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雨的方向 第一章

如果自己的寿命能够自由贩卖的话，你会如何选择呢？是将其全部一口气抛售，还是细水流长只为应急时刻做准备呢？

我想大部分人都更偏向于后者吧！毕竟对于活着的生命而言，死亡是一件缓慢而又必须的事情，是一场无法逃离的宿命。只要自己还活着，还存在于这个世上，那么就会面临死亡。

那么为什么自己还要缩短其寿命，来换取金钱呢？

我相信能够选择贩卖自己寿命的人，绝对不会相信有什么死后的世界。不如说相反，是为了活着的东西而努力，所以才迫不得已选择了贩卖寿命这种方式来换取金钱。

至少每一个到我这里贩卖寿命的人都是如此。

虽然我是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为了自己所爱惜的人选择伤害自己，这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别人的生命，然后不断循环往复，只为能够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从而压榨自己仅剩无几的生命，那既然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又或者说既然活着这么痛苦，都能逼迫自己贩卖寿命只为活着，那活下去不是显得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与其这样，为什么不能放弃那些无意义的烦恼，从而让自己从容面对死亡呢？活着就会死亡，哪怕千逃万逃它都会追上你，为什么不能换个思考方式，直接面对死亡呢？

不懂！

而到我这里贩卖寿命的人，大部分又都是亲人病危，好友住院，为了凑齐那点儿医疗费而贩卖寿命。可大部分人寿命的价值却又微乎其微，勉勉强强付完医疗费之后，便所剩无几。从而又会导致又一批人贩卖自己的寿命，度过病后康复的难关。更有甚者，为了房，为了车，这些根本无所谓的东西，贩卖自己的寿命。人的多样性真的是令人感到莫名其妙，说是愚蠢都不为过，不过这些人的寿命却反而意外的值钱呢！

如果将一个人细分的话，我们会根据他的人生经历，社会威望以及贩卖的原因来决定他寿命的价值。当然具体不是我规定的，而是公司上层做出细致的统计，经由我手来转达彼此的意向，说白了就是一个销售客服，只不过贩卖的是寿命而已。

所以很多时候，公司给出的价格都有点儿莫名其妙。

明明为了亲朋好友才贩卖自己的寿命，价值还不如白领一个月的工资收入；更可笑的是，为了车房这种物质的东西贩卖自己寿命的人，价值却大大超越我的预期。有时候我都想为那些人打抱不平，可自己毕竟还是公司的工作人员，只能选择默默接受了。

既然是贩卖寿命，那当然也可以在我们这里购买寿命，只不过购买所需要的东西不是金钱，而是你身边的东西。比如你的家人，朋友，爱犬之类的，大部分都是些活着的东西，也有少数艺术品或者收藏品之类的。而我们这里默认的规则就是，只要你开始估价，就没有回头路了，没有什么考虑期。所以几乎很少有人冒着这种风险来购买寿命，即便偶尔有人愿意，也不过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当然这些人支付的代价，往往也是最轻的，些许记忆而已。

综上所述，我是极其不推荐贩卖自己寿命的，无论哪种情况，我都会认为贩卖寿命的家伙是愚不可及的，无药可救的。

可奇怪的是，每次都会有蠢货来贩卖自己的寿命，不禁让我觉得人的生命是不是就是个数字。生命的数字换取金钱的数字，这很公平。

人的生命难道还有两次不成？在我看来，生命不应该是更加宝贵，神圣的东西嘛！为什么能够轻而易举作贱自己，贩卖寿命呢？我是始终无法理解的。

即便你跟我说，是为了家人才会贩卖自己寿命的，可在我看来，就是你这种为了家人贩卖寿命的行为，才是最无法理解的。

如果说为了车房，金钱贩卖自己的寿命的家伙，那是无药可救的蠢货，那至少他们所得到的东西，会切实反映在自己的身上。

那贩卖自己的寿命为了家人是种什么样的行为？舍己为人吗？家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关系，值得你为之贩卖寿命？

就好像父母与孩子之间，父母为什么会无条件爱他，关心他，这是我想不明白的事情。更不用说其他人。因为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吗？可这样的理由我是无法接受的。如果我接受了这种理由，那就会冒出另一个问题，亲戚为什么会关心你呢？你和他们之间充其量就只有血缘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关心你？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搞不明白那些为了家人而贩卖自己寿命的家伙，但不理解归不理解，我还是认为这种行为是高尚的，价格理应提高一点儿。

不用说我肯定也想过因为感情之类的原因，因为喜欢，因为热爱，可在我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像是一种虚假的错觉。你与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吃饭聊天，而你和陌生人待在一起，能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吃饭聊天。更多的只是你熟悉喜欢的人，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比陌生人多的多，本质上没有丝毫的区别。所以为了这种错觉而去贩卖自己的寿命，也好像有点儿不符合常理。

“我想要贩卖自己的寿命！”

眼前又出现一个贩卖自己寿命的蠢货，看着他说话都巴巴结结的样子，大估计又是亲友住院之类的事情。

我已经见过无数次这种事情了，明明都到这里来贩卖寿命了，自己还在那纠结个不停，迟迟不能干脆利落地作出决定。在这方面，我还是更喜欢那种为了金钱贩卖自己寿命的家伙，虽然无可救药，但至少能够干脆地下定决心。而不是都已经上到刑场了，还在考虑能不能脱身，看着就令人厌烦。

“好的，因为公司的规定，我们必须知道你贩卖寿命的原因。您方便说一下吗？”

“一定要说吗？”

我强挤着笑容，“对的，公司规定，不然会影响最后的价格。”

他双手扭捏在一起，低头盯着地板，犹豫了好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孩子生病了，需要一笔钱来医治。”

果然如此，“好的，请您坐在那边稍微等会，等到价格估计出来，我会通知您。”

我将关于他的相关信息上传之后，很快就收到了来自公司的回信，我赶紧招手示意他过来。

“您好，先生，总共可以得到一百二十万，需要三十年的寿命。”

他直接瞪大了双眼，“真的吗？没有看错或者多一个零吧！”

是对自己的寿命不满意吗？不过看样子不像啊！

“没有，真真确确一百二十万，”说着，我便将手中的合同递给了他，“您看一下，如果感觉没问题的话，就签个字，钱马上就会打入您的银行账户。”

兜兜转转，时间来到了下午六点，就在我即将下班的时候，突然走进来了一个少年。

“这里是贩卖寿命的地方吗？”

“对的，请问您为什么要贩卖寿命呢？”

新奇的是，他并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询问原因，而是直接如实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就是为了付房租吧！”浓密的头发隐约遮挡住了他的双眼，无法看到他的视线，以至于让我无法辨别他说得是真是假。

寿命这种东西是一概售出，拒不退还的，犹豫之后，我再次说道：“您确定吗？好好想想，考虑清楚啊！”

“有什么问题吗？必须要考虑清楚吗？”

听到他这样问，我突然有点儿懵，“不是，主要我们这里是根据贩卖寿命的理由来定价的，所以让你考虑清楚，不然会影响价格。”

“那就没事了，就像我说得那样，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付房租。”

不是，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都到这里来贩卖寿命了，价格高一点儿不是更好嘛！

我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定吗？”

他只是默默点了个头。

可这次却意外超出了我的想象，自从我接触到这份工作有史以来最高的金额，十年寿命三千两百万。

我不禁怀疑机器出了问题，思索再三之下，我决定让少年先回去，明早我跟老板商量一下，确定没问题再转交给他。

“对不起啊！现在公司大部分都已经下班了，明早才能给你估算出价格。您可以明天再过来吗？”

“好的！”说完他便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房门紧闭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第二天凌晨，我早早地离开了自己住所，径直奔向了公司。透过我办公室的后门，有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尽头处就是老板的房间。

说是公司，但里里外外的工作人员只有我和门口的保安。虽然听老板说，为了工作的隐蔽和安全，才特意让公司所有人分开的。但时间久了，难免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骗局。

我缓缓推开了房门，他就静静坐在桌子面前，“昨晚那个少年的价格，真的没有估计错吗？”

他停下了手中挥动的笔杆，抬头望着我，“没有，每一个人我都是严格确认的，绝对没有错误的可能。”

“这有点儿不敢相信啊！为什么十年的寿命就有三千两百万，明明那些亲人患病的家属，更应该需要这笔钱啊！”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说完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你觉得贩卖寿命是种什么样的交易？”

啊！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我们贩卖寿命是种很实在的交易，有的人因为亲属贩卖寿命，有的人因为金钱贩卖寿命，我们满足他们的要求。给他们提供相应的金钱，治病的治病，买车的买车，买房的买房，代价就是他们的寿命，我们不是在搞什么慈善！”

“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少年十年寿命就能换取三千两百万。”

一声清脆的点火声传到耳边儿，“我们每次贩卖寿命的时候，代价往往不是寿命，就好像昨天早上那个老头，三十年对他来说就是极限了，当他孩子彻底治好的那一天，他的生命就会嘎然而止。那个少年也是，哪怕让他活下去，三十岁那年，他也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我连忙大喊道。

他将食指放在嘴边，深深嘘了一声，自己的嘴唇便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只有刚刚的声音还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衡量价值的最主要标准是岁月的改变。那个老头哪怕再过五十年，六十年，他依旧不会改变；可那个少年不一样，他就像刚刚出生的儿童，稍有风吹草动便有可能改变。”

“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吗？”我十分不解。

“确实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但真正这样活着的有几个人呢？每个人的一生只有一种活法，他匆匆来到这里，又匆匆离开。”

“那这个人贩卖寿命的目的就全然不顾了？”

他突然扭过头望着我，一双黝黑的眼眸坚定不移地看着我，不禁有点儿心虚。“那不如这样吧！这次他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

我第一次听到公司还有这种工作。

“对于这些价格高昂的寿命，我们公司都会专门纪录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一般这些工作有专人处理，这次就交给你吧！那个少年贩卖掉寿命之后，大抵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后开始负责记录。有问题吗？”说完，他便露出了轻微的笑容。

顺坡下驴之下，我答应了此次的工作。望着离开房间的少年，我看不出他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只觉得是价格的估算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