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追情梦六百年 第四十六章 以命劾严嵩

元宗皇帝有些极不情愿地接过杨继盛的弹劾奏章，慢腾腾地翻看起来。

看着看着，元宗皇帝皱起了眉。

甄元生不够级别，也没资格入朝，朝廷发生的事，也只能是事后得知了。

在杨继盛准备上朝以死弹劾严嵩时，甄元生的心一直是提着的，他希望突然来个变故，让杨继盛有个改变，不是改变弹劾，而是改变弹劾奏章中的一些词语。

当然，甄元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杨继盛弹劾严嵩的话语一出，立刻引起满朝轰动，严嵩更是吃惊不小。

严嵩原本没想去阻止杨继盛复出，因为杨继盛也算帮自己打掉了在皇上面前总说自己坏话的仇鸾。

另外，严嵩也是想拉杨继盛入伙，与自己为伍。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杨继盛尽管染胆敢冒一死来弹劾他。

“臣杨继盛今冒死启奏，旨在弹劾奸佞之内贼严嵩。他利用内阁首辅之权势，大肆贪污，玩弄权术，欺上瞒下，残害忠良，实为我朝一大内贼。”

杨继盛的声音越说越高昂。

他称严嵩犯有十大状罪，且条条重罪。

“臣已将严嵩贼之十罪状的内容，详列在奏章之内，请皇上明察。”

听到这里，满朝文武各种包含意义不同的目光都盯向了严嵩，

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

严嵩心急如焚，面如土灰。

杨继盛所陈述的件件事情都切中他的要害，一旦元宗皇帝认可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的严嵩血涌头顶，仇恨地怒视着杨继盛，脸色由青发紫，再由紫转青。

“严嵩贼之亲朋竟然将皇上钦封的南园皇庄据为己有，大肆贪污，掠夺和鱼肉百姓，民愤极大。”

杨继盛的这一条罪状让元宗皇帝张望了一下严嵩，吓得严嵩一哆嗦。

元宗皇帝板着毫无表情的脸色，拿起杨继盛的奏章，破例的又细看了一遍。

从元宗皇帝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很不悦，脸色非常阴沉。

对于元宗皇帝脸上表现出来的这付表情，杨继盛的同僚们十分紧张，都在为他担心。

元宗皇帝看完放下奏章。

“杨爱卿，你既是弹劾严爱卿，为何又在奏疏中牵引到皇子裕王、景王？这是为何？”

杨继盛知道问题出在这里了，但他没打算辩护。

“回禀皇上，奸臣误国，元宗皇帝受蒙蔽。二王年轻，但未受蒙蔽，故因能看穿真相，而不会畏惧权奸，是而能说出真相。”

元宗皇帝的眼睛开始发怒，他想责怪杨继盛为何又扯上朕，但又不好言语。

严嵩一看，知道元宗皇帝对杨继盛有了意见，内心暗喜。

他急忙走向前，跪倒在地。

“启奏皇上，杨继盛所奏均属诬陷，所加罪名，纯为捏造，旨在离间君臣，请皇上明察处置。”

元宗皇帝看看杨继盛，又看看严嵩。

“众位爱卿在殿内暂且歇息，待朕细细思量过后，再行斟酌。”

说罢，元宗皇帝带着满脸的冰霜，起身离殿。

元宗皇帝离去后，众臣们内心都在猜测着，议论纷纷。

与严嵩同为首辅大学士的徐阶也为杨继盛担心，更担心的是他可能因而得罪了元宗皇帝，元宗皇帝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同时，徐阶也在为自己曾是杨继盛的老师而担心自身安危。

元宗皇帝迟迟不出来，令所有大臣的心上都好像扎着一根刺。

约有一个多时辰，伺候元宗皇帝的太监冯保才从后宫出来传话。

“皇上旨意，传首辅严嵩严大人入内问话。”

严嵩听闻元宗皇帝不是请他而是传他，心里不由忐忑起来。

来到内厅，严嵩一看元宗皇帝正气呼呼地喘大气，吓得急忙跪了下来。

“朕问你，这杨继盛所弹劾你的十罪五奸计可否属实？”

“启奏皇上，杨继盛所奏纯属谎言。其实，他弹劾并不是微臣，而是皇上。”

“弹劾朕？此话怎讲？”

元宗皇帝疑惑地问严嵩。

“杨继盛所列微臣的十大罪状，条条都是暗指皇上。”

“嗯？”

“如其一罪，坏祖宗之成法，表面上是指责微臣专横跋扈，实际是在诋毁皇上没有主见，一切朝纲行令都是由微臣制定，意指皇上慵懒朝政，只按我的意见办事。”

元宗皇帝一听，“啪”的一声在案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朕何来慵懒朝政，何时听信于谗言来着？”

严嵩一看元宗皇帝发怒，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下去了。

“那这‘失天下之人心’之罪又当何讲？”

严嵩摸不准元宗皇帝的脉搏，不敢乱语，又十分担心皇上予以责罚，用心地想了一番措辞。

“启禀皇上，这‘失天下之人心’之罪，貌似因微臣所为导致官场腐败，流毒遍及海内各地，实则是责备皇上，说天下人怨恨皇上。”

“混帐！混帐！”

元宗皇帝怒吼起来。

严嵩跟随元宗多年，很少见他如此震怒过，吓得赶紧双手伏地，不由得担忧起自己来。

“朕再问你，这指控你玩弄五个奸计以掩十罪，怎做解释？”

严嵩想非常紧张地想了想。

“启禀皇上，杨继盛罗列微臣的所谓五个奸计，称微臣把间谍、爪牙、心腹都密布在皇上的左右，其意是说，所有的善政德举都不是皇上您的所为了。”

严嵩一边说着，一边偷眼望着元宗皇帝，

“皇上怎可能身边的人都是微臣所安插？微臣又怎可能控制得了皇上？”

“胆大妄为的东西，竟敢妄语于朕。”

说罢，元宗皇帝怒冲冲地站起身来，也不管趴在地上抖抖瑟瑟的严嵩了，转身往大殿而去。

严嵩急忙爬起来，随在元宗皇帝的身后来到大殿。

元宗皇帝气哼哼地回到大殿，刚一落座，就用手指着杨继盛怒斥起来。

“大胆杨继盛，你不但诬陷良臣，还胆敢诋毁于朕，你可知罪？”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的大臣们不知所措。

杨继盛明白了，元宗皇帝是在内厅听信了严嵩的谗言，要治自己的罪了。

“臣为朝政所想，为朝政所为，没有诬陷良臣，也没有诋毁皇上，并无罪过，皇上不可听信奸贼的谗言。”

“你说严嵩是内贼？还说朕听信谗言？”

“臣对皇上和大明社稷忠心耿耿，并无任何怪罪皇上之意。”

“你可知诬陷良臣是重罪？”

元宗皇帝冷冷地说道。

“臣既敢为大明社稷冒死上疏弹劾内贼，就已经将生命置之度外了。”

元宗皇帝一听，杨继盛竟敢当着众多朝臣内贼内贼地喊叫，并公然对堂自己，勃然大怒。

“即刻罢黜杨继盛，赶出朝廷，不得再踏入朝廷半步！”

说罢，元宗皇帝拂袖而去。

杨继盛被罢黜后，甄元生前去拜谒他，结果被冷落门外。

一直到杨继盛离开京城，他都未能相见。

再后来，甄元生又听说，严嵩要将杨继盛置于死地，在元宗皇帝不停拱火。

元宗皇帝听信严嵩的话，下旨把杨继盛捉入大殿，并诏令将杨继盛廷杖一百。

甄元生仔各部实习时见过由栗木制成的廷杖。

廷杖打击人皮肉的那一端如槌状，且包裹着厚厚的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打将下去，执杖人顺势往回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不少受刑官员，就死在这廷杖之下。

即便不死，十之八九的人，也会落个下半体终身残疾。

廷杖最高的限定数目是一百，但受过廷杖一百的人，极少有人能存活。

诏令廷杖一百，意味着一定要治杨继盛于死地。

在严嵩的指使下，掌刑人恶狠狠地将杨继盛连打带钩地打足了一百板廷杖，最后将已经昏死过去的杨继盛拖拉着，入了诏狱。

元宗皇帝意气之下的诏令廷杖一百酷刑，已经将杨继盛的腿骨打断、腿肉打烂，浑身一片血肉模糊，几乎只剩下半条命。

在杨继盛被廷杖打成重伤后，甄元生悄悄地和杨继盛的同僚来看过他，并暗中给他送来蟒蛇胆。

杨继盛的那句“我椒山自有胆，何须蚺蛇哉”让甄元生几乎泪崩。

随后的日子里，杨继盛迎来无尽的痛苦和灾难。

元宗皇帝用廷杖致重伤于杨继盛，把杨继盛投下诏狱，致使杨继盛在冤狱里蒙受严刑摧残。

甄元生想起史载所记，杨继盛两腿肿粗，相摩若一，不能前后；肿硬若木，不能屈伸。止手扶两人，用力努挣，足不覆地而行入狱。

杨继盛重伤入狱后，狱卒又不断严刑逼供，他的伤口开始因病毒的侵入而感染，急剧恶化。

甄元生几次欲去探监都被无情地拒绝，他是含着泪把杨继盛刮骨疗伤的那段故事听完的。

“这古人那，一点都不灵活，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也不顾及后果。特别是那些刚烈之士，一旦决定，十头牛都拉不过来。”

甄元生心里那个难受，刚和杨继盛结识没几天，他就出了这么大的劫难，应该可以避免的。

自己应该坚持着去见他，或者偷偷摸摸地混进他的家去见他，给他出个主意，让他换个角度，就不会出现这类事了。

历史终归历史，自己就算穿越来了也无济于事，历史是无法倒退的。

甄元生深深地叹了口气：“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