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遗落在街边的纽扣

边吃边看，从电影里的“古惑仔”，一直聊到现实中的朋友。

“那所娱乐城里的赌场是辉哥开的么？”时间太晚了，宝焱只吃了几口，放下饭碗，没头没尾的闲话道。

“不是啊。开赌场的是开赌场的，我们是‘出码’的嘛。”狼吞虎咽，他是真的饿了。

“什么意思啊？”完全听不懂，感觉自己像个傻瓜，“‘迭码仔’我知道，我之前工作的酒店里有很多，负责帮客人对换筹码转款帐户这一类工作。”

“出码就是放贷喽。赌输了的客人，总要借钱翻本的嘛。我们做‘财务公司’的，当然是负责发放贷款喽。”饭菜的味道还不错，可惜没有酒。

“哇，那他岂不是很有钱？”对方能跟任绍棠称兄道弟，当真是抬举他了。

“他是下游公司的经理之一，钱是恒信的。不过他也不错，赚得盆满钵满，年底还可以分一大笔红。”

怅然一笑，“呵呵，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呵呵，你以为什么样？像电影里一样？”表情嘲讽。

“可能——可能受了港产片的影响。”打打杀杀，刀口上讨生活。

“早几十年真是那样。现在嘛，时代不同了。”

“陈浩南、山鸡后来也穿上了西装。”

“陈浩南要是活到现在，也得去念MBA。”郁闷地叹了口气，起身又添了一碗饭，“讲真，我还是喜欢电影里那个时代，还有那些吊炸天的大佬。让我去念财务管理，还不如直接送我去坐牢。”

“毕业之后呢，有没有可能管理恒信？那晚我去核对账目时听说，古经理被停职了。”

“呵呵，我根本就毕不了业。快别闹了！”挫败地摆了摆手，吃了几口饭，突然沉下嗓音说道，“古经理死了，我听卷毛辉说的。是自杀——在自家厨房门背后吊死的。说是跟外人合伙挖公司的客户，畏罪自杀。”

“确定是自杀？”一身挺阔的三件套西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想象力爆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商业犯罪顶多坐几年牢，犯得着自杀么？”

放下碗筷，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是自杀。帮外人挖公司的客户，吃里扒外，他不死就得死全家。为了不连累家人，你说他死不死啊？”

“被逼无奈也算自杀？”黄十郎，果然是个狠角色，直觉那晚他是去找古经理索命的。

“解决了挞沙，大安叔刚刚安稳了几天，古经理一死，他老人家怕是又睡不着觉了。”

“原来陆大安也有份，难怪黄先生那晚会亲自去恒信罢免古经理。”

“黄先生回来了么？还去过恒信？”对方不说，他都不知道。几天前他才收到消息，黄十郎去了乌兹尔，负责接应的是个毛子，很可能是融盛安插的联络人。

“要是没猜错，我遇见的应该是他。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掩口打了个哈欠，一边聊一边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古经理是陆大安的人，要绝对可靠才会被安排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他伙同外人另起炉灶，谁敢保证陆大安没有参与其中？这次大安叔要是不能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我看他这个‘代理人’怕是坐不住了。就算没他的份，也得承担用人不当的过失。”

轰然坐起，也顾不上吃饭了，揣起电话起身就往门外走，“把碗堆在水池里你就别管了。早点回去睡，我得赶去给大安叔通个气儿，顺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曾宝焱辗转一夜，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陷入了一场势力纷争。与她交接账目的古经理死了，又因为任绍棠与挞沙一派结怨，她目前的处境可能很危险。

越想越害怕，突然失去了安全感。大清早一到公司就打好了辞职信，待到午后卷毛辉一进门就果断提出了辞职。对方收下信，叫她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又说就算辞职也是明天的事，只要她还坐在这里，就会照付她今天的工资。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任绍棠穿着一身工作服，手里提着个工具袋，一边上楼一边接了起来，“喂，辉哥，什么事急着找我？我刚刚从大安叔家里出来，压力爆表，打算找个地方按摩。”

卷毛辉坐在马桶盖上，拢着电话小声说道，“你的‘女神’刚刚提出了辞职。你怎么人家了？快过来劝劝吧。”

“我哪有啊？！”压低帽檐，郁闷地龇起一口白牙，“一定得帮我拖住她。我办完了事，马上就到。”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着急。今天的薪水我照付，晚上下班她才能回家。”

“回头请你喝酒，地方你定。有事你先替我顶着，我还得忙一阵。”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人，谨慎地按响了门铃，“有人吗？公司派来修水管的。”

房门开启，站在门口将维修单交给客户过目。确认无误，提着工具进了屋……

暮色褪尽，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再度点亮了幽兰的夜空。重型机车的轰鸣停在卷毛辉的公司门口，任绍棠摘下头盔，拢了拢头发，推开大门径直走向经理室。卷毛辉平日里很少待在公司，因而与记账员共用一个办公室。目光匆匆掠过毛发稀疏的头顶，转头看了看背对门口的工位，大咧咧地问道，“人呢？不是说好下了班才可以离开么？”

卷毛辉无精打采地看了看门口，“已经下班啦，刚刚出门，你没遇见她吗？”低头看了看金表，“还在路边等车吧？一分钟前才走。”

转身出了大门，站在路边四下顾盼，附近只有零星几个行人，空荡荡的小巴如常驶入马路对面的车站。

极目远望，绿灯亮了，一辆七座豪华商务车在十字路口转了弯。怔了半秒，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环顾四下，几步之外有个亮点格外刺眼，走进细看，是落在街边的一粒纽扣。俯身拾起，是珍珠镶嵌的，在有限的记忆里反复搜寻着关于纽扣的信息。

蹙眉沉思了片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跨上机车，给足马力，朝商务车远去的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