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该出现的人

霓裳离去，陆离歌长叹一声，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他恨黎天吗？恨！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黎天亲手摧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搅动了整个陆家的风云，将一个好好的家，拆的四分五裂。

他如今成了残废，而他的妹妹，也为了这个仇人而疯狂，不惜站在家族的对立面。

他们陆家，就好像欠了黎天的一样。

他从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他自信，自负，自诩为天斗城的第一天才，仗着自己的修为，战力，可以匹敌任何同境无敌，就算知道黎天有太多的问题，也总觉得自己可以轻易控制住，这才有了这自食恶果的结局。

他后悔了，彻底的后悔了，这一刻，他在想，若是那晚，他答应了黎天的请求，是不是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了，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黎天的意识，此刻还陷入在无尽的虚无中，就连天何时亮起的都不知道。

天斗城楼下，此时早已围满了数不清的人，将本就拥堵的道路，围的水泄不通，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其中不乏许多凌云城的商队。

可就算是凌云城的人，对黎天也没有丝毫的同情之心，这便是来自人性天生的冷漠，虽然他们不知道黎天究竟如何得罪了陆家，但这种不知死活的人，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一个笑话罢了，一个凌云城的人，来了天斗城居然敢如此作死，连陆家的人都敢得罪，真是不知死活。

可随着一队人的到来，就算是再拥挤的人群，还是自觉地避让开了一条路来，不敢触其眉头，因为在天斗城有两片天，一片姓陆，一片姓梦。

是陆家的人来了，也是今天的主角。

别说凌云城的人，就算是天斗城的人，大多也只是听闻过陆主之名，然而真正见到过他的，少之又少。

谁都想不到，眼前这个长相异常年轻俊秀，脸庞消瘦，看着有些营养不良的人，便会是传说中的天斗城最强者，陆槿缘！

“那就是陆主吗？总算是见到真人了，没想到看着这么年轻，还这么帅气，跟我想象中的胡子拉碴的老头差了好多。”

“天哪，他和陆学长长得好像啊，也不知道陆学长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是被偷袭伤的不轻呢。”

“什么偷袭？那个叫黎天的，可是和陆学长正大光明的战斗，并且差点杀了他的，连半个身子都没有了，我就在现场，那恐怖血腥的场面，真的现在想起来还浑身起寒毛。”

“怎么可能，陆学长可是踏天榜的第一，我们天斗城当之无愧的年轻代第一人，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么个家伙，这人一定是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说不定提前下了毒，不然十个他都不够陆学长打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佩服他的，敢在天斗城触陆家的眉头，这真是够胆，可惜，活不过今天了，不然未来肯定是一个人物。”

“就算是个人物，那也是凌云城的人，还是早点杀了好，这种人，要是以后做对手，那才是噩梦呢，咱们两城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没有缓和过，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开启大战呢，这种人，在战场上，也一定是狠角色。”

“也是，不过，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呢？这么一个天才，凌云城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这里吗？”

“这里是天斗城，陆主在这里，凌云城谁来能救他？难道让凌家老祖来吗？他可不姓凌！”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之下，陆槿缘等人，已经来到了城楼之下。

陆槿缘面无表情，依旧是漠视一切的姿态，他的情绪，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发生明显的波动，就算当时陆离歌差点死在黎天的手中也是一样。

他缓缓伸出自己的手，一旁的老管家便立马会意，递上了一把剑。

他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杀了黎天，以儆效尤，无需说些无用的话，就是行事果决，简单粗暴。

“父亲！”

就在这时，嘈杂的闹市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喊，使得陆槿缘的动作一顿，他没有回头看去，只是静静等在原地，好似知道霓裳会来一般，没有意外。

“陆主？”这时，老管家似是在询问要不要阻拦，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霓裳艰难的穿过了拥挤无比的人群，来到了陆槿缘的面前。

这时，陆槿缘才缓缓回过头，他看着霓裳，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只是笑容在他脸上显得格外突兀，他像是许久没有笑过，才会这般。

霓裳抬头看了一眼此时早已不省人事的黎天，浑身轻颤，她的心中涌起万般滋味，心脏骤停，她真的好心痛，她好想去抚摸黎天惨白的脸。

她双唇微启，颤抖的说道“父亲，他救过我好多次，能不能别杀他？”

语气中带着无比卑微的乞求，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去为黎天求得陆槿缘的原谅，但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霓裳的忽然到来，使得此时看热闹的人发出了无数的震惊和感叹。

尤其是天斗学院的学生，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霓裳竟然会是陆主的女儿！

也难怪，陆离歌与霓裳一直走的这么近，却没有什么绯闻传出来，原来他们是兄妹。

只是他们不明白，霓裳为什么会跑来给黎天求情，黎天伤害的，不是她的哥哥吗？

“你们快看，霓裳怎么来了？”

“没听到她刚刚喊陆主父亲吗？你们看陆主都对她笑了，居然藏得这么好，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她好像是来求情的，我听说，她好像和那个死刑犯有一腿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是毁了她之前在我心里女神的形象，她哥哥都差点被杀了，她居然有脸给这个死刑犯求情？”

“唉，这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现在她心里估计还都是那个男人给她喂得迷魂汤呢。”

陆槿缘没有着急的回答霓裳的话，只是淡淡的看了她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霓裳明白，那意思便是黎天非杀不可。

这时一旁的老管家走了出来，来到了霓裳的身边“小姐，还请你以大局为重，现在关乎的已经不是一两个人的事了，陆主既早已放出话非杀他不可，若是因你求情不杀，陆主未来还如何服众？陆家在天斗城的地位还如何坐得稳？”

“小姐你还小，重情义，但是未来还长，你很快就会忘了他，甚至以后他的名字你都不会再想起，不要执着了，老奴送你回去吧。”

老管家想伸手去搀扶霓裳，却被霓裳坚决的甩开。

霓裳看着陆槿缘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委屈，从来她都没有忤逆更不敢忤逆父亲的话，这个陌生的父亲在她心里就宛如一座大山，从小便守护着整个陆家，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但这种守护，更是一种囚禁，因为这个父亲，她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她喜欢唱歌，想去各地，更想去凌云城唱，把自己的歌声带给全世界，可因为陆槿缘的缘故，她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她循规蹈矩，从小就按照着父亲的安排活着，从小就不敢对外说她姓陆，她放弃了梦想，放弃了姓氏，这些她都心甘情愿。

但今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弃黎天了。

就算是面对大山一般的父亲，她的眼神也没有再退缩，她没有再出言求情，只是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对陆槿缘诉说着自己的抗议。

陆槿缘看着自己的女儿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坚决的面对自己，脸上不由得再次露出了笑容，他缓缓走到霓裳的面前，伸手为她擦去了眼泪。

“你长大了。”

霓裳委屈的眼泪不停的往下落，她已经记不得，上次父亲和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又好像，从她出生开始，他的父亲就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

“父亲，您能不杀他吗...我求你了...”霓裳再次开口请求，她不知道如今黎天的状况，怕再晚些，黎天就活生生的被吊死在城楼之上了。

陆槿缘抹去了霓裳脸上的眼泪，轻轻一叹，依旧摇了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他救过我，他是好人。”霓裳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不肯放弃。

“我的脸面不重要，陆家的脸面，更不重要，因为只要我活着，陆家就倒不了。”

“那是为什么...”霓裳不明白，既然脸面不重要，为什么父亲还是要非杀黎天不可。

陆槿缘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离歌也是我的孩子啊，是我和你母亲的孩子，是你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们。”

“不要忘记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她当年是为了保护刚出生的你们，死在了他们手上，如今他们又想要你哥哥的命，我若不杀他，还有何颜面再去见你的母亲。”

霓裳哭泣着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陆槿缘摇头打断。

“你已经长大了，以后父亲不会再阻拦你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什么，父亲都会支持你，你现在已经很累了，睡吧，等再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顿时从霓裳的心底涌现，她感到了不妙，但，她阻止不了，很快，她便真的睡了过去。

不用等吩咐，老管家早已接过了霓裳，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善良，天真，却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心疼。

黎天在昏沉中似乎听到了霓裳的声音，他好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就像上了铅一般，好重好重，根本睁不开。

他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自他踏入修行界，走出的每一步，都像是为了今天而走的铺垫，他觉得他过得好苦，这命运的折磨，令他浑身疲惫不堪，深入灵魂。

他好想反抗，反抗这不公的命运，他想骑在那个贼老天的头上疯狂的拉屎，疯狂在它的坟头起舞。

他尽管不想死，但现在，好像也只能认命了。

只是，在死之前，他好想再看了看这个世界，再看看那个天真烂漫的傻姑娘。

老天此刻好像真的开了眼，似是觉得他这一路过得太苦了，在他死前最后再给他尝点甜头，他疲惫不堪的眼，真的缓缓睁开了。

只是，眼前的，没有想象中的女孩。

他看到了阿大，看到了陆槿缘，看到了天斗学院数不清的学生，看到了愁家来往天斗城的商队，更看到了无数陌生的人。

他的意识很快又要散去，最后，他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他满头银发，苍老的脸上遍布着皱纹，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带着圆顶的黑色小帽，缓缓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就好像从前那样。

“爷爷...”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梦，他好像从来就没有长大，从来就没有走出过那个小村子。