的？朝霞宫的人都有啊，来祥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来祥连忙点点头，摊出一双手来，正反展示，只是骨节处被冻得有些红，上面没有一丝伤痕，他颇为得意：“殿下的药可灵验了，奴才就涂了一次，好些天都没再受冻伤了呢！”

“不是因为药灵验，是玉柳派给你的事都比较清闲，”萧清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感谢我，不如好好感谢玉柳呢！”

“殿下……”玉柳赧然，又恼又羞。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从俩人身上看出端倪，在宫里摸爬打滚了多年的江守静心思细腻，自然也品出几分味道来。

他们莫非是……对食？可是在宫中，对食是大忌。

江守静抿紧唇，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正看他们打闹的萧清晏，等他们走远了才小声地问：“殿下……不制止吗？”

“啊，哦。”被突然唤回心神的她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着回答说：“制止做什么，朝霞宫里不需要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只要离开这里守规矩就好。”

她到底是在民间浸染了数年的风俗，身为一个人，追求这样纯朴真挚的爱，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阻拦别人相爱在她这里简直是罪大恶极，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教习嬷嬷不会说些什么吗？”

“她也不是时时在，等她回来后再装安分就好啦。”

生辰连续后几日，她可是特意把教习嬷嬷支开了，放了个小长假的嬷嬷不知道有多开心，也不想多管其他，笑吟吟地就出宫去了。

“不聊别的事了，你好好上药，我一会儿再进来，如果让我发现瓶子里还有剩下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萧清晏故作恶狠狠的威胁，见他诚惶诚恐地应下，不由得在脑子里反思，她这幅样子真的很凶吗？

不会把他给吓到了吧？

她嘀嘀咕咕地跨出了门：“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胆子比老鼠还小……”

关上门后，萧清晏不禁伸出自己的手来细细打量，白皙修长，虽然有些粗糙，指节上还有常年作画劳作的薄茧，但至少没有伤疤，光洁细腻，皇宫里的风水养人，养的就是他们这样所谓的主子。

而想江守静这样的下人，没有人在意死活，跟别说养出一双细腻洁白的手了。思及他手上斑驳的伤口，萧清晏心头掠过一阵不自然，就好像那双称得上丑陋的手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实在是很破坏美感的一件事。

一想到这个，她就想起了那幅为萧巳源作的画，她是在生辰宴上看到这位皇姐吃饭时突然迸发的灵感，画到一半丧失了灵感，差点又要烂尾了，可她现在又突然续上了尾。

萧清晏灵感一来，也顾不上房间内的江守静了，她连忙进屋子，就着仍然摊开着等待主人完成的残画继续画了下去，这一画就等到了斜日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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