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者目录——炙热史诗 第四十章 律法时代

时代的更迭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发生在一瞬间，就像年老的人回顾自己的人生一般，即使那是长达约二十年的光阴。

纳扎王的去世代表着属于他的时代的终结，后来的人们将他的时代成为无光时代，并将他的名字当做无能的泄欲者，成为之后一段时间内对一个人最侮辱的谩骂，纳扎王没有坟墓，他的尸体在死后被莫雷利安诺的一个小兵随手丢在了一片荒地上，纳扎王的人生就此落幕。

皇国的人民恭迎回了他们认可的王，将他从遥远的北部迎接回莫雷利安诺，即使在三王争霸中落败，他依旧持有民心，人们尊敬他，认可他，并冠以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的称谓。

法鲁王所领导的律法时代就此来临，律法与制度改变了原本混乱的社会，束缚了商人团体对于底层民众的剥削，开展了一系列严厉打击犯罪的措施，之后更是大幅鼓励人民的劳动，将税收由钱币暂时改为商品或是粮食，并且按照上交的数量返还给高于市场价的钱币。

黑旗的活动在律法时代的初期被完全制约住，‘猎杀’所损失的杀手们在当时的环境下没有对黑旗产生任何影响，因为当时的黑旗已经完全没有委托可以接受，中间人为了躲避皇国士兵的追捕藏匿起来，以前的熟客们也几乎被法鲁王肃清殆尽。

再来到黑旗这边，杰克是在后来听说，在猎杀中幸存的杀手们，只有包括他在内的三个人在猎杀结束后便离开了据点，其余人则是分别与无名开展了血战，最终无一生还。

本质上，黑旗类似于商会般的运营组织，他们也需要靠金钱维持组织的运营。

律法时代的来临对于黑旗来说几乎是毁灭般的打击，杰克在融入这个时代后便认为黑旗必将毁灭了，他在那一刻感觉到了自由，那困扰着他，束缚着他的杀人组织终于不复存在了，但紧接着他便面临着无限的空虚与迷茫，突如其来的自由成为了他的困扰，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甚至开始思念黑旗。

那是一段无比漫长的流浪时光，杰克迷茫的漫步在皇国的大地上，走到哪便在哪停留一段时间，并且在旅途中无数次打探着黑旗的消息，可黑旗却仍然杳无音讯，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过。

偶然间，杰克作为护卫加入了一群由吟游诗人组成的商队，在无光时代很难看到身影的他们，在如今的律法时代成群结队，并且在旅途中还会遇到其他吟游诗人的队伍，到那时吟游诗人们会开办一场宴会，这是专属于他们的仪式感，宴会上少不了酒和好故事，他们把酒言欢，载歌载舞，分享可以被传颂着的故事，对于连书本都不能记录下真实历史的时代来说，他们口头相颂着的反倒是真实的历史。

这样的宴会在杰克的记忆中共有三次，第一次发生在他刚加入商队的第一年，吟游诗人们的口中传颂着科尔索比亚的屠城，首都莫雷利安诺的光芒，律法时代的安定，爱民的君王，北部蛮荒的叛乱。

第二次发生在第三年，商队们不再传颂那些往事，说起了北部蛮族的不落要塞，真神的使者游历于皇国，繁荣的都市鲁鲁镇，十年难得一遇的饥荒，对王国侵略的自卫反击战。

最后一次发生在第四年，也是在杰克即将离开商队的时候，吟游诗人们的状态早已不如律法时代的初期，就连对他们来说比生命都重要的美酒此刻也变成了消愁的工具，不再有值得口口相传下去的故事，只有着卑劣贵族们的行径，以及往日尊敬的君王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做事不管的态度。

即使律法时代已经持续了三年，杰克依旧没有适应这个时代，他已经存活在上一个时代的混乱中太久了，以至于他的眼睛看不到那些繁荣与幸福，只能看到如无光时代的混乱。

露宿街头的灾民越来越多，大批流离失所的乞丐们组织起了成山的队伍，在灾荒最为严重的时期易子而食，而那些住在城镇或是村落中的人们，剥削他们的不再是商人，而是更具有权利和话语权的贵族。

人们高歌着的律法时代，在杰克看来也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无光时代。

但这段旅途对于杰克来说并不是无意义的，他逐渐寻找到了丢失已久的自我，不再去寻找黑旗的消息，而是想去找到一个属于他的栖身之所，那里没有饥荒，没有战乱，没有恶毒的贵族，是一个仅由善良朴实的人们建立的村落，那里与世隔绝，不用担心温饱，每天都可以在欢笑声中度过。

杰克曾向吟游诗人们说过自己想要寻找的地方，吟游诗人们则称他想去到的地方叫做理想乡，那是只存在于梦里的童话，并且是人人都向往的地方，可惜的是，理想乡并不存在于现实，即使它真的存在，身为在这种世道下生存的他们也没有前往理想乡的资格。

杰克一开始并不相信吟游诗人们说的话，他不想让自己终于寻找到的自我成为一个不存在的梦，于是他问了很多了人，但从他们口中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复。

“理想乡只是个梦，但它只能是个梦，偶尔做做梦也不赖，但在这世道上，还是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杰克失望极了，但他失望的并不是对于理想乡的向往，而是对周围人的麻木，他们没有人见过理想乡，便认定那地方一定不存在，他坚信不被理想乡包容的只会是放弃理想乡的他们，而自己一定会寻找到那里。

一气之下，杰克同他们告别，离开了陪伴了他四年的商队，独自一人踏入了寻找理想乡的道路。

他曾潜入深山，也曾乘船深入大海，在遇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雾后无奈只能返回。

在离开商队后，他是孤独的，如同刚刚离开黑旗的时候，独自一人漫步在皇国的大地上，也许是常年被商队庇护的缘故，让他忘记了生存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以前还是杀手的时候，他可以靠黑旗的委托得到少量的报酬，在商队的时候也能靠赶走强盗换一口吃的，可现在，尽管他还有些钱，但在这片大地上到处都是没办法用钱换到食物的地方。

为了生存，杰克不得已去偷，去抢，矫健的身手使他多次逃过士兵的追捕，就连通缉令上也只有他的背影，他在城镇或是村落中便时常这样做，但在离开村落后，即使是偷或是抢也再没有多少正常的食物。

有一次，杰克饿急了，在逃难的队伍中抢走了一口做饭的锅，抱着跑了很久很久，直到确认彻底远离他们后才停下来，打开锅准备品尝煮熟的食物，透过盖住锅口的木板，他闻到了肉的香味，但在拿开木板后，他一时没忍住吐了出来，充饥的水和胃酸一起吐进了锅里。

那是一只脚掌，而且是孩子的脚掌，杰克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被煮熟的人肉，那景象让他回忆起溃烂的尸体，汤里漂浮的油脂让他想起了生在尸体上的蛆虫，长年靠杀人为生的他被这幅景象吓得浑身颤抖，最终昏死了过去。

杰克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打翻了那锅汤，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咀嚼，然后他全身不听使唤的动着，接着是车轮滚动在泥土坑地上的声音，最后是阳光。

杰克的眼睛被阳光刺痛，只能眯起一道缝，在眼睛的缝隙间他看到了一个仿佛在散发着光芒的人，他想起了吟游诗人说过的关于死后的事情，据说人死后会上天堂，到时候会有长着白色翅膀的天使作为他们的引路人指引他们上天堂，耳边突然传来的孩童的笑声让他感觉自己真的去到了天堂。

“这是理想乡吗？”

杰克急促的想要确认这里真的是天堂，确认自己已经死去，但得到的回答让他将近绝望。

“这里是怒门厅，我叫茨威，是努门厅的领主。”

果然，理想乡不存在现实，而自己，没有上天堂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