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七十八章 咬钩了

“师父，另一个关于宋念慈那把旧剑的线索也查明了。”

“是在徐恩泽手里吗？”齐开元坐在客栈里，垂落着一只手，却也一点都不影响自斟自酌。

“是，师父料事如神。那柄剑起先是被当年参与什刹教麓山围剿时的一个小门派顺走了，后来辗转流落到江湖上，竟被徐恩泽寻到带回了天宗。”

“如此，所有线索倒是都联系上了，收留宋念慈遗孤，又帮着把故人的剑找回去，他还真是情深义重，只是当年我怎么也没听徐崇山提起过他这徒弟呢？如今悄无声息的竟然就做了这么多事。梧州那边情况如何？”

“师父放心，一切尽在师父掌控之中，灵均和伯庸在那边监察着杜陌的动静，他也算安分，杜掌门的死讯暂未散出分毫。只是...眼下师父受了伤，还要继续去探查那两人的情况吗？”

闻言，齐开元倒酒的手顿住。

“师父恕罪，是弟子多言。”见齐开元又开始淡然的喝酒，齐灵犀总算呼出吊在胸口的那口气来，“他们落脚的客栈，弟子已经探查清楚了，防卫十分严密，暂时没有可以靠近的机会。”

“不急，此事既然已经基本确认了，我得再好好盘算一下，这回必得一击即中才行，若是再失手，恐怕我也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了。”齐开元看着自己垂落的手，酒杯一放在桌子上，就粉碎着散落开来，“收拾一下，先回襄州，过些天还得出席杜掌门的丧礼。”

齐开元本也有意扶持杜陌接替杜盛阳的位置，先前便留了人在杜陌身边观察。后来，杜陌为表忠心，向齐开元透露了一件杜盛阳曾经隐瞒过的事。

杜陌告诉齐开元，多年前从杜盛阳和谢驰的谈话中偷听得知，杜盛阳曾经囚禁过一个从什刹教带回来的小孩，后来杜盛阳原想带那孩子故地重游一番，好想起来杜盛阳一直想从那孩子口中得到的实情，可惜刚将那孩子带出去没多远，那孩子就被一个神秘人带走了。后来虽让谢驰暗中调查过，却已是难寻踪迹。

至于杜陌为何会向齐开元说起这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是因为如今杜盛阳落难，不得不向齐开元求助，杜陌也因此知晓了杜盛阳多年来其实是受人暗中扶持和掌控的。而当年杜盛阳那般重视那个小孩，杜陌大概猜测，那个孩子极有可能与齐开元也有关系，所以杜陌也是拿此事当做向齐开元证明自己会比杜盛阳更忠心的敲门砖。

“你怎么看这事？”齐开元将齐伯庸带来的杜陌写的信看了许多遍，心中已经了然当年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又想到之前偶然遇见的那个少年人，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命所归，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只是眼下身边能用的人已被杜盛阳亲手毁干净了，齐开元看着手中的信，觉得杜陌或许能用，但因为与这个年轻人没有过多接触，担心又是个不好操控的，便把信递给旁边的齐伯庸，想着听听齐伯庸这段时间对杜陌的了解。

齐伯庸认真看完信，又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师父当年就疑心过那孩子真正的去向，只是等杜盛阳吞吞吐吐的坦白之后，弟子再去确认时，那孩子的尸身都已面目全非，说来也无从考证那尸身到底是不是那孩子。而杜陌那个时候根本也接触不到这些事，想来是不可能会凭空编造出这些见闻来欺骗师父的。”

齐开元向来行事谨慎，所以这么多年来才在江湖中顶着个“为人和善”的贤名指使着杜盛阳做尽各种恶事，却从未被人怀疑过，也让杜盛阳找不到反水的机会。

所有齐开元虽然也觉得杜陌的消息可靠，但还是安排来弟子暗中调查江湖中的隐秘之事，已确认是不是有和杜陌的消息有重合的线索。

齐开元弟子花费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才查到两条似乎沾点边的消息。

“关于那个孩子可能的行踪，弟子暂时没有查到，不过倒是查到两个消息，弟子觉得不寻常，或许和师父想知道的事有关。”齐伯庸这两个月其实已经派出身边所有能用的人，日夜不停的暗中调查，可却收获寥寥。齐开元虽不主动出言问询，但齐伯庸仅从齐开元的眼神中便能看出齐开元的不耐烦。

齐伯庸抬头小心的看向齐开元，以请示齐开元的意思，齐开元只是抬眼觑了一眼齐伯庸，其中意思已是十分明了。齐伯庸不敢再有丝毫犹豫，赶忙回禀道：“其一，就在杜盛阳丢失那个孩子之后，天宗自清堂徐恩泽带回了一个重伤的孩子，收为弟子后便一直养在天宗。其二，先前一直有人暗中寻找宋念慈旧物，后来买走了一把旧剑，弟子正在调查买剑之人的身份。”

齐开元听完之后却不做任何评判，齐伯庸以为是齐开元觉得这就是些无用的消息，可看齐开元的神色似乎和缓了许多，但也不敢开口请教。就这么沉默了许久，直到齐伯庸惶惶不安到了极点，齐开元才慢慢悠悠的开口问了个与此并无关系的问题。

“杜陌那边如何？你的人跟在他身边多日，觉得此人如何，可用吗？”

“回禀师父，以观察到的杜陌的言行来看，此人比杜盛阳更加心狠手辣。而且人也年轻，能力也算是杜盛阳那些儿子中十分出众的一个，可惜被压制羞辱多年，太需要师父赐他一个机会，让他扬眉吐气，从此翻身。”

“好掌控吗？放在身边会不会又是个日日夜夜盘算着要骑到我头上的莽夫。”

“这一点师父大可放心，即便他马上就做了元阳派掌门，但他没有什么根基，仍然需要师父的暗中扶持，他才能坐稳那个位置。即便有朝一日他的能力已经足够到不需要师父的支持，或妄图与师父对峙，那个时候师父早已成就大事，将会是这整个江湖的主人，那杜陌纵使再想做什么也是不能，恐怕还得费尽心思才能让师父多看他一眼。”

其实齐开元听完齐伯庸带回来的消息之后，心中对当年失踪的宋唐卿如今的踪迹已经有了六七分的把握。虽然对于那个弱弱无能，当初离开天宗四处逃窜的徐恩泽能做出这些事来觉得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毕竟是徐崇山的徒弟，必然也该有点本事才行。

“安排一下，见见这位杜掌门。”

“...是。弟子这就去安排。”齐伯庸虽然不理解齐开元为何还要去见杜盛阳，按照他一贯了解的齐开元的狠辣手段，应该早就将杜盛阳杀了才是。心中虽然诸多疑问，但齐伯庸也不敢多做质疑。

谢驰死后，齐开元原本也跟着要去元阳派讨说法的人往泸州去了，后来又折返回来。想着已是深冬，但是江南还暖和些，便一直留在了龙吟庄。龙吟庄弟子全部逃散，那些人要找元阳派报仇，龙吟庄自是无法置身事外，而现在，龙吟庄倒是成了济生堂的分部了。

“齐掌门既然已经来见在下，想来是在下的情报对齐掌门大有用处，但在下这么做自然也是有所图的，还望前辈成全。”齐灵犀来传话说齐开元要见杜盛阳时，杜陌还有些诧异，以为是自己的投诚没有奏效，但看到齐灵犀直接无视自己，走到一旁将杜盛阳五花大绑之后，杜陌心中便确定了自己大势已成。

“你说说看。”对于杜陌如此开门见山，齐开元倒也不觉得他狂妄无礼，反而十分欣赏。

“齐掌门若是能帮我统理元阳派，我此后必当比父亲忠心，只是如今这个人还横亘在此，在下又不忍做出弑父的事来，若是齐掌门愿意帮晚辈这个小忙，那杜陌以后必定肝脑涂地以报答齐掌门提携之恩。”

“不忍？”

“杜盛阳是活是死，对于晚辈来说都一样，只是若是有了齐掌门的支持，那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你可知你那位兄长，是我的亲外孙，扶持他相较于扶持你，对我来说岂不是更有用。你凭什么觉得我非你不可？你给我的线索对我确实有用，可是你是否想过，现在你手中已经没有任何我感兴趣的东西，我甚至都没有留你性命的必要。”

“齐掌门这是又在考验晚辈了。”杜陌向齐开元拱手道：“齐掌门若是想要晚辈性命，那何须亲自前来，只怕现在我的尸首都已经被扔到江里了。至于我那位兄长，若是齐掌门看重他，又怎会费心在晚辈身边留人考察呢？而齐掌门现在既然来了，那想必齐掌门定是确定晚辈可用。而要说我于齐掌门有何用处？杜盛阳的性命齐掌门必定是不会留了，可他一死，元阳派群龙无首，对齐掌门却是不利，而我可以成为齐掌门的第二个杜盛阳，统领元阳派为齐掌门之命是从。”

对杜陌的一番话，齐开元很是满意，笑问道：“还有吗？”

“齐掌门得了我的消息之后，派出不少人前去查探深究。”看着齐开元面上突然显出防备和疑问，杜陌赶忙解释道：“前些时间齐掌门安排在此处的人陆续离开了不少，若是没有重要的需要大量人手的事要办，怎么可能在杜盛阳的事上放松警惕。齐掌门其实早已考虑用我，所以知道我会看好杜盛阳。他若是猛然看透你会斩草除根，知道他自己命不久矣，打算与齐掌门来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齐掌门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后顾之忧。”说完，杜陌继续看着齐开元，见齐开元只点了点头没说话，便继续说起刚刚的事情，“齐掌门今日匆匆赶来，晚辈猜想，齐掌门定是又查出了什么线索，但心中仍有疑惑，所以想要前去查探，但又担心打草惊蛇。对此，晚辈倒是有一计策。不管齐掌门要去做什么事，只要杜盛阳还活着，那他便可以一直是齐掌门的招牌。纵然事后惹人怀疑，到时再拿一个死掉的杜盛阳出来，那齐掌门便可一如既往的高枕无忧。再之后，便是晚辈坐上元阳派掌门之位，我会做的比杜盛阳更好。”

“听起来倒是对我有些益处，那你呢？你就没有什么为着自己的意图？”

“齐掌门思虑周密，杜陌的小心思怎能逃得过你的法眼。于晚辈而言，现在元阳派的祸事系于杜盛阳一身，只要杜盛阳一死，所有风波不也就随他一起平静了吗？而我也能安稳的接下元阳派。”

“仅此而已？难道杜公子不是想着将来可以拿此事胁迫在下吗？”

“杜盛阳这种人，死了才有价值，齐掌门做的是善事，晚辈能拿来胁迫齐掌门什么呢？”

齐开元听得是眉开眼笑，感觉自己之前虽然痛失了谢驰那样的人才，如今终于也算是又有了收获，“这般心狠手辣，我很喜欢。从此你便接替你父亲的位置，不久之后，等齐某得了这江湖，有一半会是你...杜掌门的。”

“多谢齐掌门厚爱，杜陌能排在你之下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这般会说话，在下更喜欢杜陌杜掌门了。”话音未落，齐开元剑一出鞘，在地上如猪般被五花大绑却仍是不断扭曲着的杜盛阳终于安静下来了，“等我那边的事情了结，我会让弟子告知杜掌门，到时杜掌门就可以带你父亲回去安葬了，杜掌门放心，至多一个月，不会让你父亲臭在这里的。”

“晚辈自当遵从，齐掌门放心。”

杜盛阳本就必死，杜陌方才也说过，所以齐开元不过也就是做个顺水人情，至于说杜陌想拿自己杀杜盛阳的事情挟制自己，齐开元觉得那也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倒是杜陌要是真能有这样深沉的心思，这般会盘算，那只会另齐开元更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