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而来的冒险者：统雨御风 第八章 北山乱葬岗（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有什么人竟在这里凿坟墓，就是在高处为自己凿坟墓，在磐石中为自己凿出安身之所？

看哪，他必像大有力的人，将你紧紧缠裹，竭力抛去。

他必将你辊成一团，抛在宽阔之地，好像抛球一样。你这主人家的羞辱，必在那里坐你荣耀的车，也必在那里死亡。

我必赶逐你离开官职。你必从你的原位撤下。

——《圣经·旧约·以赛亚书》（22：16、17、18、19）

“政府和教会是没有钱修路了吗？我看【圣希思琳城邦】的冒险者协会也没什么多余的资金，那城中征收的税费进了谁的口袋里？”

天边的云翳被初升的朝阳照得有些发昏发紫，在这个春天的早晨，一辆装饰较为华美的大型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帕拉迪娜王国·圣希思琳城邦】北部通往无名山谷乱葬岗的一条道路上，不时有乌鸦在车顶树梢前大叫盘旋，而只有这马车显得与周围杂乱无章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辆精致的四轮马车，大体是用上等的合金欢木与各种配件制成的。新颖而带着高贵气息的橙褐色车身，还有车厢上下的精美的雕刻，描金的花纹，精巧框架的车轮，良种的骏马，无一不彰显出这辆马车主人的高贵身份。

想不到表面上看起来像地痞流氓的安鲁斯，实际上却是城邦中富商菲利普的儿子，以至于他除了有能力请出教会里的【神官】修女来进行委托测评和去除死灵诅咒外，甚至还有钱为他的团队再雇佣两位【白银】等级的冒险者在左右两旁作为护驾，为的就是在突发遭遇强大魔物或不死族，而乌提斯难以应对赌约时的不备——至少他这么认为：眼前这两个【黑铁】和【炼铜】等级的冒险者，并不可能完成【炼银】难度的任务。

要知道，即使是身为全员银级的安鲁斯冒险团，面对这种有如此众多不确定因素的任务，也不得不做大量的充足准备才敢尝试。

而这两个初来乍到的低等级冒险者，只携带木法杖与铁剑就敢结伴而行，并扬言会完成作任务，实在是过于狂妄自大。

通往北山的小路，是一道印有深仄车辙痕迹的泥泞之路，沙土在雨水冲刷过后变得凹凸不平，崎岖又容易颠簸，这使得较为沉默寡言的乌提斯和艾菲希娅又听了安鲁斯·菲利普的一路抱怨。

小路从距离城北三公里的石桥小河开始，从森林开辟一条山路，一直通往北山山谷的墓园口。

所谓墓园，是城邦中的【万灵教会（又称潘泥丝教会PanaceaReligionChurch)】有意美化的说法，其实只有一些破败不堪的的坟墓，多由粗糙凌乱的石块甚至容易腐烂的木块做为墓碑，在地上草草挖些坑位，没有摆上存放尸体的棺材就埋了。

墓碑上大多没有姓名，没有籍贯，也没有出生和死亡日期可以查证坟墓的所有者。

这里就仅仅是一个集中抛尸的乱葬岗，甚至有些就那么随意地曝尸在墓园内外的荒野，被秃鹫或豺狼啃食躯体后仅剩下一具骸骨。

“以往历代在生前犯有不可饶恕罪孽的人，死后教会不允许其家人朋友将其安葬在指定位置，在被处以极刑后都会被强制送往北山谷的墓园。”教会被赐名为安格妮丝的修女指着窗外渐行渐近的山谷一路介绍道。

“然而前些年，多数死刑犯被【伊森帝国】政府以“戴罪立功”的名义征兵去了前线，这一地带的墓园就从此荒废了。自从有一次听闻几道惊雷在山谷之间闪烁后炸裂开来，墓园就陆续出现了一些似乎由尸体变异而来的不死族。有的是腐烂的行尸走肉，叫做【食尸鬼（Ghoul）】，有的是会动的【骷髅（Skeletons）】，甚至还有一些被称为眼球怪的魔物——【眼魔（beholder）】......”

乌提斯偷偷瞥了一眼一旁身为【神官】的修女，觉得她的服饰和带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

修女头戴中矮边高的帽子，在两侧绣有金色条纹。

看到这里，他这才回忆起这与先前【维卡村】卢卡冒险者团中的那位【神官】的衣着相似，于是憬然有悟：

“原来这也是那个万灵教会的人！”

与此不同的是，修女裹着外黑内白的披肩，有金色花边沿着衣边蔓延。里面穿着一件白色外衣，胸前悬挂着一枚金色的教会吊坠。

仔细一看，那吊坠上似乎刻着数以万计的手掌，它们一同捧着一滩圣水，其间的缝隙滴落处有着一株短而嫩的草苗，沐浴着甘露成长。

余光感受到有盯着自己身体的视线，安格妮丝扭头看了看坐在车厢最外位置的乌提斯，眼神中有些许恼怒和不解：“干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这人是色狼？”

乌提斯也并没有回避目光，反而问道：“小姐，我有一个问题，城北荒山野岭的不死族，在此之前没有人来清理过吗？”

“原来只是想问问题啊。”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当然有了，而且历年以来都有。但是没有人能一次性完全扫清里面的不死族，教会也只能委托冒险者们定期清理。”安格妮丝说着，便拿出了一些调制过后的药剂瓶，“如果长时间和死灵们接触，会沾染上死亡的气息的，因此战斗结束以后请将祛灵水喷洒在身体各处。”

途中的道路随着两边的树枝、灌木丛与荆棘的增多，变得越来越狭窄，人们只能将马车停至墓园口未到的一栋木屋边，徒步前往墓园。

然而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墓地的环境本就如此，在杂乱的树林里越来越难以看见太阳的光照，不过一行人还是循着以往长有杂草的踩踏出来的小路到达了墓园。

一排参差不齐的围栏从两侧展开，延伸到左右山脉的尽头，早已爬满了攀附其上的各种蕨类。

“乌提斯，现在认输的话还有机会，踏入这个园门就没有回头路了。”安鲁斯威胁着说道，想要看看乌提斯究竟有何反应。

“没有这个必要，不过是清理一些死去之物而已。我们速去速回吧。”

说罢，乌提斯手提乌木法杖与携带铁剑的艾菲希娅一同跃下马车。

“神气什么？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待会遇到魔物有你好受的！”安鲁斯冷哼一声，也命他的手下护卫们一起紧跟上去。

见到他们同样也跟了上来，艾菲希娅好奇地问：“你们也要来吗？”

“那当然！不然怎么证明你们清理不死族了？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躲在哪个地方，等到没有不死族了再出来。”

“那好吧。”乌提斯的嘴角弯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过队长，到时候真打起来可能顾不上你们。”

就是这笑意，让安鲁斯的愤怒再次涌上心头，但他也只是暗骂了一句，然后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众人提着锤斧剑盾跟在两人身后，复行数百步，仍未见什么不死族或是死灵的影子，但越往前走就发现，两侧的坑洞也越来越多，而脚下所踩的泥泞土地里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断骨和破衣。

“有没有发现，一路跟随车辆的乌鸦不见了，自从进入墓园以后就特别安静，这片天空也像是有意变得灰暗了许多？”艾菲希娅悄悄对乌提斯说。

乌提斯用他那可以探测魔力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坟墓，只看见附近黑黝黝的一片，似乎有什么细小却又特殊的魔力正缓缓上升，弥漫在天际。

“恐怕这整座墓园......”乌提斯脸色一沉，较为担忧地说道，“都已经被不死族身上的气息覆盖了。”

话刚说完，那本该在天空之中照亮周围的太阳，此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团阴霾遮住，无迹可寻。而那阴霾早已扩散至整个天际，把一切光亮都给吞噬了。

“老大，这地方怎么突然变暗了！”安鲁斯的一个手下提醒道。

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安鲁斯护卫中的一员急忙用火柴点燃了几根火把，递给冒险团的几个人，为安鲁斯照出一条道路来，但安鲁斯并没让护卫将剩下的给乌提斯和艾菲希娅。

前方乌提斯和艾菲希娅能感觉到，此时此刻无数黑暗中的存在正在注视着自己，他们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神间相互对视了一下，得到肯定后并向着周围一切可疑之处巡视起来。

“继续走啊！怎么不敢了？还是看不见了？不会是害怕了吧？要不要求本爷赐根火把给你们照明啊？”

但面对着两人突然驻足不前的情况，似乎也感受到一丝不祥的安鲁斯也略显慌张，特意朝着带有祛灵药水的修女安格妮丝身旁靠近，一边强作镇定地要求他们继续往前，一边暗示队友与护卫架好武器以防突如其来的危险。

“只要你甘愿认输，并向本大爷道歉，我们就给你们一条生路，不过代价就是，以后在冒险者协会里都要对我俯首称臣！”

不过很明显，喊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弱了好几分，因为若是有魔物突然出现的话，定会攻击有声音和火光的这端。

魔物和不死族不同于野兽，虽然这三者都惧怕发光发热之物，但野兽的警惕心大于好奇心，所以大概率会被舞动的火焰吓走。而许多魔物与不死族之中拥有控制火元素的能力，一当遇到这种情况，或是他们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那这无异于是引火烧身、取火自焚。

乌提斯与艾菲希娅听惯了安鲁斯的大声叫唤，既不愿听取，也不想搭理。

而这中间，艾菲希娅听到了某处有细微响动，在手中施加魔力，释放一团火焰朝着那方丢去。

就在此时，那些忽明忽暗分火光与杂乱无章的昏黑的交汇之处，一颗颗浑浊不清的各式球状晶体带着瘆人的视线飘荡过来，骇然一看，那些竟然是些死去之人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