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者目录——炙热史诗 第二十一章 入梦时

埃梅尔又做了那个梦，那个令自己流连忘返的梦。

日光透过玻璃照进一间泥瓦房做的小屋，已经记不起样子的母亲抱着刚刚出生的弟弟躺在床上，同样记不起样子的父亲则在后面推着他，让他抱抱自己的弟弟，在抱起他时，埃梅尔既紧张又错愕，一个刚出世的生命就在自己的怀抱里，他娇小又脆弱，正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安静的睡着。

“埃梅尔，这是你弟弟，埃梅洛，尽到做一个哥哥的责任，保护好他。”

埃梅尔点了头，但就在一刹那，父亲和母亲消失了，回过神来，埃梅洛已经学会了走路，只不过他第一次踏上的不是土地，是一艘航行在汹涌海面的小木帆船，幼年的埃梅尔曾对汹涌的浪涛心怀恐惧，反倒是埃梅洛，面对汹涌的波涛口中还说着“真厉害的大海”。

“回忆起过去了吗？”

站在小帆船头的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如此说道，埃梅尔只能记起他的背影，在他能够回忆起关于这个人的内容中，几乎全部都是他走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埃梅尔就一直跟着他去往各种不同的地方，最终他们乘上这艘小船，穿过层层的迷雾，踏上了迷雾之内的土地。

在那之后不久，埃梅尔和弟弟埃梅洛就来到了一座名为拉尔海姆的城镇里，被那个男人托付给了当地的教会，留给了他那个像是诅咒的箱子。

“告诉我！父亲！告诉我！阿尔萨斯！为什么是我！”

埃梅尔怒吼着，想要在男人的口中寻求到答案，但男人没有说话。

突然，就在一瞬间，小帆船从中间崩裂开来，埃梅洛在裂口处一坠而下，归入了无底的深渊中。

“埃梅洛！”

埃梅尔大喊着，从梦中醒来，他大喘着粗气，双眼一度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深渊，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一块粗布在自己额头上擦了几下，视觉也在这时慢慢恢复，晨曦的光亮又重新回归了他的视野中。

“埃梅尔大人，埃梅尔大人？”一旁的女奴隶正轻声询问他的状况。

埃梅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脸不自觉的撇向窗外。

这场短暂的旅途只有三个人，埃梅尔，一位负责他生活起居的女奴隶，一位负责赶马的车夫，两人都是一位叫史莱的贵族派给他的，负责他在这场短暂旅行中的起居。

距离拉尔海姆的死已经过了一个月，在拉尔海姆死后，埃梅尔简单埋葬了她，然后便拖着沉重的身子一直向东走，两天后，他遇上了一支即将奔赴前线的队伍，队伍里有人认出了他，整个队伍便停止行进，给了埃梅尔水和食物，一队伍人围在他身边，问他前线发生了什么，敌人是什么样子的，这次他有没有新的战果?

埃梅尔想起了不愿想起的事情，只好撇过头去。

透过马车上的窗户，埃梅尔发现自己正行于江边，往年他常常听来往于东西的商人们说，在皇国的中部偏南，有一条浩瀚无际的大江，人们把这条江称作斯托里亚，并一度将这条江吹嘘的比大海还要宽阔，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斯托里亚江边有一条长长的鹅卵石带，许多巨大的岩石便作为路标穿插在一片又一片鹅卵石带中，埃梅尔看着那些岩石，仿佛能透过腐烂的尸体散发的臭味，闻到帝国人的手掌在上面残留的汗液的味道。

埃梅尔怎么忍心告诉那些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们，除了自己的所有人都死了。

两天的饥饿和口渴吞噬了他，再加上两天不眠不休的行进，此刻的埃梅尔已经极度疲惫了，此刻的他几近颓废，不再思考拉尔海姆的选择有什么含义，甚至他在想起拉尔海姆这个名字时，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她的肠子，饥饿感甚至将那肠子强制幻想成了可以吃的食物，用来画饼充饥。

这时，有一个士兵发现了埃梅尔的耳边有血，这支队伍的指挥官便马上安排随队的医生来给埃梅尔诊断，诊断的结果是，埃梅尔左耳已经完全失聪，右耳也遭受了不小的伤害，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埃梅尔回答不出，因为他根本听不到别人说什么。

在喝了三个士兵的水，吃了不知道多少食物后，埃梅尔对这支队伍的指挥官说道：“敌人只是一群发疯的疯子，他们不是士兵，这是一群有着大体格的野兽对我们单方面的屠杀，我们只能通过埋伏，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杀死，不能正面对抗。”

埃梅尔听不到自己说什么，他只能凭借感觉来确保自己嘴里吐出的字眼是符合自己想法的，可实际上，指挥官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士兵们也没有一个人听清他说的话，于是，指挥官把埃梅尔说的话当成了对自己队伍的激励，他流着泪感激着他，感谢已经重伤累累的埃梅尔直到这时还在为他加油打气。

随后，这支队伍只留下了一个医生和两个士兵负责保护埃梅尔回到后方。

到埃梅尔的右耳可以勉强听到声音时，已经过了十天，他紧忙去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别人，他告诉了史莱.戈修，因为当时史莱是专门为了慰问他而来的人，埃梅尔并不知道，自己所经历三次生死后发现的事情对于这个慰问他的人来说，只是一句被当做耳旁风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第十五天时，由雷斯特将军率领的精兵团第一次前往战场进行扫荡，发现了死在多玛尼克的近二百多名士兵的碎尸，一片埋在士兵的目的，还有三个帝国人的尸体，从前线传回的消息中，只有在多玛尼克中，士兵们杀死了三个帝国人这一简短的讯息，士兵们马上联想到了这是埃梅尔在半个月前前往的地方，把这一切归功于埃梅尔，再一次，埃梅尔成为了英雄，带给了士兵们鼓舞和振奋，紧接着，一批又一批自愿前往战场的士兵又将奔赴前线。

到了三天前，埃梅尔接到了去后方修养的命令，此时除了耳朵外，他的全身已经基本痊愈，他急不可耐的对史莱提出回归战场的请求，但被史莱一次又一次驳回了，但最后还是答应，等到耳朵完全痊愈后，会再次给他一支五百人的队伍，无奈之下，埃梅尔答应了去后方休养。

临行前，史莱命令别人派给了埃梅尔一个车夫，和一个带着铁镣铐的女奴隶，女奴隶只穿着一身带有破洞的粗布衣服，上半身基本处于裸露的状态，在她裸露的皮肤上，疤痕和伤口历历在目，后背上还有鞭子抽打后留下的巨大疤痕。

埃梅尔发怒了，他朝那些带这个奴隶过来的士兵吼叫，强忍着没有对那些佣人大打出手，最后，埃梅尔向他们要了钥匙，解开了奴隶的镣铐，并给她全身的伤口上了药，换上了一套新衣服。

时间回到现在，埃梅尔望着远处可以看到陆地的斯托里亚长江，消磨着这场短暂、特殊的路途中的孤独，孤独感比他的颓废更加难以忍受，他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和拉尔海姆来一场交心的相谈，好让他缓解这种长久以来在他心里孕育出的孤独感，可现在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一个背着他跑了几千米的死人永远作为一个伤疤烙在了他的心里。

“你是哪里人？”埃梅尔向女奴隶发问，主要还是为了找人说说话消磨一下时间。

“王国人，十年前在王国与皇国的战争中被抓来做的奴隶。”

她的语气太平淡了，平淡到让埃梅尔生气，换做以前，他一定会生气的大吼，问她为什么不奋起反抗，但在经历这几场战争之后，他才明白活着的珍贵，才明白人们对于活着的渴望，本身就应该高于反抗。

“你恨我们吗？”

“在遇到您前还是恨着的，但在遇到您后，我不恨了”，女奴隶边说，边慢慢向埃梅尔靠近着，“您是英雄，你在战争中的伟大壮举为您赢得了属于您的荣誉。”

埃梅尔难掩的苦笑着说道：“那我如果说，这次的敌人根本不值一提的话，你会怎么想？”

“那不可能，死了那么多人，比以前打仗时死的还多。”

“敌人只是一群疯子！”埃梅尔怒吼着，在一个奴隶面前，彻底丧失了理智，他只顾着靠怒吼来消除自己内心中的负罪感，想要靠怒吼来忘记拉尔海姆的肠子，“他们是疯子！一群见到人就杀，横冲直撞的疯子，就只是一群野兽而已，只要我们设下陷阱，逐个击破，敌人就不算什么。”

“那您为什么还这么…忧伤？”

奴隶伸出了手，抚摸着埃梅尔的脸，轻柔的爱抚给予了埃梅尔意想不到的慰藉，他将自己的手贴在那只手的手背上，沉重着叹息着。

“可能是因为，觉得他们死的不值吧。”

“您很温柔，很勇敢，埃梅尔大人，您的温柔是对于我们是恩赐，您的勇敢超过所有人。”

说完，女奴隶吻了上去，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遍身的伤疤。

埃梅尔彻底放空了自己，沉浸在肉体的欲望中以逃避自己的悲伤，徜徉在皮肤与皮肤相触，欲望与欲望相交的温柔乡中，用心倾听来自肉体的呢喃，久久不愿意醒来。

马车停下时，埃梅尔是否醒来？

车夫终于不用再忍受二人在马车内传来的声音，大声想要叫醒熟睡的两人。

“埃梅尔大人，鲁鲁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